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还挺不服气的,叽叽喳喳地跟爷爷说起自己的理解,爷爷也不点评或纠正,就只是笑笑。
只是听了个响么……
现在想想,似乎确实是的,哪怕有好久没再捧起红楼了,但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当初对人物理解上的巨大偏颇,似乎突然从‘听了个响’的程度,看到了‘这个响是从哪里发出来、用什么方式发出来’
后来,她再也不敢轻易说自己读懂某本书了,或许书本身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在书的背后,才是真正庞大的东西——
世界的运行规律,或者,跨越时间长河的浩瀚史诗。
在这些面前,人物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投影罢了,把书捧在手里,一页页纸翻过去,就能翻过无数人的一生。
她喜欢看书,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种乐趣是很多人无法想像的。
……
院子不大,跟方为说的那样,在院子里练习自行车,是一件难度更高的事。
不过柳知意也没有出去练习的打算,这会儿正是夜晚,哪怕皎洁的月华依然将没有路灯的乡道照的明亮,但四周都是黑漆漆摇曳的树影,头顶是比海底更深邃的夜空,独自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少女还是有些怕怕的。
所以,还是在院子里练习吧!
她坐在自行车上面,沿著院子最长的对角线,从一个角,磕磕绊绊地骑行到另一个角,然后笨拙地、连搬带抬的,把车子一百八十度转身,再沿这条对角线骑回去。
除了练习骑车之外,柳知意也没有浪费时间,一边练习著,一边背诵今早学的课文《春》
不过只是六百多字的散文而已,两节语文课的时候,她看了几遍,又背了一下,基本这会儿也能轻松脱稿背诵了,纯当练习巩固一下。
同桌方为也很厉害呢,想来他肯定也早就背会了,决心要考第一的她,总不能太松懈才是。
至于其他的课堂作业,她老早就做完了,毕竟是没什么难度的东西,课间写一会儿也就搞定了。
真正令她头疼的,还是练习自行车啦!
柳知意都不知道自己沿著这条对角线练习了多少遍了,一会儿调个头、一会儿调个头,练得她晕头转向的。
不过好在是有了点效果,勉勉强强地,也能双脚不落地的把这条短短的对角线骑完了,至于拐弯什么的嘛……肯定是因为院子太窄了,导致她施展不开!
注意到客厅里的爷爷收起了书,柳知意也停下了自己的练习,将自行车重新推到屋檐下放好。
“不练啦?”
“嗯,明早再练,阿公你准备睡了吗?”
“是啊,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一会儿就睡了,知意你饿了吗,冰箱还有一个包子,阿公去厨房蒸热给你吃。”
“不用,阿公,我不饿。”
对自己这位爷爷,柳知意相处的并不算特别多,只有年岁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有把她接回老家来让爷爷带过。
后来她年纪大了些,回老家就比较少了,因为要上幼儿园、要上小学,偶然寒暑假还会去上补习班,加上交通很不方便,从沪海到这里,光是坐船都要五六个小时,便也只有每年的中秋和过年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了。
每次回来的时候,爷爷都很高兴,几乎写在每一根灰白的头发丝上的高兴,会问她读书怎么样啦、又看了多少本书啦、比上次又长高了好多啦、想不想在老家多住几天啦等等。
说实话,曾经对于爷爷,柳知意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毕竟相处的很少,她只知道这是自己的爷爷、知道她和他之间的这份血缘亲情,但这之中代表的意义为何,她是懵懂的。
一直到爸爸妈妈出了事,她被爷爷接回了家,爷孙俩相依为命,她才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位老人对于她的意义——
彼此都是对方最后的家人了。所有关于家的念想和期盼,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这份沉甸甸的重量。
她能看出来,这位向来沉稳和蔼、还曾教书育人的老人,在面对这件事时的不知所措和迷茫,已经是准备安享晚年的他,却冷不防地要接过养育孙女的担子。
柳知意不知道爷爷在那些天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爷爷在各方面都尽量做到让她像在城里时那样习惯。
他会问她吃不吃宵夜、会买各种小吃食回来放到她桌面上、会问她喜欢吃什么菜、会经常陪她聊天、却又在话题即将涉及到爸爸妈妈时戛然而止……
这些柳知意都知道,她也想过劝爷爷不用这样,她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可见到爷爷小心翼翼的眼神时,她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对爷爷而言,做这些事会让他心里好受很多吧……
……
事实上,柳良训也明白,毕竟这里是远离内陆的小海岛,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不可能让孙女像是在沪海一样习惯的。
跟岛上大部分人家一样,家里是自建房,前几年的时候,儿子出钱重新把老屋翻建的。
还记得房子刚建好那会儿,请乡里邻居们过来吃席,都对他说‘阿纶有出息啊!自己在沪海买了房、老家也建了房!’,他也呵呵笑应著,脸上有光。
现在想想,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阿纶走后,他托人把孙女和各种家具物件一起接回了这里。
当时他死活不愿意阿纶买的冰箱,现在搬回了家里;
洗衣机、电饭煲、空调,这些城市家庭才用得上的东西,都搬回了家里;
