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呼唤中，柳知意总算是醒来，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蒙胧的梦境像是晨间弥漫的大雾，太阳一升起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所在的现实——午后刺眼到有些炫目的户外阳光、窗明几净的教室、课桌上被她的睡姿压出折痕的新书，以及正用手轻轻推她肩膀、喊她醒来的同桌少年。
许是睡得太久太沉了，刚醒来的柳知意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一侧的脸庞压著手臂有些发红、连其中的发丝也紧贴在了肌肤上，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迷了路似的，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自己到底在哪儿……
“铛——！铛——！铛——！”
这已经是午间响起的第二轮钟声了，是上课的钟声。
随著钟声响起，班上热闹走动、闲聊的同学也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出神了好一会儿，柳知意才终于是清醒了。
“不、不好意思！我忘了叫你了！”
清楚状况后的柳知意，第一件事是向方为道歉，本就被手臂压得红红的脸蛋儿，这会儿更是通红了。
柳知意尴尬极了，本来说好的是自己要记得提醒方为起床的，结果到头来自己睡得跟猪似的，反倒要他来叫她起床……
“没事。”
方为一点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睡觉很沉，却没想到柳知意睡起来比他更沉。
他还挺好奇的，一开始她不是说不睡的么，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就睡著了。
“午休结束钟响的时候我就醒来了，然后看你在睡觉，睡得很沉的样子，就没好打扰你，现在要上课了，只能先叫醒你了。”
“谢谢……”
柳知意相当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细嫩的手指勾著黏在脸颊上的发丝重新梳理好，至于方为说的午休结束钟响——也就是下午两点整的那次钟响，她自己是完全没感觉的。
“怎么，是最近没休息好吗？”
“嗯……应该是吧。”
虽然睡过头了导致柳知意有些乱了阵脚，但充分的休息之后，换来的是更加充沛的体力和清明的思维。
唯一值得伤心的，大概便是手里这本被她压出折痕的新书了……
因为趴下的时候没留意，书封上的折痕是一整道倾斜的，而且压得时间过于久了，导致原本光滑而整洁的书封留下一道异常难看的斜痕。
柳知意心疼极了，她细嫩地手指反复摩挲著上面的折痕，试图将它抚平，可终究还是无法再回到原样了。
方为看著她的小动作没有说话。
大概换做是自己，在最珍重、喜爱的东西上面，留下了永远抚不平的伤痕，肯定是件难以释怀的事吧……
……
下午有三节课，跟上午一样，都是各科老师跟新同学认识、然后让大家自己自习的过程。
很快，前两节课过去，下课钟声响起。
比起前两节课的课间，班上这会儿明显要热闹许多，不只是因为接下来是最后一节课，还因为待会儿的班会课要竞选班干部。
这对娱乐生活简单朴素的海岛学生们来说，竞选班干算是一件新鲜事了。
方为颇感兴趣地研究一下班里的众人，想找找其中有没有谁是自己竞选班长的对手。
这个倒是挺难看出来的，不过谁有意向竞选班干就很容易看出来了，因为有意竞选的同学，或多或少都趁现在的下课时间在拉票，即便没在拉票，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他们也是最积极的。
教室那头的徐采苓已经跟她座位周围四面八方的新同学打成一片了，然后起身跑到阿胜那边，叮嘱阿胜两声，然后又跑到方为这边。
“待会儿要记得投我！”
“鸡了鸡了，好啰嗦呀你。”
方为好气又好笑，反反复复地提醒，不也正预示了徐采苓对这件事的在意嘛。
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倒是跟很多‘只是尝试一下’‘成不成随缘’的其他班干竞选者不一样。
“知意你也是哦！”
“好啦。”
柳知意也觉得好笑，但板著脸没笑，怕大家又盯著她看。
上课钟声还没响起呢，文素素就走进了教室。
把手里的东西放讲台上，她拿著两节五号电池朝方为走来。
“方为，帮我把教室后面的挂钟电池换一下。”
“……”
我说文姐姐，目前这会儿，您的身高比我还高吧，叫我这一米六三的小个儿去换挂钟电池呢？
当然了，文素素的心思，方为懂，班上那么多同学她不喊，特地只喊他，可不就是为了让他多表现表现嘛。
“好。”
方为答应，接过她手里的电池，然后搬著自己的椅子走到教室后面，垫著脚站在椅子上，把墙上的挂钟取了下来，更换上新的电池。
“嗒——嗒——嗒——”
新电池换上之后，这个看起来有点死了的挂钟就满血复活了。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上的时间：四点零六分，他的表快五分钟，所以挂钟时间就调到了四点零一分。
文素素也没闲著，她在讲台上拿著粉笔，分别写上：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以及各课代表等班干职位名称。
毕竟班上同学不多，班干部的职位也就没有太细分了，连副班长都没有，不然各种乱七八糟的班干名头都挂上去的话，整个班怕是有一半的人都是班干部了……
文素素的板书写得相当漂亮，她既担任语文老师又担任美术老师，想来这板书的功夫也是特地有训练过的。
随著上课钟声响起，热闹的教室也安静下来，大家都齐齐看著讲台上的文素素。
“大家下午好啊，最后这节课是我们的班会课，大家入学第一天的体验怎么样？”
“好！”“还行！”“什么时候正式上课呀”……
台下回答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
