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笑了笑道:“一眼就瞅出来了,你今个要是不来,我寻思等哪天碰著你再唠楞场的事呢,新开的楞场不是得招伐木和归楞的么,你家那边有没有人?”
“有!咱一边往新房走一边唠呗。”
“你不再歇会啊?”
“这还歇啥呀,我过来就是帮忙干活的,可不能跟你耍心眼子了,我这点道行,你一眼就瞅出来了。”
“哈哈,这就对了,咱交朋友处哥们就得实实在在的。”
如果李铁林今个没来,徐宁能找他给楞场拉木材么?肯定不能找,老徐家认识的人不少,咋都能拉起一批人。
但李铁林过来了,就说明他这人能处,况且徐宁和李福强进山整死了老巴和李权,也彻底将李铁林整服气了。
“平常我小舅子跟著我跑车,你要是缺伐木或者归楞就让他去。”
“他能吃了苦么?”
“吃不了苦,我打死他!而且你说话比我好使,你没感觉他怕你么?”
“怕我?诶呀,我还真没注意。”
李铁林笑道:“他老害怕你了,搁省城的时候,他连续做了两天噩梦,就说你拿著枪追他……”
“哈哈哈,真能扯犊子。”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北头工地,将李铁林介绍给徐老蔫等人后,他真就没客套,戴上劳保手套就和李福强、王虎一块帮张金宝抬木料,由于木料太过沉重,开料机只能开半面,这就需要三四个人在中间和两头架著,否则容易偏……
帮老徐家干活的林场人,有不少都是运输队的,他们都见过李铁林,只是平常不怎么搭话,对于他能搭上徐宁稍有些意外,但听说三道河地窖中有他小姨子的尸体后,众人就顿时明白了,更知道他为啥过来给徐宁送礼感谢了。
既然以前碰过面,所以李铁林很快就和老张等人打成一片了,老张他们都没笑话李铁林,更没拿他小姨子乱开玩笑,这种事不能指著人脑门戳心窝子。
新房的砖已经垒到膝盖那么高了,从远处瞅横平竖直齐刷刷的,老徐家盖的是72墙,这墙体厚冬暖夏凉,但所需的红砖也成倍增长,徐宁琢磨还得要四车红砖,否则没法盖下屋,反正红砖便宜,多买几车预备著也行,以后备不住就能用上。
在于开河的指挥下,房子盖的井井有条,午后三点半多钟,老魏的打井队也到了。
原本老魏是想和徐老蔫唠,但老蔫直接将其支给了徐宁,老魏走过来笑说:“二宁,你爸让我问你搁哪打井。”
上回制作铁门的李师傅给堪舆过,打井有两个位置,一在室外屋后的偏西北,二在室内正北方向,用李师傅的话说就是:前是玉缠腰,后是虎卧山,中间必须得开个眼。
而正北刚好是外屋地,也就是厨房,左右两口大锅,中间开个泉眼,有利于人丁财运……
“魏叔,在外屋地能不能打个眼?”
老魏眼睛一缩,一旁叼著烟袋锅子的人,惊道:“诶呦,那可得钱了。”
“二宁,在外边打的是大井方便挖土挖沙,要是在屋里打井,那就得打小井,我们得用手一点点钻,比较费事儿。”
“魏叔,你直说多少钱,咱都自个家实在亲戚。”
“老哥,你说得多钱?”老魏不是打井队的队长,他算是帮工,出苦大力的角色,而打井设备都是抽烟袋锅子人的。
“正常价是五米四十块钱,你就给三十吧,我包管子,但不包压水井,压水井搁我这买是五十,你要是有认识人,四十块钱也能买到手。”
这老哥唠嗑挺实在,一瞅就是年龄大了,懂点人情世故的,不过他和老徐家没啥交集,便宜十块钱已经挺给面子了。
徐宁笑道:“认识人倒是有,但我也不能因为这点事跟人张嘴啊,那就全麻烦你得了。”
老魏接话道:“老哥,这是我大侄儿,我家仨孩子去年能吃著肉,都是我大侄儿搁山里整回来的!”
