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更是如此,对他来说,鸿胪寺的工作比他在翰林院的还要简单得多。
唯一郁闷的,就是他得每日早上早早起来上朝了。
这天,下了朝,林易之拿着几张清单到了他办公的拂恩堂。
“卿正,这里是今年各臣属国的上贡清单,贡品已到了咱们衙门的大仓库,您可要亲自查验核对?”
一般来说,这种活计底下人查验完毕,少卿复核签名,然后交给主官上奏即可,不过薛亦特别嘱咐过,这次的属国贡品到了,一定要来叫他亲自查验,是以林易之不敢怠慢,特来询问。
薛亦接过单子,扫了一遍,眉头微微一挑,眼神中带出几分哂笑的冷意。
林易之和他接触久了,也学会几分观察他的情绪,便问,“可有什么问题?”
薛亦抽出一张单子给他,“看看。”
林易之接过,只见这是余离国的朝贡单子。
余离国民少国寡,国土多森林,难以聚居,共有五个部落,一个王族部最为强盛,其余四个家族则效忠于王部,但各自居住在自己的地盘上抱团。
要说余离国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他刚好位于大祁和南越的中间,不是正中,而是稍偏一点的一块,同时接壤着大祁和南越的部分边境,另一边则是大海。
南越国国土面积仅有大祁三分之一,但是背靠一条长长的海岸,海运发达,十分富庶,国土上也不似余离那般倒霉,只有森林,而是多平原和丘陵。
南越一向对大祁虎视眈眈,不过碍于自己兵马不如大祁精壮,再加上森林和余离的缓冲,才勉强维持和平。
余离一向是臣服于大祁,可是最近却有了变化。
林易之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倏尔怒道:“居然少了一张白狼皮!”
森林白狼是余离的图腾象征,白狼皮只会献给最强大的君主,余离为表忠诚,每年都会给大祁进献一张白狼皮。
而今年,其余财物不变,却独独少了一张白狼皮。
他气的脸色都涨红,“好个刁蛮小国,竟敢如此挑衅!”
薛亦心中也恼,冷冷的道:“随我去仓库看看。”
到了仓库,却发现白狼皮是有的,只是藏在了一箱子宝石下面做垫子。
林易之:“这余离国是什么意思?耍着我们玩?”
薛亦哂笑,“小国便是如此,又想试探我大祁,又怕真惹恼了我们,便偷偷给自己留了后路。”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信号。
薛亦伸手,林易之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上来,将单子交给他。
“命人看管好这些东西,将这张白狼皮藏起来收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我入宫见一趟陛下。”他接了单子,道。
林易之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属下明白。”
第五十九章
薛亦入了宫, 将单子呈给皇帝。
皇帝扫了眼,挑了下眉头,“看来南越已经开始渗透余离了, 你说这事儿, 是南越授意的吗?”
“我觉得是。”薛亦道:“因为我在清点贡品时, 在一箱珠宝的下面找到了那张白狼皮。”
“想来是南越那边施加了压力, 余离不敢得罪, 但是同时也怕得罪了我大祁, 便在礼单上去掉了白狼皮, 实际却偷偷加入了进来。”
“如此一来,他们既对南越有了交代, 若是我们这边问责, 他们也大可以找出那张白狼皮,然后将责任推诿道下面人身上,说些不小心弄错了之类的话,面子上也圆的过去, 我们也不好过分苛责。”
皇帝一哂, 摇头低笑,“刁蛮小国,也就只会用用这种雕虫小技。”
“你是鸿胪寺卿, 专司对外之事, 你来说说,这件事儿我们该如何处理?”
这就是考验了,是否追责, 追责到什么程度,如何回击南越,这中间的博弈都是需要考虑的。
薛亦心中已有思量, 闻言便道:“臣已叫人藏起了那张白狼皮,臣的意思,那张白狼皮,我大祁从未收到,也无人见过。”
“哦?你这意思,是要问重责了?”皇帝带着笑意问。
薛亦答道:“是。明日早朝,臣便会上奏此事,问责那余离使团,他们必然推诿。可是没有了白狼皮,他们再如何推诿也是无用。”
“既然南越借助余离挑衅试探我们,那我们自然也要从余离着手还击他们,明日一早,陛下可假做雷霆震怒,要求余离国君亲自来解释此事。”
“他们若是来求情,那陛下可酌情考虑后,使他们以皇太子和四大家族的继承人替代,如若还是不从,那便威胁他们,要刀兵相见。”
“余离惧怕我大祁久矣,就是有南越撑腰,也不敢惹起战火,必然会屈服。”
“届时,我们既回击了南越,告诉他们我们的强硬,也借此机会扣下余离质子,令他们不敢投向南越,威胁我大祁边境。”
“这些,便是臣的想法了。”
皇帝一拍桌,畅快的大笑,“好!这才合朕的心意!”
朝中的大部分文人都太保守了,激进些的又太过耿直,不像薛亦这法子,又损又狠,直打七寸,且用的还是阳谋,就是明晃晃的打你,还叫你不敢反抗。
这才是大国风范!
第二日,他们君臣便依法而行,唱了场双簧,打的余离满头是包。
余离使团不敢怠慢,赶紧给国君写了信,阐明情况。
可惜,随着信一起到的,是大祁的责问和旨意,他们不得不从。
余离国王思来想去,四大家族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最终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选择无奈妥协,一家派出一个继承人组成新的使团前往大祁。
至于办砸了事情的使团,在请了旨后,便灰溜溜的离京了。
鸿胪寺这一阵子的忙碌也随着使团的相继离去而告一段落,薛亦总算清闲下来。
“沐沐,后日休沐,我们去泡温泉吧。那温泉庄子到了我们手里,至今都还未能抽出空来去一次呢。”他闲适的坐在靠椅上,撑着脑袋看着文羽穆,道。
文羽穆点头,“好,那庄子大,咱们叫上娘和嫂子她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