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部,屋内。
柴绍定睛望著老黄,眉目略微惊讶。
这老黄大名叫黄国富,住在望兴村东北方向三里地之外的兴关屯。
而兴关屯就坐落在小天目顶子山脚下。
黄国富闻言强笑著一点头,“嗯呐,找你有点事。”
柴绍一寻思他这时候来肯定有事就没有客套,因他和黄国富年龄相仿,早前一块经历过不少事。
他迈步走到黄国富跟前,拉著他朝外屋走,从兜里掏出迎春烟递给他一根,划根火柴点燃。
二人搁外屋吐出烟雾,柴绍便将目光放在了他脸上。
“是这么回事,我们屯子有俩兄弟,去上山溜达前儿,让狼给掏了。两兄弟就回来一个,回来这个叫张亮,你知道不?”
柴绍皱眉道:“张广志那俩双棒儿啷儿子?”
双棒儿啷是双胞胎的意思。
“嗯呐,留上山那个是老二。我来找你是啥意思捏,那张广志不是前两年没了么,完后他家老大张亮,就去找我爸了,当时给我爸下跪磕头,求我们搭把手帮帮忙,给他弟找回来,要不然都没法伐送走……”
“我爸瞅著挺可怜见儿,就给我大哥去个电话,但是咋地呢,我大哥虽说答应帮忙,可这离太平挺老远呢,大晚上坐爬犁都直哆嗦,而且这种事也没法等,我就迅速找伱借辆车,去太平给我大哥拉过来。”
柴绍问:“你大哥那边都收拾好了?”
“嗯呐,就等著去车接了。”
柴绍点著头:“行,不就接个人吗?”
“对劲。”
“那我让梁子跟你跑一趟,咋样?”
“行!多谢了哈,兄弟。”
柴绍摇头:“这有啥的。那老张家双棒儿啷小前,我也见过,挺板正俩人咋造这样呢?”
黄国富说:“诶,他爸走前没给老二成家,老大前阵子请人给保媒了,双方瞅著对方都挺好就定下彩礼了,这俩兄弟为了二百块钱彩礼寻思上山转转,兴许能挣点钱呗。”
“他俩搁山上转悠好几天,完后昨晚间就搁山上找个地窨子住了,听张亮回来学,可能是三四点钟,他弟去外头撒尿前儿,让狼给掏了……那张亮睡觉死,他听著声寻思做梦呢,等第二天早晨起来就瞅著一片狼脚印和血。”
柴绍扔掉烟头,撇嘴道:“这张亮也是二了吧蛋,兄弟都护不住?完犊子玩应。”
他转身掀开门帘,对著屋里分肉的梁子喊道:“梁子,来!”
“咋啦,大哥。”
梁子快步走出屋,指著黄国富说:“你开车跟你黄大哥去趟太平。”
“太平?庆安那头的太平?”
“嗯呐,啥事你搁车上再问,晚上开车加小心,我找人给你爸妈送信,别让他们惦著。完了,你再去找你二哥,拿点槽子糕、水啥的,听著没?”
“恩,听著了,那我三哥明天上山咋整?”
柴绍眯眼道:“明个让他们搁家歇一天。”
“那行,我现在去热车?”
“去吧。”
待梁子出门后,黄国富转头瞅著柴绍,问道:“老三上山嘎哈?他啥时候会打牲口了啊,我瞅屋里有不少野猪肉,都是他搁山上打的?”
柴绍摇头:“老三哪会打牲口啊,这是我爹找人帮忙给村里人打的年猪。”
“找人?谁啊。”
“我许叔给揦个地,也是庆安那头的。”
黄国富眨眨眼,“许炮给揦个的?那手把能挺硬啊。”
揦个,在东北的意思是介绍的意思,和‘搭个’的意思相近。
“还行,来这五六天打三千多斤肉了,岁数还没张广志那俩双棒儿啷大呢。”
“我艹……没老张家那俩玩应大?真地假地啊?”
“那我还能跟你撒谎啊,前儿几天,他几个搁山上还瞅著仨虎呢,就是虎妈子带俩崽子赶野猪群学捕猎呢。”
黄国富一愣,“活著回来地?”
“艹,你这啥j13话啊,我家老三还跟著呢。”
“我不是内意思,就是咋地捏,我听这话有点懵比,整顺嘴了……那他们瞅著仨虎都能回来,肯定挺硬实啊。”
“诶呀,那晚间回来也冻得der呵地,过晌午就没吃饭,饿懵比回来后,四人造了一盆大米饭!”
“牛比,这要搞(gāo)我,瞅著虎指定得落(lá)落尿。”
“诶呀行了,这事别搁你屯子唠嗷,传出去不好。”
“嗯呐,你放心吧,我嘴挺严实呢。那他们能帮帮忙不?”
柴绍摇头:“你不是找你大哥了么,再找他们犯不上。况且他仨是我爹找来的,这事哪怕他们答应,我爹不点头都不行,明白不?”
“诶,我就顺嘴一提。放心,这事我谁都不能说。”
这时,梁子掀门帘进屋,一脚迈过门槛儿,一脚留在外头,探头道:“黄大哥,咱俩走哇?”
