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主动想要的东西不多,保家卫国是他职责,带兵起义是被逼无奈,让百姓安康是责任。
冯泱,他最想要的不管是个冯泱而已。
死的活的,都是该是他的。
萧崭替方灼掖好被子,去了别院后面的温泉池。
温泉池是天然形成的,他站在池边解开衣服,露出狰狞的后背,青青紫紫连成一片,像是从里面溃烂出血。
他下水,洗去身上的药味和疲惫。
方灼的风寒好了以后,在床上躺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多了,他猜测体内的毒可能已经加重了,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浑身无力,不想动弹罢了。
哪个中毒要死的人是他这种症状,这不科学。
一定是在男人在他不知情下,喂他吃过别的药。
“阿三哥,萧崭究竟给我吃过什么?”
233没吭声,他正在衡量衡量答案是否和主线相关。
它们做系统的,就这点麻烦,什么和主线相关,什么和主线无关,都必须自己判断衡量。
对了,皆大欢喜,错了,它攒了几个世界的能量会被收回,作为违背小世界规则的处罚。
方灼等了半晌没得到答案,猜测难道又和主线相关?
正打算放弃,系统开口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每天的饭菜里,都加了一种被研磨成粉的药丸。可能是解药吧。”
“这件事持续多久了?”
“无法查证,涉及主线。”
“……”方灼头疼,“中毒的是我,解药也是给我的,关主线屁事?”
233说,“药的经手人是主角。”
方灼无言以对,转瞬有觉得不对,最后半颗星星会闪,是因为萧崭觉得他的人生快要圆满了。
圆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结束。
他心头窒息,“解药是不是萧崭用命换来的?”
“是不是?”
系统没有回应,方灼的心跌进了谷底,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去你妈的瞎子,去你妈的任务,去你妈的规则。
一想起解药是由男人的血和肉换来的,他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又生气,又难过。
233声音冷下来,“别任性,规则若是知道了,可以直接将你抹杀。”
方灼冷笑,放下狠话,“那就让他来啊。”
他大步走向门口,想要快点找到他夫君,手指刚碰到门把,天上突然劈下一道闪电。
白亮刺眼的闪电,如一把锋利的斧头,不偏不倚,正好劈在院子里,距离房门只有两步之遥。
方灼往后踉跄,跌坐在凳子上。
走廊上,端着水果刚走到院门口的四喜吓傻了。
被劈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好大的坑,旁边花坛里的草木全被烧成了灰烬。
“少爷……”四喜将盘子一丢,跌跌撞撞冲进房间。
见方灼两眼呆滞的坐在凳子上,他暗暗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可奇怪的是,他家少爷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少爷,您没事吧?”
“有事,差点被吓死。”方灼吐出一口浊气,什么破规则,太叽把狠了。
接下来的日子,方灼彻底老实了。
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生离死别,挂了又怎么样,反正下个世界还能在遇到。
只是往后每顿饭菜,他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死命往肚子里塞。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男人用命换来的,哪怕是一节葱花也不能浪费。
八月十五这天,萧崭出门很久未归,方灼担心得睡不着觉,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第三天,人依旧没有回来。
第四天的时候,随着男人一起失踪的高杨回来了。
他的状态很差,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像是经历了某种巨变。
四喜被他这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
高杨摇了摇头,“小主子呢,我有事情要告诉他。”
四喜立刻将他带到了后院。
方灼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等,只有白天实在撑不住了,才闭眼小憩。
听见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睛。
高杨跪到地上,只说了一句话,“主子不行了。”
萧崭躺在医馆里,人已经昏迷三天了,眉目依旧俊逸,就连皱纹都带着不一样的味道。
方灼握着他的手,问,“究竟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人没来由的颤了一下。
高杨双膝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王爷他一直以身试药。”
不断地摄入毒-药,再不断地服下新的解药,从方灼毒发至今,总共试了三十多次药,依旧不行。
这要是普通人,早死了。
师兄心里也不好受,虽说以身试药是师弟自愿,甚至逼迫他配制的,但毕竟药出自他手。
“几年前初见时,我就告诉过他,你中的毒无解,他不信,执拗的让我配制解药。几年后,他的执念依旧没变,比之前更甚。”
“冯泱,我曾劝过他缘散便放下,不要太过执着。如今我也用这句话劝你,如果有天……”
“没有那一天。”方灼打断,咬着牙,忍住累问他,“他还有救吗?”