等大家说完，文素素就开始说正事了：
“这节班会课呢，我们主要就是把班干部选出来，具体的方式早上也跟大家讲过了，除了班长之外，其他班干部都由咱们每一位同学自己投票选举，待会儿等竞选完成后，大家用一张白纸把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班干部人选写下来，咱们统计票数之后，票多者胜选。”
“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咱们就先竞选一下班长吧，想竞选班长的同学有好好准备了吗，谁先来上台展示一下！”
讲台上，文素素说完之后，便微笑著看著台下众人。
谁？谁？谁？
底下的同学们左看看、右看看，等待著第一位上台竞选的人——而且还是竞选班长。
大家都在左顾右盼，等待第一位勇士，唯独没有任何一个人站起身来。
此情此景，令得台上的文素素多少有点小尴尬。
没办法了，只得将目光投向自己早有准备的后手上面——方为。
对上文素素的目光，她眼神里的意思相当明确——你还不快点上来！要我在这里站多久呀？！
方为也是无奈，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了。
别看课间时分大家都讨论的很热闹，但真要上台的时候，一个个都怂了，这都是刻在这群乡村少年少女们骨子里的教育：要谦逊懂事、不要出风头；
当然了，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先开了这个头，那么后续大家自然胆子就会更大一些。
想想自己这个‘准班长’还真是把作用发挥到极致了，都还没挂名儿呢，就已经开始要干活了……
见再拖下去，台上的姑娘就要急得跳脚了，方为总算是有所行动了。
他轻轻拉开身下的椅子，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像是往池塘平静的水面里丢了一颗石子似的，以他为中心，一圈视线的涟漪陡然荡漾开来，直至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好，那我们掌声欢迎方为同学，上台参与班长竞选！”
“啪啪啪——”
掌声雷动。
一直安安静静的柳知意也鼓起了掌，而一组那边的徐采苓都恨不得把手掌拍烂……
第36章 少女的勇气
哪怕距今已经很久了，但方为依然记得，当年十九岁，只有高中学历的他，在沪海面试求职的经历。
拿著苍白的简历，看著高耸入云的大楼望而生畏；
紧张、尴尬、被人拒绝后的不知所措；
他其实并不内向，但求职上的沟通跟日常沟通不同，是带著明确目的性的，就如同各种竞选一样。
因为在乎结果，所以紧张；因为不自信，所以底气不足。
过往的遗憾和经验，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方为的性格和观念。
作为一个生死大事都经历过的人，如今站在讲台上，面对著台下的同学和老师，别的不说，你说让方为心里有紧张感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他对自己足够的自信，对成绩的自信、对沟通的自信、对实操的自信，而这些，就是他面对任何场合都不会紧张的底气。
……
方为步履平稳地从自己的座位走向讲台，文素素一边鼓著掌，一边将讲台的正中间位置让给他。
掌声依然在继续著，方为拿起粉笔，在[班长]一栏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没特地练过板书，但字依然写的很好看，笔锋老练有力，没有丝毫的稚嫩感。
转身，站在讲台上，他面带微笑地看著大家，开口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叫方为，来自菠萝岛的东华村，这次上来是竞选班长的职位。”
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但气息十足，音量不算太高，却依然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洪亮。
作为今天早上第一个自我介绍的同学，大家对方为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因为后来的人几乎都用了他自我介绍的模版。
看著站在台上的这位同龄人沉稳自信的表现，众人觉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在想像中，参加竞选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沉稳和自信，像电视机里的主持人一样；而意料之外嘛……就是大家都是同龄人，为啥哥们你能这么淡定啊？！都不害羞、不紧张的嘛？！
班上同学说不出气质这种形容词，总之在大家眼中看来，台上的方为像是学长、师兄，唯独不像是同龄人。
介绍完自己后，方为就接著开始说了，无论是吃瓜群众还是准备也上去竞选的其他同学，这会儿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著——
“今天站在这里，是带著对班级的热爱、对自我和集体的成长，来竞选班长这个职位。”
嘶，这用词……哥们你语文考满分吗？这么会说？
“首先，我分享一下我的个人优势。”
“在成绩上面，我是我们年级新生入学成绩的第一名，各科成绩都是满分。”
这句话一说，班上同学一片哗然，再也没有比这更有力量的开场白了……哥们你真语文满分啊，还各科都是满分，年级第一？！
“在经验上面，我在小学的时候也担任过班长，有一定的协作经验和服务班级经验，我的性格外向，会主动与大家沟通交流，会尽我所能地帮助大家解决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困惑和烦恼，同样的，我也会协助好老师的工作，服务好我们的班级，营造一个良好的班级氛围，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