“啊……这小伙唠嗑挺实在,那我也不装假,打这种小井最废人,如果六七米出水倒好说,要是十多米才出水,那人得累的起不来炕,压水井按照进价四十块钱吧,打小井前五米出水你就给二十块钱,十米出水就得给五十,但你要是搁山里整著黑瞎子、鹿得给我留点肉,你看咋样?”
徐宁笑道:“小事儿!你留个地址,等有黑瞎子和鹿肉,我让人给你送点过去,那就这么定了,明儿开干呐?”
老哥是个挺利索的人,他手握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两下,道:“妥,我现在开个眼儿,你家这前边就有水,我估摸地下水也不能太深。”
他走到打井的位置,用铁锹挖了两铲,弯腰搓搓砂土,道:“这井不好打,全是砂土,但我估摸六七米就能出水。”
“行,这井就麻烦你了,你们几个人干活?”
“仨人,你家这井本来就便宜,人太多不挣钱啊。”
“哈哈哈,老哥实在!那今个先这么著,晚间留下搁这吃饭。”
老哥摆手:“没干活就不吃饭了,我先回家张罗……”
“不行,哪能差这一口吃的,魏叔?”
老魏笑说:“老哥,你就留下吧,二宁办事仁义,你常接触就知道了,咱也不著急干活,明后个两天就能打完。”
老哥蹙眉疑虑,道:“那我帮你干点活,要不然我吃不下饭。”
这年头的人大多数都很讲究,像李三这种老逼登是比较少见的,因为有些人的坏是单纯针对自家人的,有些人的善是给予外人看的,所以不往深了接触,谁都不知道站在跟前的人皮中包裹的是啥。
老魏偷摸和徐宁说,这老哥对外人相当好,但对朋友、亲戚却相当抠门,上次去他家吃饭,他闺女不小心打碎个碗,被他当著五六人的面扇了两巴掌,嘴唇都冒血了。
特别是他喝完酒之后,对外人掏心掏肺,对自家人连训带骂,如果敢和他顶嘴,大巴掌就抽了过来……
所以,这样的人找他办事行,交朋友处哥们肯定不行。
徐宁听到后就明白老魏啥意思了,怪不得老魏跟他讲话这么客套,原来没跟他深交。
晚间,一众人回到老徐家吃饭,这老哥根本没碰酒杯,他可能知道自个喝完酒容易变身,又是头一次在老徐家吃饭,肯定要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就连刘丽珍都说他有眼力见,因为吃完饭后,这老哥去茅房的时候,将茅房周围的地面都给扫干净了。
张金宝和李铁林喝了两杯散篓子,张金宝利用午后两三个小时就开出了五十多片檩条,这效率相当高。
孟瘸子在旁边直说,还是得有个开料机,这玩应开料比人工强多了……
那肯定比人工开料强啊,机器只要有电就能一直工作,人工拉大锯总有胳膊酸的时候。
翌日,刚过晌午,孙继业和孙连军驱车过来了,后车厢拉了不少东西,有塑料膜、断把的斧头、洋镐、铁锹、大片锯,还有三把生锈的油锯,但这三把油锯的链条都生锈了,而且有一把油锯的齿轮秃噜扣了,里边的小齿轮转,但连接链条的大齿轮却一直打滑……
“三儿、连军,让二宁他们忙活,你们快洗洗手吃饭。”刘丽珍说道。
“诶!强子,车里还有六根新链条,你想著点拿屋去。”
李福强挥手:“嗯呐,你俩快进屋吃饭吧。兄弟,你也进屋吧。”
徐宁点头:“东西卸下来扔下屋房檐。”
外屋地,孙继业和孙连军刚洗完手,孙莲芳、王淑娟往屋里端菜,刘丽珍站在门口问道:“他柴大爷去三道河咋样啊?你们唠的咋样啊。”
“挺好!柴老爷子挺高兴,他们搁三道河住了两天,还去船上钓鱼了,钓两条七八斤沉的鲤鱼……”
徐宁进门道:“我孙大爷回去没?”
