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下车,将人从车子里小心扶出去,放在担架床上。
方灼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安静的坐在一边看医生给男人做初步检查。
“心跳和血压一切正常。”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确定,还需要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方灼点了点头,神色晦暗。
抵达医院后,蒋陆岩立刻被推进了急救室,可是一番抢救和检查下来,人依旧没醒,但他的身体各项机能一切正常。
别说是生命危险,连中暑得迹象都没有。
医生也有些费解,说了个猜测,“或许只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突然昏厥,很快就能醒。”
方灼抿着嘴唇,蹙眉盯着病床上的男人看了会儿,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来。
这东西有灵气,既然能养生魂,直接戴在身上应该会有定魂的作用。
更何况太极图本来就可以辟邪挡灾,医院阴气重,晚上更甚,给大佬戴着,好歹能辟辟邪。
他把玉佩挂到蒋陆岩脖子上,顺势摸了摸男人的头发,“你乖乖躺着,我回去找师父来给你看看。”
说完便下楼去办理个各项手续,走出了急诊楼大门。
看着外面漆黑静谧的街道,方灼心里发怵,他把手揣在兜里,站在急诊楼门口的石阶上,用力掐着大腿。
怕个屁,他身上还有师父亲手画的驱鬼符,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直接扔就是。
233,“你要不打个电话吧。”
“打个屁,就算是师父没睡,大半夜的,也不能让他一个人过来吧。”更何况无名观附近还没车。
他深吸口气,快步走进夜色。
也是他运气好,竟然一出门就打上了车,司机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有点低,看不见长相。
方灼捧着乱蹦的心,说了地址。
司机按下计费器,发动汽车,全程一言不发,好几次方灼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打瞌睡。
奇迹的是,本来以为不会顺畅的路途,出奇的平顺。
下车的时候,方灼真诚道了声谢谢,“您能在这儿等下吗,我还要返回医院。”
司机沉默的点头,月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他僵白的手上,看着有些诡异。
方灼忙收回视线,转身踩上阶梯,拍响了道观的木门。
像是早料到他要回来,门响了三声,就被人从内拉开。
老爷子穿着暗花的黑色唐装,踩着布鞋,一看即就是打算出门的。
他大手一挥,“走吧。”
方灼扶着老爷子来到车前,正打算开门,突然被用力拽了一把。
老爷子瞥了眼驾驶座,问了个让人莫名奇妙的问题,“你就坐这车回来的?”
方灼,“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老爷子,“……”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心塞的摆了摆手,“先上车吧。”
待老爷子坐稳,方灼才从另一侧坐进车内,好奇问道,“师父,您已经算到我为什么回来了?”
老爷子不太情愿道,“没有。”
没在方灼脸上看见任何让自己高兴的表情,他又说,“我只算到有人登门。”
果然,便宜徒弟的眼睛亮了,里面装满了崇拜。
老爷子心满意足的哼哼一声,手插着袖子,闭目养神。
不多时,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方灼揣上找零,带着老爷子往病房赶。
刚推开病房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走之前明明关好的窗户,此时大开,窗帘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吹得狂舞乱飞。
老爷子神情懒散,依旧揣着手,“房间里有东西,就在病床下面。”
大概是心理作用,方灼还真从黑漆漆的病床下,看见了一点轮廓。
“身上有符箓吗?”老爷子问。
“有,有我自己画的,还有您之前给我那张。”方灼顿了顿,“鬼能待会儿再抓么,救人要紧。”
老爷子斜睨过去,视线在男人脸上打了个转,“五官开阔,也没有死气和晦缠身,死不了。”
“用你自己画的,效力不够就多贴几张。”说完见人不动,抬起脚踹了过去。
方灼踉跄的扑进去,恰好站在病床前。
他穿的是短裤,夜深露重,下面本来就凉飕飕的,如今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化为了实质,缠在了他的脚踝上。
有东西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心跳从平静到剧烈,他抖着手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黄符,闭上眼睛飞快贴到了那东西的额头上。
为以防万一,他又多贴了几张,缠绕在脚上的,无形的桎梏顷刻间松开。
地上的东西四肢纤细,肚子大得离谱,被贴了几张黄符后,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化为黑色的青烟,消散了。
老爷子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他走进来,科普道,“那是饿死鬼,什么都吃。”
方灼从怔忪中回神,返回门口按开灯,这才看见,病房里的东西大半都有被啃咬的痕迹。
就连钢架结构的病床上,都有深深的牙印。
方灼,“……”这是有多饿,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佬的生命安危,他将老爷子拉到病床前。
“您先看看怎么把人弄醒吧。”
老爷子蹙眉,“天亮了自然就醒了。”
方灼,“您逗我呢???”