“走!兄弟,我摩托车扔你这,明个我过来取。”
“行,你给它推院里。”
“嗯呐,那我走了哈。”
“恩,梁子,慢点开哈,大晚上道黑,别著忙!你回来就去家睡觉嗷。”
“好嘞!”
随即,黄国富将摩托车推到村部院里,便钻进了车里,梁子脚踩油门驱车窜了出去。
柴绍站在门口目送两人走后,他转过身回到屋里。
吩咐屋里分肉的人,将肉分完就锁门回家去,等明天再让人过来取肉。
然后他亲自去趟梁子家里,告诉他爸妈一声。
瞅著柴绍亲自登门告知,哪怕梁子爸妈再咋不乐意也得接受,他坐屋里唠会嗑,便起身回家了。
柴家,徐宁等人正和柴良玉唠嗑,他刚进门就将兴关屯张家两兄弟,和黄国富来借车去太平接人的事说了。
柴良玉眯眼吐著烟,点头:“恩,这事办的敞亮,回头你给梁子家里多扔点肥膘。”
“我刚才去就手送完了,多给拿五斤肥膘。”
柴良玉瞅著徐宁,“二宁啊,明个搁家歇一天吧。”
“大爷,我寻思上山溜达溜达呢,找找有没有狍子鹿啥的,我不带狗去,能不能打著牲口两说呢。”
李福强点头接话,“嗯呐,我们来望兴有些日子了,寻思早点打完早点回去。”
柴兵笑说:“咋地,想媳妇了啊?”
“哈哈……”屋里人大笑。
李福强呲牙道:“那咋不想捏,我跟我媳妇才和好,之前我俩老因为喝酒生气,这回和好以后,我俩好像回到当初刚结婚那前儿了。”
大嫂嗑著毛克,手指点著他,笑道:“诶呀妈亲呐,这强子还挺傍著媳妇呢。”
“哈哈,那必须地!”
柴兵拍著李福强膀子,“搁山上我瞅你老有尿了,咋地,还怕媳妇啊?咋这没出息呢!你瞅瞅我,我一瞪眼……”
没等柴兵吹完牛比,坐在炕头的柴良玉就不乐意了,抄起拐棍就要拍他。
“你快别搁这嘎达吹牛比了,你一瞪眼咋地?我瞅瞅!”
三嫂瞅老公公给她撑腰,当即指著柴兵,“你咋地?爸,你削他,他老跟我比比划划地。”
柴良玉怒喝一声,“你给我过来!”
柴兵苦著脸,边走过去边将腚对准柴良玉挥拐棍顺手的方向,道:“诶呀,我寻思搁兄弟跟前,吹会牛比,你们咋还不让人说话呢。”
“滚犊子!”
柴良玉挥著拐棍轻拍他腚一下,笑骂道。
柴绍、柴锋、大嫂和三嫂、徐宁等人都坐在旁边拉咧嘴笑。
别瞅柴良玉脾气不咋好,但这一家人正经挺团结,咋闹都不急眼,兄弟、妯娌之间处得也是嘎嘎硬。
要是旁人家,家业这么大,那兄弟之间不得闹翻天啊?
从这就说明老柴家人品不错,柴良玉对三兄弟的教育也挺成功。
待晚间,柴兵送徐宁三人回屋睡觉的时候。
他仰头询问:“明个不领狗,咱是去打溜儿呗?那啥前儿走啊。”
徐宁回道:“嗯呐,正常吃完早晨饭走,别去太早,咱就去逛逛,能不能打著牲口两说呢。”
柴兵点点头,王虎搁旁边笑说:“现在三哥要上山的积极性,比咱仨都高啊。”
“哈哈,这不是尝到甜头了么。得了,你们歇著吧。”
“诶。”
柴家主屋。
柴绍将黄国富顺嘴提出的,让徐宁仨人帮忙的事说了。
刚才他没当著徐宁面说,虽然黄国富是顺嘴,但柴绍却当个事了。
柴良玉闻言皱眉,“得亏你长点心眼,要是跟二宁他仨说了,以他仨这年轻气盛的样,备不住真得去。”
“爸呀,我也是这么寻思的,别瞅他仨现在稳当了,但真遇著这种事,那有点好心眼的肯定得搭把手。”
柴良玉摆手:“啥好心眼啊,咱俩说的是两码事。二宁答应也不是因为他心眼好,他是觉得这事有挑战性,上回见著仨虎跑回来了,这回就是一群狼,你说他能不去照量?”
“啊,那老黄要是再找我,咋整?”
“你给他支走,这事别让他仨掺和,那是一群掏过人的狼,再伤著人和狗,老许老常不得找我算帐啊?”
“诶。”
……
翌日,早晨七点多钟。
柴家吃过早饭后,孩子们挎著书包去上学了。
外屋地,三嫂、大嫂和柴鸿雁正在刷碗刷锅。
而徐宁则给狗帮插食,他瞅九条狗都有点便秘,所以就多掺了点麦麸子,再切颗白菜、萝卜扔到锅里搅合匀。
等喂完狗,徐宁刚回屋洗把手,柴兵就穿著全身满是补丁的棉袄进屋了。
“兄弟,走哇?”
徐宁回头瞅他一笑:“这就走!虎子,收拾完没啊?”
屋内,王虎回应道:“整完了,二哥,咱现在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