楚沉心中当然知道暮天阔定然也同他一般舍不得,但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便生出了几分恼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便问出了这个问题。不难想象,面对他的质问暮天阔心中定然会十分痛苦,可暮天阔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住了情绪。
“孤并非此意。”暮天阔深吸了口气,温声哄道:“药快凉了,你听话好不好?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这个孩子既然没有缘分,就让他去吧。”
暮天阔说罢上前去拉楚沉的手,楚沉却往后连退了几步,目光中带着慌乱和不安。他此前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这碗药来的太快了,那孩子在他肚子里待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要用主动喝药的方式去解决。
而这碗药,还是暮天阔亲自端给他的。
“孩子已经数日没有活动,若他果真有恙,再拖下去你便会有危险。”暮天阔开口道。
“万一……万一是弄错了呢?”楚沉哽咽道。
暮天阔道:“没有万一……孤不会拿你的性命去赌他的命。”
“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是不是?”楚沉朝暮天阔道:“所以你可以这么冷静做这样的决定,你从来都没有期盼过他……”
楚沉的情绪已经有些混乱了,他试图用质问去逃避眼前的局面,就像失了理智一般。巨大的悲伤骤然袭来,在眼前的情境之下,他甚至生出了几分愤怒。而暮天阔作为端着那碗药的人,自然也就承受了楚沉心里的愤怒。
“你若是难过,打我骂我都可以。”暮天阔道:“但是这药不能再等了。”
“我若是不喝,你会逼我吗?”楚沉开口道。
暮天阔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看着他,目光中尽是心疼和内疚。
楚沉吸了吸鼻子,上前端过药碗。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沉手里的药碗上。暮天阔双手垂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眼睛也透出了几分红意。
楚沉将那药碗端到唇边闻了闻,而后眉头一拧,突然大步跨向了殿外。暮天阔伸手想要去拉他,却犹豫了一瞬,只这片刻之间便闻一声脆响,毫无疑问楚沉将那碗药连带着药碗一起摔了出去。
暮天阔上前一把将楚沉抱在怀里,一时之间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楚沉任由他抱着,开口道:“再等一天……若是明日还诊不出来,我便喝。”
暮天阔闻言看向太医,便见太医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暮天阔见状开口道:“好,孤陪你再等一日。”
这一刻,不仅是楚沉,就连暮天阔自己都觉得松了口气。他此前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到了执行的时候,竟会这般折磨人。而楚沉说再等一日的时候,他心里都不由生出了几分期盼,若是明日有了转机,那该多好。
楚沉情绪大起大落,面色有些差,暮天阔怕他出事,便让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亲自哄着他睡下了。
从寝殿出来之后,暮天阔便见门口蹲着一个人,那人正在研究地上的药碗碎片和地上的汤药。暮天阔瞥了一眼旁边的宫人,对方显然一直在等那人走了好收拾残局,无奈那人研究地挺认真,好半天头都没抬过。
“你来干什么?”暮天阔问道:“陆璟不是已经走了吗?”
暮天行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的问道:“这是谁喝的药?”
暮天阔上前将人一把拽起来,一边朝书房走一边问道:“孤心情不好,你今日最好收敛一些,免得惹来祸端。”暮天行也不挣扎,任由暮天阔半拖半拽地将他拉到了书房,嘴里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是来找嫂嫂的,炼丹房那边的事情推进的差不多了,有些地方得找他拿主意啊。”
陆璟走后,炼丹房的事情便一直是暮天行在跟进。他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心思,但真办起事儿来倒也不含糊,这些日子一直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拖后腿。
暮天阔心情实在烦躁,本想打发他走,但一想炼丹一事是楚沉的心血,不想敷衍了事,便道:“给你一盏茶的工夫,捡重要的说。”
“嫂嫂呢?”暮天行问道。
“说不说?”暮天阔道:“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暮天行表面看着含糊,其实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一听暮天阔这口气,当即老老实实将该说都说了。暮天阔对炼丹一事并非不上心,所以大概能猜到楚沉的意思,便帮着暮天行做了些决定。
“怎么还不走?”暮天阔问道。
“还有件事情想问问九哥。”暮天行开口道。
暮天阔的耐心都快被他耗尽了,闻言冷声道:“长话短说。”
“我是朱丝丢了。”暮天行道。
“怎么丢的?”暮天阔问道。
“不知道。”暮天行开口道:“前段时间我估摸着养得差不多了,便经常放出来看看。然后……就丢了。”
暮天阔闻言一脸无奈,却又说不得什么。
谁让他当初那朱丝也是稀里糊涂就跑到了楚沉身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有什么用?是让我帮你找,还是再给你弄一条?”暮天阔道。
“你的朱丝不是在嫂嫂身上吗?”暮天行吞吞吐吐的道:“我想问问……这东西,若是离我远了,天长日久的会不会对另一个人有害处?”