“那能不回么,他特意回来住了一宿,跟柴老爷子唠的挺好。”
进屋,两人坐在桌前拿起了筷子,徐宁搭著炕沿坐下,双手杵著炕,笑说:“你俩今晚搁这住下啊?”
“不住了,我前个给你来电话,原本是想住下,到时候和磊子一块去三道河,但我们村里出了点事,我还寻思找你帮忙呢。”
徐宁一愣,急问:“啥事啊?”
孙继业摆手道:“你别著急,不是我们自个家的事,是我叔伯兄弟世哥家的事,他家老三叫孙连宇,搁我们村属于撒谎撂屁的耍钱鬼……”
徐宁见过孙连宇,之前他去大河村卖店买东西要去看望大岭屯的大队长,当时就是孙连宇两口子卖的东西,给他便宜不少钱。
“前晚他是在小河头耍完钱,五更半夜往家走的时候,跟同行的俩人打赌,说谁要是能在山里待一宿,谁就能得著三十块钱,其他俩人就在山边子蹲了一宿,这瘪犊子没留心眼,直接扎进山里了!”
徐宁歪头疑问:“人丢了?”
第475章 耍钱鬼捡个人 交代后事弟娶嫂
此刻,在院门外的李福强和王虎已经将车厢中的东西全部卸下,塑料膜卷起来和斧头、手锯堆放在下屋墙根,并将三把油锯和六根新链条挂到了下屋的柱子上。
两人拍著身上的尘土走进外屋地,正在洗手的过程中,便听到孙继业苦笑说道:“他倒是没丢,但……”
李福强和王虎掀门帘进屋没有搭话,而是坐在徐宁旁边的炕沿,听著孙继业讲述孙连宇的遭遇。
不得不说孙连宇相当命硬,起因是他和两个狐朋狗友打赌,他直接从小河头东侧的山边子钻进山中。
这座山连绵起伏,拢共有三道棱,所以叫小三道棱,但他也挺有心眼,并没有往深山中走。
而是沿著山坡直奔北边,因为北边是大河村的方向,他寻思抄近道回村肯定比那俩狐朋狗友快。
但他沿著山坡往北方走的时候,总感觉脊背发凉、似乎身后有啥动静似的,他时不时向后张望,奈何山中树冠茂密,借著微弱的月光啥都没瞅著……
孙连宇心里发毛,故而脚步快了许多,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试图给自个壮壮胆儿。
就这么往前跑了半个多点,来到一处谷地的时候,脑瓜子突然嗡嗡响,心脏突突的跳,他猛地往右边一扫,便瞅见个黑影。
这黑影先是发出巨吼,随即站了起来,高达两米多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相当凶猛。
孙连宇脑瓜子差点宕机,认出这是一头黑瞎子之后,便瞅见黑瞎子呲嘴獠牙、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孙连宇被吓的连连后退,差点被树杈子绊倒,当他稳住身型就迅速转身绕过两棵大树。
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爬树,但他从小在山边子长大,早就听说过黑瞎子也会爬树,所以他脚步虚晃迈下山坡,而那黑瞎子就在其身后紧追不舍……
孙连宇边往前跑边大声呼救,跑了得有两三分钟,他的体力就跟不上趟了,待转头望去时,只见黑瞎子的半边脸血次呼啦的,而它的脖子上还套著一圈铁丝。
这头黑瞎子很明显是发疯了,脖颈套著铁丝勒进皮肉,半边脸被什么东西崩开,这种疼痛的感觉,无论是人或兽都承受不住!
孙连宇在小三道棱左右乱窜,由于天色较黑、树冠茂密瞅不著月亮,他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况且他的体力已经到头,若是坚持往下跑,必然会成为黑瞎子的盘中餐,所以孙连宇当机立断、咬著牙抱住一颗大腿粗的小树,两脚和双手齐用力向上攀爬。
小树虽然不够粗壮,但属实挺高的,树杈延伸的位置大概在两米五左右,孙连宇爬到两米多的时候,已经用腋下搭在了树杈上。
而身后那头黑瞎子也刚好追到了树下,它站起来用前爪扒拉著树干,后腿蹬著地面,似乎也想向上攀爬,奈何它的身躯过于庞大,况且它的左前爪受了伤,根本借不上力!
