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楼打开冰箱,早中晚餐,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着,贴满了小标签,这是霍延的习惯,每次出差前,都会为他做够未来几天的饭菜。
只是这次,量尤其大。
方灼取出一盒三明治和牛奶,坐在餐桌前开始用早餐,“这么多东西,都够我吃半个月了,大佬纠结去哪儿出差?”
233没有回复。
方灼停下,“你怎么了?”
233说,“没事。”
方灼皱了皱眉,突然“啊”一声,“我想起来了,大佬少跟我说了一句话。”
233说,“什么?”
“等我回来。”每次出差离开前,他都会说这句话,除了今天早上。
方灼开始胡思乱想,“大佬不会是有外遇了吧,我总觉得他这两天怪怪的。”
233说,“你想多了。”
霍延这次出差尤其久,但每天都会有视频通话。直到半个月后,通话突然中断了。
方灼拨过去,提示对方通讯器已经关闭。
他坐立不安,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收到了男人发来的邮件,说自己在某个星球,这里尚未开发,通话不方便,只能暂时邮件联系。
邮件里有很多关于那个星球的照片,方灼知道这里,最近新闻里播报过,联邦近期就会开发这里。
他猜测,霍延可能是想移居去别的星球了,所以先去考察。
时间一天天过去,霍延还是没有回来,别说是通话,就连邮件也中断了。
“霍延一定是出事了。”方灼急得快把头给抓秃噜了,就在他打算亲自出门找人的时候,有人造访。
来访的是霍延一位警局朋友,他拿出了一份死亡证明。
霍延已于昨晚车祸生亡,他所驾驶的悬浮车与另一辆相撞,并且发生了爆炸,连尸体都没剩下。
方灼拿着那份报告从白天坐到黑夜,从黑夜枯坐到天亮,没有挪动过分毫。
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突然问系统,“如果霍延中途死了,我的任务应该失败才对吧。”
233说,“是的。”
所以霍延没死,他还活着。
他在骗他。
方灼气呼呼的上楼,从上到下,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点蛛丝马迹,确定一下霍延的位置。
可惜没有,倒是在衣柜的夹缝里,发现了一片龙鳞。
龙鳞的尾端,还有干涸的血迹。
方灼捏着那片龙鳞,脑子里一片空白,健康脱落的龙鳞是不会有血的。
“霍延生病了吗,还是受伤了?”
方灼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乱麻,各种不好的猜测全冒了出来,捏着龙鳞的手越抖越厉害。
233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他在龙冢。”
方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在那儿?”
233说,“他快死了。”
方灼顺着柜门滑坐到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揉了揉模糊成一团的眼睛,“阿三哥,我眼睛坏了,怎么看不清楚?”
233说,“因为你哭了。”
方灼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反驳,“我没哭。”
他从地上站起来,除了钱和通讯器,什么也没拿,着急的冲出门。
如今交通发达,不过三小时,方灼就抵达了金银岛,买了套潜水装备,下海了。
海底深渊一如从前,一片死寂,只是多添了许多白骨。
在即将抵达龙冢的位置,他看见了一条盘踞成团的黑龙。
黑龙身上鳞片斑驳,不正常脱落的龙鳞,漂浮在他周围,每一片周围的海水,都带着淡淡的血色。
霍延真的快死了。
就连感官也变得迟钝,竟然连他来了都没发现。
方灼游过去,用手摸了摸龙角,黑龙倏然睁开眼,似乎楞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低吟。
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
方灼用通讯器打了一行字,【为什么骗我?】
黑龙看了以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伤口斑斑的尾巴,将方灼一点点卷起来。
很快,方灼就看到了答案。
霍延身上的龙鳞开始脱落,皮肉溃烂,海水被染成了粉红。
方灼问系统,“为什么会这样?你能帮我带他上岸看医生吗?”
233说,“这是自然死亡,每一条龙在死前都要经过这个过程。”
方灼骂道,“狗屁!”
