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众女鬼没有再出现。
前殿大院当中，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些看上去瘆人实则连普通人都能轻松打翻的骷髅慢吞吞地朝着石破天方向走来。
石破天并不意外。
这些女鬼在被他斩碎之后，看上去与先前一般无二，但他明显能感觉到从她们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明显衰弱了许多。
显然，这些女鬼并不像表面那样无惧刀兵，而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他。
石破天目光在前殿当中一阵逡巡，视野当中空空荡荡，但他却能察觉到这些女鬼正在朝后院逃去，甚至连她们的具体位置都能确定。
石破天没有再出手，施展出轻功，出了兰若寺，一路朝着西边的郭北镇疾奔而去。
兰若寺距离郭北镇不过数里路程，石破天哪怕是带着宁采臣，也只用了片刻功夫就赶到了镇上。
放下宁采臣之后，石破天连话都顾不得和他说，转身就又朝着兰若寺跑去。
他问燕赤霞能否打得过槐树精的时候，燕赤霞说的是“邪绝不能胜正”而不是能显然是燕赤霞没有把握取胜，他要去助燕赤霞一臂之力。
相比于这些女鬼，槐树精这种有血有肉的妖怪，石破天反而觉得更好对付一些。
但让石破天没想到的是，他这来回不过盏茶功夫，回到兰若寺的时候，只看见燕赤霞大咧咧坐在井边，打水冲洗着身上沾染的粘液。
石破天问道：“燕道长，那妖怪呢？”
燕赤霞看到石破天回来，愣了下来，旋即眼底闪过一抹欣慰，听到石破天问起槐树精，忿忿道：“让那老虔婆给逃了！”
第135章 乾坤借法
燕赤霞指着地面上那一大团灰烬，说道：“那老虔婆狡猾得很，见势不妙，使了招金蝉脱壳，逃了回去。”
石破天眉头紧皱，问道：“它逃到哪里去了？”
燕赤霞瞥了石破天一眼，问道：“怎的？你还想追过去不成？”
石破天点头道：“万一以后再有人到这兰若寺来，它肯定还会出来害人的。”
燕赤霞道：“你小子倒有一份慈悲心肠。可惜，我也不清楚那老虔婆逃到哪里去了，否则我早就追过去了。”
石破天“啊”了一声，忧心忡忡。
燕赤霞说道：“你不必担心。那老虔婆乃是一株槐树成精，以它的道行还未能摆脱本体的桎梏，离不开这方圆数里之地。我以后就在这兰若寺住下来了，它只要敢出来，我就彻底铲除了它，不给它祸害人间的机会。”
这一番交手，燕赤霞已经摸清了槐树精的底细。
这槐树精虽有百年道行，但只会一些粗浅的法术，与人交手全凭身体本能，只要能找到它本体所在，想除掉它并不难。
燕赤霞将身上的黏液洗净，就着地上的火堆熏烤着衣服，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说道：“好酒。”
石破天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喝酒，此时闻到酒香顿时口舌生津，馋的不行。
燕赤霞本就不是小气之人，对石破天能够不畏生死回来助他颇为欣赏，见状将手中的酒葫芦扔了过去：“给。”
石破天道了声：“多谢。”
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眼睛顿时一亮，大赞一声：“好酒！”又忍不住拿起葫芦喝了一口，才又依依不舍地还了回去，叹道：“这酒喝着香醇浓郁当真是好酒，只可惜太少了一些，否则我真要喝它个干净。”
燕赤霞道：“小子，只要你有那份量，我还能少了你酒？我今天一定让你喝个够。”右手并成剑指，在葫芦上画了个符箓，只见微弱光芒一闪，瞬间又黯淡下来，随后便将酒葫芦扔给了石破天。
石破天喜道：“燕道长，你还有酒？”
燕赤霞摇头道：“都在这葫芦里。”
石破天闻言有些失望，燕赤霞的酒葫芦也就两个巴掌大小，里面的酒最多也就半葫芦，根本不够他们喝，说道：“燕道长，这酒还是留给你喝吧。”
燕赤霞不满道：“我让你喝你便喝，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石破天见状不再犹豫，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他本想着喝上一半，留一半给燕赤霞，但喝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酒葫芦的重量减轻。
停下来，打了个酒嗝儿，轻轻摇了一摇。
葫芦里的动静竟和方才一般无二，就好似他根本没有喝过一样。
石破天惊奇道：“燕道长，你是用了什么法术吗？这酒怎么像喝不完一样？”
燕赤霞笑道：“想知道吗？”
石破天连连点头，满脸好奇。
燕赤霞哼了一声，夺过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将酒葫芦往地上一放，说道：“喝赢了我再说。”
石破天大喜：“好。”拿起酒葫芦就喝了起来。
两人都是好酒之人，也是实诚之人，谁都不肯占对方便宜你一口我一口，只怕自己比对方喝得少了。
燕赤霞见石破天如此豪爽，对石破天更是欣赏喜欢。