老爷子瞪他,“我没那闲工夫。”说着眼神突然锋利,伸手将蒋陆岩脖子上的红绳扯了出来。
方灼,“……”
这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尴尬,就跟早恋被家长抓到似的。
“我说那饿死鬼怎么没把他吃了……”老爷子似笑非笑,“你小子可真够大方,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说给人就给人?”
方灼心虚,“医院晚上太危险了,所以……”
“那你呢?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为好兄弟两肋插刀到这份上,他倒是头一次见,“你知道你之前坐的出租车是什么吗?”
方灼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老爷子厉声,“鬼车!”
难怪那个人一句话也不说,还一直低头装神秘,上车前师父还突然抓了他一把……
脑子里画面一闪,方灼立刻将裤兜里的找零全掏了出来。
我去,全是黄色的纸钱。
方灼赶紧将纸钱揉成一团,扔进病房卫生间的马桶里,用水冲走了。
他一脸后怕的走出来,无语问道,“您知道是鬼车,怎么还带着我坐上去。”
“深更半夜,不坐车难道用腿走?”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突然扭过头去,又盯着床上的男人多看了两眼。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他说着,用手指点了下蒋陆岩的眉心,“地魂竟然回归本体了,怎么回事?”
方灼只说是地魂在蒋陆岩面前显形,然后一人一魂互相看不惯,都想吞并对方的意志,然后就打了起来。
老爷越听眼睛越亮,“妙啊。”
地魂在本体面前显形,简直闻所未闻。
方灼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个科学家发现新物种的狂热,脚下一动,挡在了老爷子和病床之间。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老爷子摸了摸山羊胡,“显形就罢了,还能打架……有点意思。”
他说完,突然反手将方灼拽到身前,将其脑袋压了下去。
方灼的额头跟男人的狠狠撞在一起,下方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神极具侵略。
老爷子什么也不知道,拖长声音指点,“闭上眼睛,好好感知,以你的体质,应该能感觉到地魂此时的状态。”
便宜徒弟身上的阴气和鬼怪的不同,鬼怪的阴煞之气来自于负面情绪,他徒弟身上的,可是自与大自然和人类本身。
方灼冲着那双睁开的眼,弯了弯眼睛,阖上眼帘。
眼前被黑暗覆盖的同时,他看见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被薄雾隔离的人。
他们长着不同的脸,气质也各不相同,唯独看向自己的眼神,凌厉如刀,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那些人,方灼都认识。
几个男人原本低着头,像是感知到他的窥探,突然齐刷刷看过来,并且不断走近,然后缓慢重合,成为一个人。
重合后的这个男人,五官模糊不清,唯独一双眼睛非常清晰,想要将他扒皮抽筋的眼神,比之前几个人的加起来都要恐怖。
方灼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眼睛,跟下方那双正好对上。
蒋陆岩嘴唇勾出弧度,眼睛愉悦地眯了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又找到你了。”
方灼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突然抬高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随后重新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感觉出来了吗?”老爷子见徒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弯腰看过去。
结果却看见自己徒弟脸上青白红交替变换,相当意思。
老爷子顺势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方灼站直,嘴唇无声翕动,半晌才说出声,“我、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老爷子蹙眉,“不可能,你身上的阴气相当于探测器,对来自于生魂自带的同类型的阴气应该非常敏感。”
想起刚刚“看”到那一幕,方灼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脑海自动合成的假象。
“师父,我再试试吧。”
他说完,不等老爷子答复,弯下腰再次将额头贴了上去,闭上眼睛。
之前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还在,他插着手站在那儿,鹰隼般尖锐的视线,直直刺向他。
方灼莫名的一阵心悸,甚至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沉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扑来,男人终于走至他“面洽前”,像是一座屹立的山峰,让人非常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