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食堂吃饭,江长夏跟江长春坐在一起,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千篇一律的抱怨,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办公室的狄元,怎么没见上班?”
喋喋不休的江长春戛然而止,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回头看着江长夏:“怎么想起问他了?”
“……哦,就是好奇而已。毕竟在研究所,我还没见谁能一次请五天假的。”
江长春听了冷哼一声,“是啊,这假是有点长,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江长夏一愣,“怎么了?”
“他去了65号实验室。”江长春一边嚼着米饭一边小声说。
“嗯?他不是搞行政的么?又不是科研岗怎么去那儿?”
“你想多了,他现在可是被研究的对象。”
江长夏更疑惑了,“为什么?”
“好像跟之前5号实验室丢失的试剂有关,那边的研究员在他体内测出了超量的锂,一般人早就肾脏中毒了,可他似乎并没有不适,所以咯,就被弄去蹲65号了。”
江长夏努力控制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要抖,左手更是在衣服里捏成了拳头,“那,他们是怎么想到要测试的?总不会是体检吧,上个月不是刚测过,那时候也没见出什么问题。”
“听说好像是从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什么,你也知道,”江长春凑近他,“咱们这地方就是连擦屁股的纸都会回收。”所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点什么太正常不过了。
江长夏的脑子有片刻空白,他下意识地点头附和,然后囫囵吞枣地吃完饭,“我先走了,你慢吃。”
“诶,你怎么这么快,也不等等我……”江长春看着对方匆匆忙忙地离开,连话都没说完呢。
江长夏浑浑噩噩地回到休息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垃圾桶……他想起来之前自己去各科室发文件,走到狄元的位置上时见到对方桌角撒了一些饼干渣,面积只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零星的分布着几颗,如果不细看其实很难注意到。
江长夏没想那么多,抽了张纸巾就把碎渣扫进了桌边正对着的垃圾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一个热情的人,更不喜欢多管闲事,怎么会看到那桌面就下意识想弄干净呢?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自己的多此一举让对方出了意外。虽然他和狄元只是点头之交,但江长春经常八卦他们办公室。
比如狄元有点小洁癖,总是随身带着一次性消毒纸巾,而且从没见他在办公室喝水吃东西,基本上一坐就是一天,不喜欢跟别人交流,也没什么朋友。
现在再看,那桌上的碎渣明显很不正常,江长夏十分后悔自己的冒失,当时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也许,也许跟那些东西没关系也说不定。”他自我安慰道,既然对方不会在办公室吃东西,那些饼干渣很可能就不是他掉落的,也许是垃圾桶里的其他东西,是对方自己不小心才会被抓走的。
江长夏越是自我催眠,越是觉得心里难受。恍惚间突然想起狄元第一次跟他说话的情景。
那是上报月度资料最后期限的第二天,他没能在截止日报送,而负责汇总的行政管理科负责人并不好相处,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横加指责,一想到要在众人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江长夏的胃部就一阵痉挛,脚步也越迈越慢,毕竟对方可不会听他讲一堆所谓的客观原因。
走进办公室的江长夏没有见到负责人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仍旧沉甸甸,知道自己不能直接把资料放到对方桌上然后离开,因为如果没能让那个秃顶的负责人好好出气,这些资料可是会被全部撕掉的。
“有什么事?”大概是看江长夏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狄元从办公桌上抬起头问道。
“我来交资料。”江长夏垂头丧气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狄元瞟了一眼,“赖主任这会儿不在,你给我吧,一会儿他回来了帮你转交。”
江长夏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这是月度资料,昨天……”
“没关系,拿来吧。”狄元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伸出了手。
“……谢谢。”江长夏说的真心实意,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帮他。似乎在他这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有人伸出善意之手。
所以江长夏一直惦记着,第二天去问江长春,“哦,昨天狄元被骂原来是因为你啊。”
“他被秃噜头骂了?昨天真不应该给他的,害他平白遭罪了。”江长夏后悔地说,其实这结果他早该想到,不过是心存侥幸,以为他们是一个办公室也许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那我是不是要重新交一份过去啊?”