喝了半晌，还没分出胜负，燕赤霞就指着酒葫芦醉醺醺地说道：“小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你看这葫芦上的符箓，这叫做五鬼搬运符，我这是将别处的酒搬到了这葫芦里。”
石破天已经有些几分醉意，大着舌头说道：“你将别人的酒搬到自己的酒葫芦里，那别人的酒不就没了？这不就是在当小偷吗？”
燕赤霞眼睛一瞪，骂道：“你小子懂个屁！偷好人东西是偷，偷那些贪官的东西，那能叫作偷吗？这叫作劫富济贫！我在救济别的穷人的时候，顺便接济接济自己这个穷光蛋有问题吗？”
石破天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听得“劫富济贫”四个字，还是摇头道：“没……没有问题！”
燕赤霞这才算是满意：“没有问题就对了！”猛地想到之前石破天那诡异的御剑术，问道：“小子，你不用元神，是怎么使出御剑术的？”
石破天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元神？那是什么？我用的是我们华山派以气御剑的功夫。”拿起宝剑，伸直手臂，竖在身前，将真气灌注其中。
只听得“铮”的一声剑鸣，宝剑脱鞘飞出，在半空中施展起华山剑法来。
燕赤霞猛地睁大眼睛，酒意都消散了三分。
这次离得近，他看得清楚，石破天当真是没有用到一丝一毫的元神之力，完全靠着自身雄厚的真气和对真气的极致掌控强行达成了弱化版御剑术的效果。
匪夷所思，可以说是已经到了凡人武功的极限，距离道法只有一线之隔。
但这一线之隔便如同天堑一般，没有人点拨，穷尽一生也很难突破。
燕赤霞只思考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说道：“小子，我来告诉你元神是什么！”拿起被他充当椅子的剑匣，凌空画了一个符箓，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剑匣陡然打开，一柄古剑从匣中飞出，悬浮在半空当中闪烁着莹莹光芒，发出阵阵如龙吟般轻鸣。
石破天一怔，凝视着燕赤霞的那柄古剑，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疑惑道：“燕道长你说的这元神怎么……和那些女鬼有些像？”
燕赤霞没想到石破天竟会如此敏锐，笑道：“元神乃是修炼之人三魂七魄凝练而成，厉鬼则是人死之后魂灵所化。它们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燕赤霞本是名震关东关西二十六省的判官，因奸臣当道辞官归隐，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学到了一些法术，属于是半路出家没有师承的野路子。
本质上更接近于喜欢行侠仗义的武林人士，而非是修炼之人。
又因为修炼时日尚短，体内只有真气没有法力，每次使用法术只能通过“借法”，限制颇多。
但也因此，燕赤霞没有那么多顾虑，看石破天顺眼就只管将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传授给了石破天。
第136章 命该如此
“你方才与那些厉鬼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你无论如何也杀不死它们？”
“那是因为厉鬼乃是魂灵沾染了怨戾等阴气煞气所化，你以气御剑只能打散它们凝聚起来的阴气煞气，重创它们，却永远无法伤到它们魂灵核心。”
“你只有动用元神之力，方才能伤到它们的魂灵，将它们除掉。不过这样一来，它们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燕赤霞虽是半路出家的散修，但他这几十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加上气运深厚得了不少机缘，对修炼的认知并不比正统修士差，对鬼怪的了解更在绝大多数修士之上。
只不过他得到机缘的时间太晚，又忙着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以至于没有时间专心修炼，只能通过乾坤借法来施展法术。
燕赤霞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样不妥，但每次见到不平事他总是忍不住挺身而出，这次也不例外。
石破天“啊”了一声，于心不忍：“你还是算了吧，魂飞魄散也太残忍了。”
燕赤霞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可残忍的！你不杀它们，它们就会纠缠着你日夜不休，直到你彻底受不了为止！还不如早点除掉它们一了百了！”
石破天问道：“燕道长，就没有其它解决它们的办法吗？”
燕赤霞见石破天一脸认真，说道：“你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想办法超度它们或者是将它们送到阴曹地府，自然有阴差判官处理它们。不过……”
