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意嗫嚅著。
没有丝毫的预兆，在某一刻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
方为、采苓、阿胜三人都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在面前哭，哭得那么汹涌、那么突然。
“怎么了知意……”
三人齐齐围到了她的身边，采苓紧张地拉著她的手，方为轻轻拍著她的后背。
柳知意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却像是有个石头卡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滑落的泪水打湿了她的俏脸，她胡乱地用手抹著。
“想爸爸妈妈了？”方为叹了口气，柔声问道。
“嗯……”
柳知意点了点头，哭著道：“我想起……他们带我放天灯……可我……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见不到了……”
本以为像上次那样，说出来之后就会好一点，可这次，她说出来之后，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这一瞬间的情绪。
“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再压抑，或者说已经压抑不住了，终于是放声哭了出来。
采苓和阿胜已经愣住了，或许他们无法感同身受，但此刻也都沉默了下来。
方为是能体会这种心情的，其实真正难以承受的，从来不是得知他们离开那一瞬的消息，而是平静后的某一天，突然想到与他们有关的零碎回忆，可眼前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是真的再也无法见到了。
就像是你在学校，他们在赶集；你在家里吃饭，他们在地里干活；你去地里找他们，他们又恰好回到了家……他们像是永远都在，可又永远的擦肩而过。
哭出来是好事。
采苓和阿胜想上前安慰的，方为摇了摇头，用眼神止住了他们。
好一会儿，柳知意的哭声渐渐小了，她轻轻抽泣著，短短这么一会儿，她漂亮的眼睛已是红肿。
“好些了吗？”方为柔声道。
“嗯……”
“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外人，我们都陪著你。”
“我没事的……”
“那一起来放灯吧。”
“嗯……”
方为把已经撑开的孔明灯抱了过来，徐采苓连忙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她。
柳知意打著了火，点燃了孔明灯下的燃料球。
温柔的火光，倒影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感受著阵阵上升的暖意，她的目光出神。
“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柳知意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滑落。
“他们只是跳出了时间，变成了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慢慢地重新构建成你身边的其他事物，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们，抵御寒冷的毛衣是他们，风是他们、云是他们，他们只是以爸爸妈妈的身份消失了，却无处不在，继续用他们的方式守护著你。”
“嗯，嗯。”
柳知意哽咽著，听了方为的话，她用力地点头，眼泪滴落下来，沁入到脚下的沙粒里。
“把你的心愿寄在天灯上，它会带到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好……”
柳知意点了点头，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双手抱著大大的孔明灯，哽咽著说道：
“天灯天灯……你能飞到南边也能飞到北边……你要是遇见我爸爸妈妈了……你就跟他们说一声……说……知意想你们了……”
她轻轻地松开了手，寄托了心愿的天灯，乘著风摇晃而起。
这一夜的风好大，思念无价，天灯飞得比鸟还高……
柳知意呆呆地看著那盏灯，在夜空中飞得越来越远，直到化作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方为能看得出来，柳知意的情绪暂时是调整过来了。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呢，一旁又响起了另一只少女的哭声。
“呜……”
“？？？”
方为、柳知意、阿胜齐齐看了过去，原本嘻嘻哈哈的徐采苓，这会儿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别说方为和阿胜愣住了，连柳知意都愣住了。
“呜……”
“你、你这又是咋了？”方为颤抖著声音问。
“没咋啊，我就是好想哭……一想到以后我爸我妈他们也……呜……”
“？？？”
不是，那你也哭得太早了吧！！这要是被远叔他们听到，肯定揍你！
“阿为，你不能怪采苓……连我也突然眼睛酸酸的，我……”
或许是受情绪感染，阿胜竟然也眼眶红红的，还没等他继续说，方为一jio过去。
“她们可以哭，你不行！”
“不是、凭啥我就不行啊？”
“滚蛋。”
大伙儿各出洋相，柳知意看著，忍不住又哭又笑。
眼角还挂著泪呢，心情已经是好多了。
第85章 送别和欢迎
中秋过后，假期的第三天。
虽然方为他们还在放学校的假期，但老爸老妈已经开始工作了。
跟往常一样，老爸一大早就去了码头，老妈吃过早饭后，也要骑车去镇上做工。
“你爸说中午不回来吃，阿为你自己解决咯。”
“知道了妈。”
方为一大早醒来，从家里出发，一路往沙阳村的方向跑步过去。
……
中秋那晚一起放天灯回来之后，柳知意好早就睡了。
大概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觉吧。
从晚上十点钟，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的八点才醒来。
以至于失了约，第二天没有赶上和方为一起的跑步。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她特地定了个小闹钟，五点钟就醒了过来，早早地换好衣服鞋子，来到院子门口这里等待方为的过来。
清晨宁静，空气中有著淡淡的薄雾，天气也似乎开始慢慢转凉了。
柳知意按照方为教她的，一边等待著，一边做一下热身运动。
身体活动开来之后，四肢肌肤便也流淌著暖意。
她撕开一包饼干，小口小口地吃著，作为跑步前的垫肚子，抬头往东阳村的乡道方向张望。
“啾啾——”
院子枝头的鸟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柳知意转头看去，是两只小雀儿。
它们似乎并不害怕她，与她看著它们一样，它们也在看著她。
振著翅膀，双双飞起，然后又落到了离她很近的院墙头上来。
莫名地，柳知意想起了那晚方为对她说的话。
[他们只是以爸爸妈妈的身份消失了，却无处不在，继续用他们的方式守护著你。]
像是大梦初醒，他们轮转了几世，化作鸟儿仍来探她，啾啾嘤嘤报秋来。
难以形容此情此景，在少女心中泛起的温柔。
她小心翼翼地朝那两只雀儿靠近，将饼干揉碎了放在自己的掌心。
“你们来看我了吗……”
“啾啾——”
两只雀儿歪了歪脑袋，随著她的靠近，又振翅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给你们吃吧。”
柳知意没再靠过去了，只是将手里的饼干屑，轻轻洒在了低矮的围墙上。
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两只雀儿这才振翅又飞了过来，一边歪头看看她，一边啄食著饼干屑。
“秋天了喔，你们还不去南边过冬啊。”
“啾啾——”
“要照顾好自己啊。”
“啾啾——”
雀儿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柳知意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笑了笑，也拿起另外一块饼干来，和它们一起吃。
心结解开之后，柳知意不敢说自己成长了多少，但至少如今的心态是放轻松了很多。
生活似乎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糟糕，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爷爷、还有了新的好朋友、还有无处不在的风景和各种小美好。
回来小岛生活已经半个多月了，直到今天，她才觉得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才刚开始，这种感觉很奇妙。
远远地，她看见了乡道那头跑步过来的身影。
柳知意快速地把手里的饼干吃完，然后朝那个身影跑了过去。
在她离开之后，墙头的两只雀儿，也一起振翅飞起，飞往远方的原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