暮天阔闻言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知道它在哪儿?”
“呃……”暮天行开口道:“不确定,大概是在……大侠的身上。”
朱丝乃是十分珍贵的蛊虫,平日里不会离开暮天行的身体,若是丢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与人接触的太亲/密时,朱丝通过对方身上细小的伤口钻了进去。
暮天行仔仔细细想了很久,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那晚陆璟亲他的时候,他可能不小心磕伤了陆璟的嘴巴,才让蛊虫有了可乘之机。
“那蛊虫本就是用来约束死士的,为的就是不让对方离开你身边太久。”暮天阔道:“若是没有你的安抚,时间长了陆璟就会变得焦躁不安,且越来越厉害……”
暮天行闻言皱了皱眉,顿时有些担心起来了。
暮天阔却不由一怔,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今日楚沉突然发了脾气,虽有些反常,但暮天阔一直没多想,只以为楚沉是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情绪才会变得不安和愤怒。但如今被暮天行的事情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楚沉的反常有没有可能和朱丝有关?
念及此,暮天阔快步回了寝殿。
殿内楚沉正在小憩,但眉头一直微微拧着,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暮天阔伸手挽起楚沉的手腕,手指在上头摩/挲片刻,却没有见到朱丝的影子。
从前这蛊虫只要暮天阔一靠近,很快便会出现,但今日却像是失踪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
明天开始恢复日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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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晋江独家发表
暮天阔再三确认,发觉楚沉体内的朱丝的确没了踪影。
这让他惊慌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了些许期待。
若楚沉这些日子的异样与朱丝的失踪有关,有没有可能只要找到解决的方法,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呢?这就意味着,他和楚沉的孩子或许会安然无恙。
暮天阔当即着林东去请了国师,对于朱丝,整个尧国最了解的人便是国师。
半个时辰后,国师便到了东宫。
因为在大楚京城之时暮天阔便和国师生了龃龉,如今虽然他已经和楚沉成婚,但对国师的隔阂却未曾消除。今日暮天阔主动请人上门,国师想都没想,就猜到多半和楚沉有关系,否则暮天阔怎么可能想起来搭理他?
“蛊虫确实不见了。”国师打眼在楚沉手腕上瞥了一眼,便得出了结论。那蛊虫平日里就连楚沉自己都看不到,但国师本就异于常人,再加上那蛊虫是出自他手,所以不需要多加印证他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暮天阔问道:“太子妃这些日子的异样,会不会与此有关?”
国师闻言皱了皱眉,走到塌边伸手要去摸楚沉的肚子,暮天阔却抬手拿住了他的手腕。楚沉如今虽然已经昏睡过去了,但他的肚子岂是什么人想摸便可以摸的?
国师觉察到暮天阔带着冷意的眼神,终于回过神来,后退了两步,开口道:“那蛊虫是殿下养大的,哪怕它躲得再深,殿下也应该能感应到它才对。”
“国师的意思是说,蛊虫可能在太子妃的肚子里?”暮天阔问道。
“是,而且未必是在太子妃身上。”国师开口道:“殿下不妨先摸摸看?”
暮天阔闻言抬手轻轻按在了楚沉的小腹上,但他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感觉。
国师见状开口道:“殿下心中杂念太多,自然感应不到。”
暮天阔闻言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骤然睁开眼睛,一脸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那朱丝竟然会在胎儿的体内。
“怎么会这样……朱丝明明已经认了主,怎么会……跑到孩子的身上?”暮天阔惊讶的道。
国师闻言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殿下是何时发觉朱丝失踪的?”
