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男人身边站了会儿,才低声问道,“咱们这小区有房子卖吗?”
男人头也不回的说,“应该有吧,你去告示牌看看。”
方灼没走,压低声音问,“我听说这小区有凶宅?”
对方眉头一蹙,回头看他,“你想买?”
凶宅因为“不吉利”,一般低于市场价格。
有些无良的炒房者,会特意买这种房子,隐瞒房屋历史后,以正常的市场价格转手,从而大赚一笔。
方灼盯着中年男人看了几秒,“想。”
中年男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把方灼拉到一边,“真想?”
方灼说,“大哥,你看我像说着玩儿的?”
男人上下打量他,衣着干净,皮鞋铮亮,最重要的是,手上戴着钻石表,应该真是想买房的。
买凶宅然后转卖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也好,否则到时候买主上门看房,被左右邻舍七嘴八舌给吓走了,就亏了。
男人说,“我还真知道,不过这消息总不能白告诉你吧?”
他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咧着嘴无声的笑。
方灼掏出二百塞到他手里,酷酷的开口,“快说。”
男人把钱揣进兜里,“咱们这小区的F栋18楼西户就是凶宅,全家就剩了一个小孩儿。”
“多久以前的事?”
“八年前的中秋。”
“具体什么情况?”方灼把兜里事先准备好的烟掏出来,递过去。
男人见他还挺上道,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全倒了出来。
“遇害那家姓邢,我记得很清楚,八年前中秋那天,大概晚上十点多,小区里来了警察,当时好多人都去凑热闹,据邢家隔壁的邻居说,那家人不知道得罪了谁,两口子都被砍死了。”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描述非常富有层次感,方灼下意识想到了满是鲜血的客厅,和倒在血泊中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将脑子里的画面驱散,问道,“那家人的儿子呢?”
“儿子?我跟你说,给凶手开门的人,就是那家人的儿子。”
方灼下意识说,“那孩子不可能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男人继续说,“据说其中一个凶手是这家的熟人。”
方灼有点心疼邢森,“小孩儿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好像是夫妻俩拼死把他锁进在房间,加上邻居报警及时,警察赶到了现场,凶手害怕逃跑了,否则恐怕连那孩子一起没了。”
方灼眉头越皱越紧,“小孩儿是目击证人?”
男人说,“可不是?开始还有警察专门保护他,后来几个凶手下落不明,才渐渐把人撤走。”
“而且开始的时候,那孩子怎么也不离开那套房子,一个人在里面住了整整三个月,多亏了我们这些左邻右舍送吃的,后来被亲戚接走了。”
邢森不肯走,是因为怀念和内疚吧。
其实这事跟他没有直接关系,对方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人。
当时一家三口都在家,外面的又是熟人,即便是他不去开门,邢家父母也会去开门。
男人见他出神,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哎,别发呆啊,你要是真要买这房子,我能帮你找到房主的联系方式,不过你得给我抽成。”
“房主是?”
“就那小孩儿。”
“……”我脑子进水才会往枪口上撞,方灼急忙摆手,“我再考虑考虑。”
男人说行吧,留了个号码,“如果要,你可以联系我。”
方灼装模作样的把纸条塞进钱包,临走前,绕到邢森家去看了看。
大门紧闭,上面的“福”字已经褪色,却被人用透明胶贴了又贴。
邢森的这段过去,比他想象的更加惨绝,没有什么比看见亲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加残忍的。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心里一定很苦。
啊,好想抱抱他啊。
233,“你可以多给他一点关心。”
方灼心想,一点关心哪里够,邢森是把自己用绳子捆了起来,关在了过去,他需要的是从过去解脱。
恐怕只有真的将凶手绳之以法,才能消除少年心里的愧疚和执念。
当天回到家,方灼和之前一样,端了杯热牛奶去邢森房间。
邢森垂着眼安静地看书。
方灼轻手轻脚的走近,把牛奶放到桌上,神情复杂的看着儿砸的背影。
难怪会叛逆,心里憋着这么多事,没报社就不错了。
想上去抱一抱,又怕打扰了他。
男人的目光太过直接,邢森想忽略都难,他冷冷的抬起头,“你有话要说?”