“嗯?不用啊,秃头之前就把资料甩给狄元让他汇总,昨天狄元没经过秃头同意把所有资料报上去了,少了一个教训你的机会,他当然就抓到这个点对着狄元出气了。不过你放心啦,虽然昨天秃头骂得很起劲,但狄元根本不在意,把对方当空气该干嘛干嘛,一点影响都没有。”江长夏听了没有再开口,但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
现在研究所里工作的人员有一大半都来自于孤儿院,像江长夏和江长春就是同一个孤儿院的,他们跟着院长姓江,当初一个寝室四个人,分别叫长春、长夏、长秋和长冬。另外两人没有分到这里,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虽然跟江长春的名字相似到看起来如同兄弟一般,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表面朋友,长期饭友罢了。所以交材料这件事江长夏从没想过找对方帮忙,对方也装作不晓得,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去触碰那根线而已。
他这辈子平平凡凡随波逐流,早已习惯一个人日复一日,甚至是有些逆来顺受的生活,所以狄元释放的善意才叫他吃惊,他想感谢对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至此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承认吧,这就是你会去扫对方桌面饼干渣的原因,他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即使看到了也只会漠不关心。
越想越难受的江长夏蜷缩着身体把头埋进了手臂中。
第2章
江长夏这几天都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相比于从外面聘来的人,他们这种从孤儿院直接签协议培养,毕业就过来工作的所受限制反而更小。
研究所的实验室跟其他科室实行双向管理互不干扰,甚至实验室权利更大,每个实验都配有安全保障人员,按照序号设定安全风险等级,1号实验室的安全管控最为严格,以此类推,幸好狄元只是65号,否则别说打探消息,就是自己有一点异动恐怕都会被控制起来。
江长夏一个人默默做着准备工作,没错,他想去见见对方,在经受了好几个噩梦折磨之后,他决定去看看,哪怕会被发现被抓,他也要试一试。
江长夏从安全科得知,65号实验室只有一个安保人员,这人同时监控61-65号,实行F级安全风险管控,即在凌晨三点至五点电源会自动关闭。五点到五点半是实验室消毒清理时间,六点研究人员到岗。
他只需要在3点之后想办法进去,然后在电源重新启动前离开65号实验室,那样监控不仅拍不到他,之后的消毒处理还能够帮助抹除他存在的痕迹,前提是时间要把握得当。
江长夏写了加班申请表,当这层楼的人都下班离开后,他坐在办公室吃着泡面,在心里预想着路线。
监控安装在电梯周围,他需要走楼梯下去,50号以后的实验室就设在这栋楼的地下,电源关闭后就不能再使用识别卡进出实验室,但为防止突发状况,实验室的东南角依然留有一个用钥匙就可以打开的小门。
江长夏没有钥匙,但他手里却有开锁工具,而且就在三年前,他还亲手打开过负一楼的2号储藏室,现在改建成了64号实验室。那时候初出茅庐的他还兼职做着后勤工作。他再次庆幸研究所将狄元视为不太重要的人物,65号正好就在负一楼。
晚上十点,大楼出入口全部关闭,十二点后,所有照明路灯也自动关闭,过道里一片漆黑。江长夏定好闹钟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凌晨三点,他准时醒来,拿着开锁器和手机就开门摸黑下了楼。
从十四楼到负一层,江长夏整整走了快半个小时,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他很是紧张,步子迈得又小又轻,黑暗中只听得到呼吸声,走到负一层的防火门处他才微微松了口气,伸手一摸,发现额间满是汗水。
江长夏穿过防火门,按照记忆中的房间分布摸到一个拐角,微微垫脚伸手往上寻找房间门牌,待摸到了凹凸的字体,确定是65号实验室,找到角落的小门后,他掏出开锁工具插了一进去。
门锁孔洞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江长夏拧了三圈之后,门开了。
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四周,转身轻轻关上门。
进入实验室的江长夏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监控的提示灯,然后试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确定已经全部关闭后,才掏出手机,用屏幕上的亮光照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