石破天道：“不过什么？”
燕赤霞叹气道：“这几年阴曹地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滞留在凡间的孤魂野鬼越来越多，闹出不少事端。凡间的妖怪也多了不少，像这树妖，就是近些年冒出来的。”
“当初我路过这兰若寺的时候，寺里还有不少僧人，如今死的死逃的逃，这兰若寺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石破天听得好生钦佩，说道：“燕道长，你好厉害，连阴曹地府的事情都知道！”满是期待地问道：“燕道长你知道破碎虚空吗？”
燕赤霞一怔，问道：“破碎虚空？那是什么？”
石破天解释道：“就是打破天地樊笼，前往另一方世界。”
燕赤霞略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举霞飞升啊！这种事情我也只在书中看到过，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石破天道：“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燕赤霞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石破天道：“燕道长，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破碎虚空来到这里的。”
燕赤霞听得一脸错愕，半点不信：“小子，你这是喝酒喝多了，在说胡话？”
石破天急道：“我没有喝多！我说的都是真的！”
石破天将自己在天山遇到雪崩无意间打破虚空来到这方世界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赤霞更加不信了，说道：“小子，举霞飞升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自古以来，修炼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有通天彻地法力上得九霄下抵幽冥的也不在少数。但能做到举霞飞升的屈指可数。你这点本事，差得远了！”
石破天本还想解释，忽的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长乐帮帮主做出种种努力但都无济于事，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燕赤霞见石破天如此神情，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了一抹怜悯之色，心想：“这小子看来是真把他嘴里说的那些当成真的了。”
石破天灌了几口酒下肚，脑袋反而是越发清醒起来，
想要打破樊笼破碎虚空，力量无疑是关键中的关键，他如今虽然还不清楚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但先想办法提升实力，总是没错的。
这般想着，石破天将酒葫芦放到了一边，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他先前屡次突破未果，总觉得差了一点东西，现在想来差的应该就是这元神了。
——石破天清楚这种事情若是请教燕赤霞肯定会事半功倍，但他生平决不向人求恳索讨，宁愿自己多花些功夫思考琢磨。
燕赤霞不知道石破天的想法，以为石破天是酒意上头困倦睡着了，拿起酒葫芦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大咧咧躺倒在了地上，鼾声大作。
石破天被这鼾声吵醒，睁开眼睛，注意到面前的火堆快要燃尽，起身来到院子里，准备找些烂木头枯树枝，忽然察觉到身侧不远处有异动传来。
转头望去，便见一身白衣的聂小倩站在墙角，满脸焦急地望着他。
见他望过来，聂小倩先是露出了几分惊慌之色，随后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轻咬嘴唇，走了出来，说道：“公子莫要动手！我是被姥姥逼的！我本来是出身官宦世家被奸人害死在了路上，我爹就将我暂时葬在了一颗老树下面，没想到他也被奸人害死！”
“从那以后姥姥就控制了我的尸骨，逼我替它引来男人吸收阳气。我若不听从，它便用鞭子抽打我，还威胁要让我魂飞魄散，我是没有办法，才被迫出来害人的。”
“公子，姥姥现在已经去阴间找黑山老爷去了，你和燕道长快些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石破天吃了一惊：“那只树妖还有丈夫？”
聂小倩：“……我说的是老少的老，不是姥姥的姥！黑山老爷不是姥姥的相公，它乃是阴间一鬼王，居住在枉死城中，拥有上万年的道行，比姥姥要还要厉害得多。它若是出手，你们都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