方灼说,“没有。”
说完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给了少年一个爱的拥抱,又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管未来如何,粑粑都会在背后支持你。”
邢森猛地推开他,呼吸有些乱,用眼神控诉方灼是不是有病。
方灼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毫无所觉,叮嘱道,“记得喝牛奶。”然后离开了房间。
邢家父母搞研究,工作忙,大多数情况都是邢森一个人在家。而陆妈妈又是女人,被收养后虽然对他很好,但始终保持着距离。
像刚刚那种亲人间紧密的拥抱,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手摸了摸耳朵,热得烫手。
方灼洗完澡,舒服地躺上床,问了下阿三哥自己的任务进度。
【已经获得2点信任值。】
因为这个2,方灼接下来半个月,比打了鸡血还精力充沛,风雨无阻的接送邢森上学放学。
邢森对他热情非常不适应,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就习以为常,将人当成空气。
这天下午的时候,方灼照常把人接上,到家的时候,邢森突然说,“你明天中午别来了。”
方灼的心肝凉了半截,“怎么了吗?”
邢森看着男人如遭雷劈的样子,啧了一声,“明天下午家长会,下午放假,到时候我跟奶奶一起回家。”
方灼掏出手机看了下,距离高考还有51天,家长会这种事情,粑粑怎么能缺席呢。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他特意跟陆妈妈商量了下,亲自前往家长会。
家长会上大多数都是父母,也有爷爷奶奶,像方灼这个年纪的还真没有。
教室外的走廊,有零星的几个学生没有离校,想等着家长一起回家。
其中有个个子最高的,特别扎眼,是邢森。
他的目光越过教室里的一个个人,落在方灼身上。
此时方灼正低头握着笔,认真的记录老师说的注意事项,像个态度端正的小学生,跟那□□爬字挺配。
小跟班顺着邢森的目光看过去,认出是最近老来接他森哥的人,好奇地问,“那是你哥吗?”
“不是。”邢森冷冽道,显然不想深谈。
小跟班被这语气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再多逼逼。
学校里有邢森以前的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也不知道谁嘴欠乱说话,高一没多久,邢森给人歹徒开门,把自己爹妈害死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起初不少人跳出来充当正义人士,指责邢森,或是背后嚼舌根。
这些人被揍了几次以后,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停了,而邢森的拳头也因此出名,再没有人敢惹他。
不但不敢惹,还很怕。
教室里,老师正长篇大论,告诉家长该如何让孩子考前放松,如何激励孩子们在最后时刻奋勇前进。
方灼越听越晕乎,没多久眼皮子开始打架,意识刚陷入睡眠,他猛地一点头,手没撑住,脑袋磕在了课桌上。
砰地一声,如平地炸雷,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233忍不住骂,“智障。”
方灼也很无奈,“你不觉得老师说话有催眠的功效吗?”
233,“你儿子在外面看着你呢。”
方灼的背一下子挺得笔直,眼珠子往走廊方向转动,恰好被邢森给抓了个正着。
父亲的高大形象瞬间崩溃,方灼干脆大大方方给了他一个慈爱的微笑,一本正经的转过头,继续听老师讲话。
走廊里,小跟班噗嗤笑了一声,“你哥可真有意思。”
邢森说,“他不是。”
小跟班讪讪的闭嘴,往脑袋上锤了一拳头,猪脑子,森哥刚刚明明说了不是的。
还没懊恼完,就听见邢森又说了一句,“他是我养父。”
小跟班目瞪口呆。
“不像?”邢森反问,见小跟班摇头,他眯了下眼睛,意味不明的勾起嘴唇,“我也觉得不像。”
小跟班被那笑意给了吓一跳,似有寒气正顺着脚踝往上爬,不禁打了个寒颤。
“邢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邢森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机,正低头看着屏幕。
不厌其烦的,在屏幕上的同一个地方反复点击。
小跟班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不明所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难道跟手机有关?
他偷偷地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好像是什么监控视屏。
家长会在下午三点半结束。
方灼没想到邢森会乖乖等在教室门口,见到人时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勾住少年的肩膀,往停车场走去。
“难得放假,带你出去放松放松?”方灼小心翼翼的把车开出车位,抽空往后看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忙不迭在心里问系统,“我做错什么了么?”
233,“没有吧。”讲道理,这次宿主一直恪守本份呢。
“我怎么感觉他眼神不对劲,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