“孤……一直未曾留意,想来已经有些时日了。”暮天阔道。
如今已经快到了深秋,尧国地处北方,天气开始变得寒凉,楚沉衣衫也穿的多了些,手臂很少露/出来。而暮天阔又没有意识要去检查楚沉身上的蛊虫,自然不会留意到蛊虫何时失踪。若非今日暮天行跑来询问,他或许至今都想不到问题出在这蛊虫身上。
“这朱丝从前的用处一直是为了控制豢养的死士。”国师开口道:“既然是死士,断然不会遇到有孕这样的事情。像殿下和太子妃这般……还是头一遭听说,所以贫道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蛊虫会到了孩子的身上。”
暮天阔问道:“可有法子取出来?”
“法子只有一个,殿下是知道的。”国师道。
这蛊虫一旦认了主,便如同生长在人的血液之中一般,若是想要取出需要放血才行。此前暮天阔没强行从楚沉身体里取出这蛊虫,便是不想让楚沉受苦。而如今蛊虫跑到了孩子身上,更是不可能用这个法子了。
暮天阔深吸了口气,又伸手慢慢按在楚沉隆起的小腹上,片刻后开口道:“它好像感觉不到我了,是不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安抚,所以它躁动不安,伤到了孩子?”
“可否允许贫道给太子妃殿下号一号脉?”国师问道。
暮天阔点了点头,上前亲自扶着楚沉的手腕。
国师伸出两指搭在楚沉腕间,片刻后开口道:“大概是蛊虫过于躁动,扰得胎儿疲惫不堪,所以这才少了胎动。”而这几日胎儿并非毫无动静,只是因为疲惫动的不厉害,所以楚沉很难感觉到。
“当务之急,安抚住蛊虫才是最紧要的。”国师道。
否则继续下去,胎儿只怕会有危险。
“孤该怎么做?”暮天阔问道。
国师想了想,开口道:“贫道也拿不准,只能试一试,请殿下着人取一柄匕/首过来。”
暮天阔闻言吩咐人去取了匕/首,便闻国师又道:“蛊虫以血养之,如今它在胎儿的体内,胎儿又在太子妃殿下/体内,所以只能试试以血哺之,或许能起到安抚的作用。”
暮天阔闻言恍然大悟,若是将他的血喂给楚沉,那么他的血便可以间接地接触到胎儿,说不定真的能对蛊虫起到安抚的作用。念及此,暮天阔伸手扶起楚沉,让对方倚在自己怀里,而后拿匕首划伤了手腕,将血滴到了楚沉口中。
温热的血液不断流出,血腥味很快充斥了楚沉的口腔,他虽然昏睡却并非毫无知觉,只见他拧了拧眉头,初时有些抗拒,但很快便适应了那个味道,而后下意识将口中的血吞了下去。
没过片刻,暮天阔便觉得心口一跳,他感应到了胎儿的反应。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按在楚沉小腹上,很快便觉掌心一动……
“果然有用。”暮天阔又惊又喜的道:“孩子还活着。”
暮天阔伸手搂住怀里的楚沉,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后怕。
今天若非楚沉一念之差,他险些亲手害了这个孩子的性命。暮天阔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只觉得今日的一切便如一场噩梦一般,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将来他恐怕永远都无法面对失去这个孩子所带来的懊悔。
“既然此法有效,殿下可每隔十日以血哺之,想来可安抚住蛊虫,保胎儿无虞。”国师朝暮天阔道。暮天阔闻言点了点头,亲自将国师送出了东宫。
到了宫门外,国师突然驻足,朝暮天阔开口道:“方才贫道在太子妃的脉象中,窥得一种十分玄妙的异样,太子妃命格十分离奇,非常人之态。”
“你这话什么意思?”暮天阔问道。
“但愿是贫道多虑了,告辞。”国师说罢朝暮天阔行了个,便上了马车。
暮天阔素来看不惯国师,今日对方帮了大忙,他自是感激。但国师这番用意不明的话,却让他心里十分不悦。当初在大楚京城之时,国师就百般阻挠他对楚沉的心意,不惜连下毒的事情都干出来了,实在是下作的很。
如今暮天阔已经和楚沉成了婚,对方言语间还是颇有深意的样子,这让暮天阔很不高兴。
当夜,暮天阔紧张得几乎一宿没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