“没有。”师兄是个老实人,没有任何隐瞒,“你带他回去吧,陪他最后……三天。”
方灼没有再说任何话,带着人回了别院。
不到一个时辰,收到消息的萧珩,带着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赶了过来。
方灼挡在门口,“你进来,让其他人退下。”
萧珩为人冷情,但对于在冰冷人世给他温暖的父皇和父后,他永远都是个言听计从的孩子。
四喜知道方灼一定不是有事要交代,抹着眼泪走出去,带上房门。
萧珩扶他回到床前,安静的听着。
方灼说,“我们死了以后,一切从简。”
“父后。”萧珩猛地抬头,两眼猩红。
“听我说完。”方灼呵斥完又放低声音,像是担心惊扰到谁。
“皇陵的地下,有两间密室。”一间是老皇帝的,一间是萧崭自己的,“我走前会给你留一张皇陵的地图,四天,第四天一早,你带人到皇陵,将两间密室封死,每封一层,以水银灌顶,封……”
具体封多少层,没有讲究,他只是不想让人打扰萧崭安眠。
“封七层。”
萧珩哽咽了下,半晌后,他哑声应道,“是。”
接下来两天,萧崭依旧昏迷。
方灼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安安静静陪着他。
捏着他的手指说,“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你还欠我半颗星星呢。之前几次,你可从来没这样过。”
“奔五的人了,怎么这么贪睡,猪吗?”
“对了,埋鸡崽那棵梧桐树下,新长了棵小树苗,你醒了,我带你去看。”
“相公啊,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说了一大堆,人还是没醒。
方灼也不泄气,翻身上床,抱着男人睡着了。
第三天一早,萧崭醒了,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精神竟然不错。
他撑着床坐起来,发现方灼正枕着他的胳膊睡的正香。
身体里如同被利器翻搅的疼痛,比之前更加剧烈,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如今不过上强弩之末,回光返照。
敛住眼里都情绪,他轻哂一声,够了,能够陪他这么久,足够了。
他将手臂从方灼怀里抽了出来,走到案几前,取出纸笔,想要给媳妇留一封信。
可当笔尖落于纸上,又不知该说什么。
冯泱的身体他很清楚,拖不了几天了,那还留什么,倒不如一起走。
可他的小媳妇向来胆小,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泱泱。”萧崭第一次叫小名,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改口,“冯泱,醒醒。”
方灼睁开眼睛,愣住了,“你……”我就知道你会醒的。
“是我。”萧崭碰了碰他呆滞的脸,“如果我说要你生死相随,你可愿意?”
方灼几乎是本能的点头,“我愿意。”
“不怕?”
“不怕。”
萧崭转身开门,叫来了四喜,“取点温水过来,我替你家少爷洗把脸。”
四喜像是被按下开关,动作僵硬的转身,朝前走去。
走到一半,他有突然停下,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疼,不是做梦,主子真的醒了。
须臾,消息传遍别院,沉闷几天的大宅,终于有点点的喜气。
萧崭拧了帕子,给方灼擦了擦脸和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宝贝。
方灼乖得不行,就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萧崭丢开帕子,打开衣柜找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给青年换上,又找了一套黑色的,给自己换上。
他走到床前,抓着方灼的胳膊,转过身将人背起来。
此时不过天刚明,大街上还不热闹。
萧崭背着他心爱的人,沿着安静的街道一直走,穿过宏伟的城门,踩过平坦的官道,淌过潺潺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