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爷爷呢？”
他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柳知意更惭愧了，明明都是同龄人，但他就像是在问‘小朋友、你家长呢’，显得她很没用似的……
“爷爷他刚出门买包子了。”
“唔，一般这个橡胶垫子家里都有备著的，你去客厅抽屉或者家里专门放五金工具的地方找找，应该有，要是有的话，你顺便把钳子、螺丝刀工具拿过来，我帮你换一下。”
现在就不是客气的时候了，为了不耽误他跑步，柳知意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跑进屋子里面翻找起来。
柳知意虽然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人是很聪明的，心思也相当细，很快她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上了方为需要的工具，怕有些他没说的工具也需要，她还把扳手、锤子等乱七八糟的工具一块儿拿了出来。
方为好笑，也没说什么，但对少女的细致性格多了一份了解。
更换橡胶垫子并不难，先把提撬架取下，再把新的橡胶圈换上去就行，村里长大的小孩子基本都会。
见气氛有些沉默，方为就跟她闲聊两句。
“你没睡好吗？平时都起这么早？”
“嗯……还好，我想著早点起来，然后练习一下怎么骑自行车。”
“可以啊，正好早上这会儿路上空旷，你可以到路边去练习也没问题，基本没车经过的。”
“我想著在院子里练习就行……”
“院子练习不了的，太小了，调个头你都费劲儿，自行车你得骑行一段距离，才能慢慢找到感觉，不然骑一段停一段，很难学得会。”
“这样啊……”
柳知意陷入纠结。
若是方为不说的话，她真打算在小院子里练习的，毕竟在外面的道路练习，她感觉有些害羞，邻居呀、路人呀、目光呀、问话呀什么的，她担心的大概是这些。
见她这番表情，方为也好奇道：“回来这么久了，你没在村子里逛过吗？”
“没。”
“……”
“……”
“为什么啊？不好意思啊？”
方为好笑著扭头看她，柳知意的脸却是微红了起来，然后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呀，你又不是外人，你爷爷住这儿、你老爸也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本来就是你老家嘛，你自然也是这里的人。”
“我……”
“没事多出去走走，不用怕的，实在不行，你找采苓带你，她指定很乐意。”
“嗯……”
柳知意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少语。
方为也便不再多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性格，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你让采苓安安静静地坐著看一整天的书、采苓办不到一样，让不善交际的柳知意去跟陌生人热情交谈，她也很难办到。
当然了，方为的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最起码柳知意会主动跟他聊天了。
“你跑步是跑到哪里去？”
“从我家开始，经过沙阳村、经过码头、最后跑到沙滩那边。然后回来的时候就从沙滩开始跑。”
“沙滩？”
“嗯，小白沙那儿，可以看日出。”
“看日出啊，太阳还没出来吗，天都已经挺亮了。”
“没呢，过一会儿应该差不多日出了。”
“……抱歉啊，耽误你了。”
方为愣了愣，都没想到她接过来的话居然会是‘抱歉’，到底是有多怕麻烦人呀？
“你想事情的角度还真挺稀奇的。”
“什么？”
“没什么。”
“采苓她也跑步吗。”
“她呀，肯定还没醒呢。”
方为拍了拍手，摇水井已经重新更换好密封的橡胶垫子了，他重新往里面倒了点水，刚换上的新橡胶垫有点紧实，摇水比之前稍微吃力一点，但很快就会松动了，直到过于松动而漏气时，又需要重新更换胶垫。
哗啦啦——
清澈冰凉的井水随著提撬架的晃动，不停地往外流出来，一旁等待著刷牙洗脸的少女见状，小表情也终于放松，一抹浅浅的笑容在嘴角绽放开来了。
“谢谢你，方为。”
“不客气。”
方为的手上弄得挺脏的，都是橙红色的铁锈迹，他弯腰双手在摇水井出水口前洗洗手，不用他说，一旁的柳知意就懂事地帮忙摇著提撬架给他摇水洗手。
“好了，我继续跑步去了。”
没有说再见、也没有挥手，他就这样从柳知意的面前跑开了，继续著他没跑完的路程。
柳知意抬起的手又轻轻收了回来，看著他的背影……
他今早大抵是赶不上看日出了。
柳知意往东边看去，那轮永不熄灭的巨大恒星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
光落在她的肌肤上，暖洋洋的。
第41章 正在创建联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草叶上的白露倒影著世界的五光十色，在阳光中慢慢蒸发。
“踏踏踏——”
宁静无人的乡道上，少年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平稳有力的踏踏声，伴随著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空旷的原野间回响。
