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杨尘身心一松。
江芷微笑道：“那小剑仙你现在不是见到了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不待杨尘回答，她目光柔和，含笑看着杨尘，声若清泉，道：
“我师傅在门中地位特殊，我亦备受期许尊崇，师兄师妹、师姐师妹待我皆恭谨有加，无人敢与我戏言。”
“而你，初次相见便敢给我取绰号，称‘屠鸡剑神’，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彼时你武功平平，却天生神力，胆大包天，狭路相逢，一步不退。”
杨尘静听江芷微回忆往事。
“你常寡言少语，如剑藏锋于鞘，不出则已，一出必见血，关键时刻，你每每挺身而出，一剑斩破阻碍，令人惊异。
那时，你比我小，貌若粉琢，惹人怜爱，我视你如小弟弟看。
可年岁渐长，你身形也渐渐高过了我，日益成熟。
你依旧是寡言少语，行动却沉稳可靠，倒是显得我像是个小妹妹了。”
第263章 斩吾见我我非我
“轮回世界里，和你比肩作战总是非常愉快，所得善功也是最多。
还有不着调的小孟，沉默寡言却容友的齐师兄，幼年孤苦如我的玉书妹妹，还有张师兄、符姑娘相处，都很开心。
你们重情重义，快意恩仇，生死相随，满足了我对江湖的所有期盼……”
江芷微语含喜意。
嘴角挂着真诚笑容。稍顿，她黑眸直视杨尘，声虽轻却清晰：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杨尘沉默良久，笑道：
“我懂了。”
江芷微颔首，未多言别语。
提剑缓转，稳步向峰顶走去，将到转角，她轻弹剑鞘，剑鸣如龙吟。
剑音中，她浅吟道：
“平生唯爱七尺剑，斩吾见我我非我。”
杨尘静听。
但见烂漫山花，渐掩那鹅黄倩影。
初秋，山风携凉，少年静立良久。
直到那道倩影消散在山道尽头，他方才转身，沿山路徐行下了洗剑阁。
不过，杨尘并未看到，洗剑阁上，一道修长的鹅黄倩影一直目送着他远去。
············
须臾，杨尘步出洗剑阁。
一眼便望见不知何时来的高览。
高览微微颔首，神色端肃，娓娓道：
“‘七尺剑’者，以剑喻人，与‘吾、我’相呼应。《道德经》云‘吾’为肉身、外在之我，‘我’乃内我、真我，二者意殊。
昔，南华天尊亦有‘吾丧我’之论。”
“你想说什么？”
杨尘斜睨他一眼。
“哈哈。”
高览干笑数声。
“俺这实乃没话找话。说起来，一心剑道何惧？就算嫁人又何妨，烈女怕缠郎，届时厚颜，施水磨功夫……”
……没想到有一天被我抢了人皇剑的苦主，居然会倒过来安慰我？
真是倒反天罡了！
杨尘瞥向他，道：
“走，喝酒去。”
“好！一醉解千愁。”
高览双掌一拍，应道。
洗剑阁山门之外，自发成一镇集。
高览与杨尘未入酒楼雅间，各提一坛“醉仙”酒，于镇尾半人高垣下席地而坐。
二人背靠残壁，目眺野草青天，边食新购猪蹄、牛肉，边默默对饮。
当今之世，能与他饮酒的不过寥寥数人，毫无疑问，获得人皇剑认主的杨尘绝对有此资格，至于抢走人皇剑之事？
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
一切只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他技不如人，杨尘抢了也就抢了！
可是，这，这家伙，当真是妖孽变态的有些过分，不到二十岁就外景巅峰！
即将成就法身了，简直旷古绝今！
我当初这个年纪还在开窍期打转呢……高览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
二人于诡谲氛围中饮了一阵，高览又开口寻话，抹了抹嘴，道：
“杨兄弟，非老哥不教你，认准之女人，当锲而不舍、死缠烂打……”
……我和她杨尘本欲制止，却见他话锋忽转，面上半是自豪，半是感慨道：
“想当年，她心向菩提，一心向佛，终至剃度。但结果如何？
还不是被俺打动，与我双宿双栖。”
其满脸得意，转瞬神情悲怆：
“可若她当时一心青灯古佛，或能存活至今，是俺害了她，是俺害了她啊！”
高览猛灌酒，狠拍地面，高声吼道：
“但凡敢针对她者，皆被俺一一捏死，长乐七日，血染大地，哭声震天。
可，可她终究是回不来了……”
见其有狂歌当哭之态，杨尘笑道：
“世间事难尽如人意，说不定到了天帝那般境界，真能令人起死回生呢？”
“那是！”
高览拍腿道：
“俺早看不惯那些人。表面为世家大族、皇室附庸，实则与门派暗通，蝇营狗苟。俺当时杀得畅快，杀得一片清净！”
“故而俺羡慕南晋，世家与门派势均力敌，不至沦为他人附庸！”
杨尘身为散修，对门派、世家无偏见，听高览发泄，只是饮酒，未发己见。
高览提坛而起。
指着渐升之月，骈指怒喝！
“俺如今已踏出那步，迟早讨回公道，搅他个天翻地覆！”
杨尘已饮不少“醉仙”，脑袋昏沉，但仍可思考，亦能品出关键信息。
“高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也算因祸得福。”
杨尘感慨。
高览纵声大笑，满脸自得：“那是，如今天下，能入俺眼者无几！”
“可是天榜诸人？”
杨尘笑着问道。
笑听高览如何点评十位法身强者，同时默默开始用留影石开始录像……
这等到将来或许会有大用场！
高览醉意上头，浑然不觉，拍坛道：
“他们？哼，古尔多掌天诛斧，又有大满助力，却难压冲和与陆大。
也配称天榜第一？”
果真是借酒论法身……杨尘笑道：
“那冲和前辈呢？成名二百余载，不知于法身之道，行至何处？”
“冲和？未突破，已老朽，大限将至，不过冢中枯骨！”高览摆手道。
……这你可看错了，杨尘心道。
若除去天诛斧，当世最强法身就是会使一气化三清和诛仙剑阵的冲和。
“那少林方丈空闻神僧呢？当今唯他有击杀或镇压法身高人之举。”
杨尘酒意正浓，似乎兴致颇高，听高览评点法身，自是满心好奇。
即使他早就知道答案。
此刻，正是在为高览挖坑。
等来日杨尘将留影石传给诸多法身看，那社死的场面不难想象。
高览咂嘴道：
“韩广生死不明，或已负伤而逃，空闻怕是亦受重伤，不复往昔威风。
故而久未出手。
俺岂会欺负老弱病残？”
……不愧是高览。
杨尘笑而不语。
高览续评：“陆大……”
他稍顿，神情渐冷。
半是感叹半是冷酷道：
“迟早，寡人与陆大必有生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