233不再吭声。
龙鳞的脱落和皮肉溃烂,是有规律的,每隔半小时发作一次,直到血肉全部化成血水。
方灼终于明白了,出差,死亡证明,邮件,都是用来稳住他的。
霍延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方灼的气瓶支撑不了多久,晚上的时候,他摸了摸黑龙的脑袋,游走了。
霍延以为他不想再陪着自己,眼睛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没精打采的垂下头。
他现在又丑陋又恶心,小妖精是嫌弃了他了吧。
只是两小时后,方灼又回来了。
他开来一艘小潜艇,就停在离霍延不远的地方,里面装了很多气瓶。
霍延又高兴又难过,他将身体蜷得更紧,把那些恶心的伤口藏了起来。
方灼没有嫌弃,他拿了很多绷带和纱布,将伤口缠了起来,还贴上去亲了亲。
霍延已经虚弱得无法变成人形了,也就无法从他脸上窥探情绪。但方灼发现了另一种可以感知他情绪变化的方法,龙角。
他高兴激动的时候,龙角温度会变高,不高兴的时候,龙角冰凉。
譬如现在,龙角滚烫,他爱的人没有嫌弃他,还亲吻他,这是霍延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他本以为,直到死,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的大宝贝了。
大黑龙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他死的这天早上,身体已经伤可见骨,方灼只需要掀开绷带,就能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
方灼坐在泥沙里,抱着大黑龙的脑袋,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他想,霍延未完成的梦想,是他吧。
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大黑龙突然睁开眼睛,极低的吟了一声。
下一秒,233突然说道,“任务完成了,你该走了。”
方灼摘掉面镜和气管,捧着那颗大脑袋,亲吻他的眼睛。
用唇语说,“我等你。”
转瞬,他就变回了金钥匙,缓慢下沉。
大黑龙艰难的移动身体,让那把钥匙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紧紧将其蜷在了身体里,安静闭上了眼睛。
——
方灼睁开眼,人已经在中继站了。
系统看他情绪失落,安慰了几句,只是作用不大。
这个世界他和霍延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可还是这么难过。
“别难过了,我现在要拿走你的情感。”233说道。
方灼无所谓道,“你拿走吧,不管拿走多少次,也挡不住我们在一起。”
这个过程不疼不痒,不过是方灼抹把眼泪的功夫,情感就被系统彻底接收保管了。
233问他,“需要休息一下吗?”
方灼说不用,“现在开始吧。”
233说,“好。”
方灼眼前一晃,随之而来的是骇人的窒息。
他拼命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根粗壮的木质横梁,而自己,正挂在一条白绫上。
“233,我艹你大爷。”方灼崩溃骂道,不带这么玩儿的!
好在,很快房门就被人给撞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少年摔进来,看到挂在房梁上的人,大惊失色的喊道,“少爷上吊自杀啦!快来人啊——”
少年喊完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方灼的腿,想把他取下来。
结果大概是力气不够,不但没把人取下来,还把自己摔了一跤。
方灼就跟抓着白绫荡秋千似的,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舌头一伸,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大夫,我们家阿泱到底怎么样,你不是说多躺会儿就好了吗?可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方灼被一道娇柔的声音吵醒了,只是没睁眼,他需要先梳理一下记忆,以免露馅。
原主名叫冯泱,一个小财主家的庶子。
冯泱他娘是被他爹从春风楼里接回来的,从当家的奶奶到打杂的下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他娘,自然也包括他。
结果三天前,向来对他严厉的奶奶,突然亲热地抓住他的手,说是给他说了一门好亲事。
好到哪种地步呢,据说给男方说亲的媒婆把他们家门槛都快踩烂了,无数姑娘排队等着嫁他。
没错,对方是个男的。
这事,得从冯泱的哥冯海说起。
冯海是嫡子,长得帅嘴巴甜,颇为受宠,平时有什么好事都是先问他,他不要,或是吃剩下的,才轮到冯泱。
譬如这次,对方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正经亲事,而是去给人当冲喜道具。
安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这次边疆来犯,他带兵出征,结果遭亲信背叛,命在旦夕。
皇上跟太后娘娘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给出了冲喜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