汗水开始在他的额头上汇聚，沿著脸颊滑落，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偶尔用手背擦去。
沿途的景色在变化，从静谧的乡村，到热闹的码头，最后抵达海鸟盘旋鸣叫、金色的阳光在水波间跳跃的海边沙滩。
海浪冲刷而来，在他面前两米的位置停下，然后又哗啦啦退去，留下一道道白色泡沫。
已然升起的朝阳，将他的影子自脚边往身后拉长，平铺在细腻的沙粒上。
方为完成了他的晨跑。
他双手扶著膝盖，站在沙滩边上，眯著眼睛眺望著远方的太阳，稚嫩的脸庞上洋溢著满足的笑容，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成就感。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五分。
不算在柳知意家耽误的那十分钟的话，今天他完成跑步任务的时间，比昨天要快了半分钟这样。
只可惜今天就没赶上日出了，这会儿太阳都站到海平面以上了，炫目的光令他有些无法直视。
不过这也没有太多遗憾，毕竟跑步的初衷还是为了锻炼身体嘛，看日出只是顺带的事，总不能本末倒置了。
事实上人的一生里，本末倒置的事情有很多，比如——
明明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为了工作却要牺牲掉很多私生活；
明明发展经济是为了提高生活水平，却要指责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无助于经济的发展；
很少有人真正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能找到本心、并坚定不移地往这个方向去走，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
方为撩起肚子上的那块衣衫，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稍稍休息一会儿后，便开始往返回的方向慢走或者慢跑交替进行。
回去的速度就比来时的速度慢多了，等他再次经过柳知意家门前的小路时，又发现了少女的身影。
阳光已经照亮了她家的院子，也照亮了这条窄窄的黄土乡道，蝉鸣声环绕在耳边，地面投影著斑驳的树荫。
柳知意已经刷完牙洗过脸吃过早饭了，这会儿正在练习自行车。
原本她是想在院子里练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为跟她说的话起了一些作用，方为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自行车上，紧贴著小路的边边，用小脚轻轻地蹬一下地、自行车就一停一顿地在路边上蠕动著……
她背对著方为的方向，方为所能看到的，是她柔顺的长发，服帖的铺满了她的整个背，把她衬得纤细，从东边落下的夏末阳光，将她和她身下的自行车蒙上了一层金色，又在她脚边落成一道影子。
这幅清晨阳光下少女在路边练习自行车的画面印在方为的眼帘里，让他觉得唯美……但又有些好笑。
唯美自然是因为这幅场景确实挺美的，不仅是风景正好，少女也很好看，这种好看不来自五官、也不来自穿搭和化妆品，而是从少女骨子里就透出来的那种青春气；
至于好笑嘛……坐在自行车上练习的她，身体僵硬、表情紧张，车把子握得紧紧的，睁得大大的眼眸紧盯著面前的一点，不知道是她在抖还是自行车在抖，物理学上把她和自行车看做一个整体的话，那就是这一个整体都在抖，摇摇晃晃的，看起来笨拙地有些可爱；
方为一边想著，一边朝她慢跑了过去。
身后踏踏踏的声音钻进了少女柔嫩的耳廓里，她也没有回头看，只是相当笨拙地扭动著车把子，蹬著垫地的小脚，把本就已经很靠边的自行车，再往边上靠一下。
“出来练习就对了嘛，在院子里是学不会的。”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她这才扭过头看向后方，小脸微微惊讶。
“方为？你跑完步了吗。”
“嗯，回来就看到你在练车，练得怎么样？”
“……正在跟它创建联系。”
“……”
你是不是还要滴血认主啊？
见柳知意一脸认真的说著这句话，方为差点没被她逗笑。
“那联系创建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柳知意很诚实，也很沮丧，好像她和自行车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似的，任由她在车上折腾许久，这高冷的车子就是不给她一点回应。
这会儿时间还很早，方为便饶有兴致地看她练练车。
“你骑一下看看，我看看你是怎么练的。”
“……骑吗？”
“额，就展示一下你现在的进度。”
“嗯。”
柳知意点了点头，小屁股坐在车包上，两条腿的比例很修长，可长度却不太能够著地，需得垫著脚尖才能勉强稳住车子。
她身体僵硬，表情紧张，双手死死地抓著车把子，大概是当著他的面儿练习，令她有些害羞，两颊微微有些绯红，双唇紧抿著，漂亮的大眼眸紧盯著前轮那一点，然后她双腿足尖轻轻一蹬，自行车就摇摇晃晃地前进了一点，还没等前进更多的时候，她就吓得赶紧把双腿又撑在地上，把车刹住了。
方为：“……”
柳知意：“……”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些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