孙连宇坐在树杈上低头俯视,瞅见黑瞎子半边脸裸露著血肉后,紧忙双手并拢求三太奶保佑,然后指著身躯靠在树干、摇晃小树的黑瞎子一通辱骂。
这头重达四百多斤的黑瞎子,若是想要将小树折断,虽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但也并非做不到,只是它前爪有伤、半边脸和脖子疼痛难忍,哪怕有劲儿也使不出全部力气……
孙连宇辱骂它半个多点,期间他脑门渗出的冷汗都顾不上擦,紧贴著树杈的裤裆更是被汗水浸透,但他依旧没有松嘴,因为他只要停下嘴,心就会被恐惧占领。
试问被一头黑瞎子追撵,谁能不慌?
他没有考虑黑瞎子的速度为啥不如他,也没思考黑瞎子为啥不将小树折断,因为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想著如何活命!
孙连宇朝著搭在树干上的黑瞎子吐了两口粘痰,两手合十哭丧著脸哀求道:“你快他妈走吧,别整我了,行不?”
也不知黑瞎子是听懂了,还是摇晃小树累了,它前爪落地真就转头走了,一边往小三道棱深山走去,一边卜楞著脑袋,似乎想要将呛进鼻孔里的血块喷出来……
孙连宇见此情形更懵了,他盯著黑瞎子屁股蛋消失在山林中,却没敢立刻下树,因为害怕黑瞎子使用兵法中的声东击西,所以他在树上稳坐半小时才慢慢移动下树。
当双脚落地后,他朝著黑瞎子消失方向的反方向狂奔,距离通往大河村的山路只剩不到二百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呼救,原本以为是自个幻听了,但他停下脚步后,呼救声越来越大。
孙连宇在原地犹豫片刻,便朝著声音来源方向跑去,虽然他是个耍钱鬼,但他却挺善良的。
当他跑到两棵连体的粗壮树下时,瞅见一人怀中抱著双管猎枪,枪管有些变形弯曲,显然是无法响枪了。
他离近了仔细瞅了瞅,当即被吓了一跳,他认识这个人,因为他是刘柱的把兄弟王野!王野之前和孙继业、孙莲芳去过蜗牛壳,而且徐宁进山撵李权的时候,王野也在其中。
此刻,王野的右脸豁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嘴里的牙花子和舌头,脑袋顶有三条口子,最吓人的是他的左膝盖露出了骨头,小腿胫骨刺破了皮肉,以九十度弯曲状态耷拉著……
王野捂著自个的胸脯子,感觉到有人靠近,却没看清来人,他费劲巴拉张嘴嘟囔著:回家!
孙连宇惊愕不已,他根本没想到五更半夜会在山里碰见王野,弯腰低头瞅著王野的状态,哪怕是傻子也能瞅出来王野没多少时间了。
王野没咽气,全凭心中牵挂吊著,因为他刚结婚不到两年,媳妇是去年生了个儿子,家中母亲瘫痪在炕上,生活不能自理,平常都是他媳妇伺候著端屎端尿。
而他父亲虽然也活著,生活能够自理,但他父亲年轻时在山上干活,一条腿被倒下的树砸折了,现在走路得杵著拐。
至于他小弟王强没考上中专就被老孙家安排进了林场,冬季烧锅炉、夏季守大门,不过他家条件比较差,王强都20岁了还没结婚。
孙连宇没敢大声呼喊,只瞅著王野的脸感觉有些恐怖,他紧忙将双管猎枪挂在胸前,然后拽著王野的胳膊将其背了起来,同时嘴里悄声道:“我带你回家,你可别在半道咽气,要不然都进不了村。”
王野弥留之际,脑袋有点浑噩,只嘟囔著回家,并没其他话语。
孙连宇背著王野下山的速度慢了许多,他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毕竟刚经历了凶险,他的腿还有点酸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