空调,他请人装在了孙女的房间中;洗衣机电饭煲微波炉这些,他还得让孙女来教他怎么用,学是终于学会了,却怎么用都不习惯。
时常看著家里多出来的这些物件,柳良训也有些恍惚,也不知自己是待在村里老家、还是终于答应了阿纶的话、跟他去了沪海生活。
在孙女长大成人之前,晚年大抵是无法安享的了。
沪海那套房子,柳良训没有卖,托人帮忙租了出去,那是阿纶留给闺女的东西,他也替她留著,那是她的念想。
生活总还是要过的,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柳良训哪还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
把孙女照顾好,就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了。
……
晚上九点半。
这在沪海或许才是夜生活的刚开始,但在这里,爷孙俩都准备熄灯睡觉了。
“知意,你的校服要是明天还没干的话,记得不要穿啊,小心穿坏身子。”
“嗯,知道了。”
“那阿公回房睡了,你也早点睡吧,不要看书到太晚,对眼睛不好。”
“好,我一会儿也睡了。”
“热的话,你就开空调吧。”
“没事,阿公,我不热。”
“好。”
爷爷离开了她的房门口,不多时,柳知意便听到了关门关灯的声音,房门外的走廊变得昏暗起来。
家里便只剩她这一处光亮了。
但没多久,她房间的灯也熄灭了,因为她答应了爷爷要早睡。
没有开空调,倒不是舍不得电费,只是小海岛的夜晚清凉,不像高楼耸立的沪海那般闷热,在有风的天气里,是不太需要空调的。
少女平躺在床上,一旁的风扇轻轻地吹,她拉过被单的一角,盖住小肚子。
又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侧躺的姿势,被单被她揉成了一团儿,抱在怀里。
睡不著的她,轻轻地又睁开了眼睛。
小海岛的夜晚很是奇妙。
窗外的月光把房间照的清亮,草丛间飞舞的萤火虫执著地发著微弱的光;
偶尔有风吹过,吹动窗外的枝条,它随风摇曳,垂下长长的影子。
蝉鸣也安静了下来,登场的是蛙叫和螽声的交响;
她甚至能幻听见远方海浪的声音、穿梭林间的风声。
刚开始的时候,她会想以前的事,渐渐的,思绪又跳跃到了这两天。
想想刚背下的课文,想想自己练习的自行车、想想采苓、方为、阿胜,他们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想著想著,她又想到以后的事情去了。
明天还能遇到跑步的方为么、采苓说周末带她去赶海,她还不知道海边什么能吃呢,要是捡了不能吃的东西回来,肯定会被笑死吧……
就著这温柔的静谧,带著这些胡思乱想。
她悄悄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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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有点感觉了
“喔~喔~~喔~~~!”
远方传来了鸡鸣声。
晨曦驱散了夜晚的薄雾,点亮了苍茫大海中的这座小岛。
比月华更明亮的光,透过窗户落进了房间里,把床上酣睡的少女,轮廓描绘得清晰。
不知道是被鸡鸣声叨扰,还是被光亮刺激,少女两排精致羽扇似的睫毛颤了颤,细细的眉毛也皱起,发出意犹未尽的哼唧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修长有致的双腿也绞了绞,半侧半趴著,把被单揉成一团儿抱在怀里。
终究还是醒来了的,只不过偷偷允许自己赖了下床。
毕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得这么舒坦过了。
刚睡时的前半段还有梦,而后半段这无梦一觉到天亮。
柳知意翻身盘腿坐了起来,长长的秀发因为酣睡,此刻也呈现著慵懒的卷曲。
她半握拳,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起身下床,站在窗户边,深深呼吸了一下外面清新的空气。
以往起床的时候,总感觉身体沉重、脑袋发雾,也许是昨晚睡了个饱,她这会儿莫名地感觉身体一片轻盈。
拿起小闹钟看了看,也只不过是早上五点钟而已。
距离七点半的上课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但柳知意也没有继续再赖床了,穿著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来,关掉风扇,挂好蚊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爷爷比她醒的还早,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活著早餐,他拿著火钳子,把一大块烧红但没烧完的木头从柴火灶里夹了出来,放到一旁的空灶里面,锅里的白粥已经熬好了,不需要更多的柴火了,剩余的那点炭火慢慢炖一下,大米就足够的软烂。
眼看粥沫就要从锅里溢出来,他相当淡定地揭开锅盖,于是一团浓郁的白汽飘起,像是退潮的海浪似的,粥沫又缓缓地退回到了锅中继续咕噜咕噜翻涌。
“阿公。”
柳知意在厨房门口喊了他一声。
爷爷这才回头,笑问道:“这么早醒啦,不多睡一会儿?”
“嗯,睡够啦,睡得早就醒得早。”
“肚子饿了没,粥也好了,饿了就先吃,阿公去外面买几个包子回来。”
“没事阿公,吃小咸鱼就好了。”
“也不远,你先洗脸刷牙吧。”
爷爷总是怕她吃不好、吃不惯,其实柳知意不挑的,除了肥肉……
村里是没有卖包子的,买包子得去附近的码头,确实也不远,昨天听方为说,他跑步的时候会经过码头才到沙滩看日出,沙阳村过去就是了。
爷爷走路慢,也怕耽误孙女吃早餐的时间,便骑著他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出去。
柳知意拗不过他,便也只好先来到院子这边刷牙洗脸了。
往摇水井里倒一杯水,她呼啦啦地摇两下,清凉的井水便流了出来,方为帮她换了个胶塞后,摇水井不会再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