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吕大爷来说,口头安慰一下就好了。
吕状元倒是颇为看得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熬吧,日子总要想法子过下去不是。”
“我就想啊,要是年景好了再狠狠的多跑几百趟,等老汉我攒够了钱,在西京城买下属于我吕家的戏楼,嘿,那就是死了都能瞑目了。”
说到这里,吕状元眼睛里迸发出了无限的光,充满了赤忱与憧憬。
“有了戏楼,我的儿子我的孙女就再也不用出来跟我一样受苦了,他们可以老老实实在家念书,说不定过些年,我老吕家祖坟上冒青烟,真读出一个状元郎呢!到那时候……嘿嘿嘿。”
吕状元陷入了傻笑之中。
就这样,两波苦命人在初步沟通之后,惊奇地发现,一方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卖唱的,一方则是全都生了怪病,几乎不被周围人接纳。
两波苦命人顿时有些惺惺相惜。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通往建邺镇的一个大节点,五里岗。
罗非想着在这里补给点食物,同时看能不能买几辆马车,再不济,最好能买到几辆驴车。
不过,等看到五里岗的样子后,罗非发现,恐怕这里连驴车都不一定能凑齐。
一进村口,就是一个大大的稻谷场。
这都不能算一个小镇,就是大一点的村庄。
稻谷场再往里面走,是许多平房,还有茅草房,土胚房,当然,深处还有一些大的院落。
吕状元却不挑,只要人多就能开戏。
一人赏一点儿,他们就不算白跑。
要知道,这走街串巷可都是要成本的,所以他们每到一个镇子,村庄,都格外珍惜。
而巨大的稻谷场就是一座现成的露天戏台。
只需要吕状元把家伙事都摆起来,搭起来,上好妆,伴随着锣声响起,月亮爬上来,戏幕很快就拉开了,台上也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吃过晚饭后,许多人听到动静都往这边赶。
稻谷场上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响亮的叫好声。
罗非倒是仔细地听了听异世界的戏曲,他原本对戏曲观感一般,可是有时候静下心来一听,还是别有味道的。
特别是坐在高高地谷堆上,听他们唱那古老的故事。
热热闹闹地唱了一整晚后,直到很晚,人群才慢慢散去。
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罗非便打发李火旺去换点食物补给,还特意叮嘱看能不能收到几辆驴车。
不过,就在李火旺带着几个弟子回来的时候,被邀请去村里大户人家谈生意的吕状元也回来了,面色有些沉重,但深处的期待却藏都藏不住。
“给鬼唱戏?”
罗非重复了一遍吕状元的话,不由得为他的大胆有些吃惊。
“你是真不怕招惹到那些东西吧。”
吕状元讪笑着看向罗非,“这不是道爷您实力雄厚吗,而且主家给的报酬实在是太丰厚了,到时候咱们四六分!我四你六?”
说到这里,吕状元眼睛里都在放光,“要知道,那可是十两银子啊,相当于一万枚铜钱,道爷您可以想一想,用这一万枚铜钱可以买多少个肉包子吃。”
可惜,罗非依旧不为所动。
区区铜钱,万钟于我何加焉?
“您瞧瞧,那户大户人家就在那里,人家那院落够气派吧。”
罗非顺着吕状元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是那里吗?”
罗非的精神念力瞬间暴涨,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紧接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找到了!”
吕状元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道爷,您这是同意了吗?”
罗非点了点头:“今晚你唱戏,我捉人。”
吕状元眼神有些困惑,尤其是听到罗非的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原本悬着的心——
好像死了。
道爷这意思,是不是说,那户人家不干净?招惹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大一笔钱来听戏呢。
“老人家,你别怕,那可是十两银子,一万枚铜钱啊。”
罗非笑眯眯地劝着。
吕状元打了个哆嗦。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神囍神】
“道爷,你别吓我,”
吕状元突然间觉得那还没到手的四两银子是那么的烫手。
“而且你刚才不是说胡老爷说过了,没什么大事,他往年也请过其他戏班子唱鬼戏的,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
吕状元有些欲哭无泪,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用烟袋敲了敲自己的手。
“让你贪,让你贪——”
罗非笑着向那位大户家的祠堂走去。
现在天色还早,而且胡大户家里的族人听说这里要唱鬼戏,急忙趁着白天过来看一看。
同时,胡大户也借着这个机会大开祠堂,敬告先祖。
罗非带着徒弟们和吕状元一家,走到祠堂边,看着里面乌泱乌泱的一群人头。
祠堂中央挂着先祖的画像,下面摆放着一层又一层的牌位。
许多人正在对着黑色的灵位上香磕头。
“那就是胡老爷了,他还说了等演完戏让我们先别走,请咱们吃饭呢。”
吕状元用手指着最前面靠近牌位的那个穿着绸缎衣服的老人说道。
而且罗非一眼就瞅见了先祖牌位再往前摆着两座小山。
一座是铜钱堆起来的小山,另一座是银锭堆起来的小山。
李火旺也有些咋舌:“一个村子里的大户能富裕到这个程度?”
狗娃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这些大户世代积累,一遇到灾荒年月,就如同遇到宝藏一般,壮劳力就和白捡一样,再加上各种手段,很容易就把别人的土地收到自己手里,一两代人下来,都富得流油。”
就在几人说话间,那些磕头的孝子贤孙们已经站起来了,在胡大户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把祖宗的黑色牌位请下来,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半仙桌上。
接着院子里早就等候的一群仆人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毕恭毕敬地献了上去。
三牲六畜,婴儿胳膊粗的大红烛,各种贡菜,冷碟热碟,汤汤水水,场面异常排场,可以说给活人看一场大戏也不过如此了。
罗非不由得想起了先前稻谷场上那场戏。
配合大戏的也不过是那些农民手里的一把瓜子,几粒花生,情况更好的,还能抓一把茴香豆,边吃边听戏,不时地叫好。
而此刻的祠堂前面空旷的院子里,十几个人不断地忙活着,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直到中午时分,祠堂里才忙活好。
吕状元也带着一家人把戏服脸谱都弄得差不多了。
当然,今天东家还管饭,罗非穿着道袍,胡大户自然也尊敬的很,一起蹭了一顿饭。
.......
夜色慢慢降临,昨晚还异常热闹的五里岗今天却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从远处望去,整个五里岗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吹灭蜡烛,不点明火,整个村子里唯一的光亮就是祠堂那里。
罗非带着李火旺这些徒弟躲在祠堂一角,白灵淼并没有进来。
祠堂向来杜绝女子入内。
活人给死人唱戏,这对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也是第一次。
不得不说,还是挺瘆人的,台上热热闹闹,台下却一片死寂。没有掌声,只有一排排的刻着名字的黑色牌位,以及牌位之间的宝烛黄纸。
尤其是有风吹过的时候,蜡烛上的火舌一阵飘动,蜡烛也飞快燃烧,似乎有人在享用着这一切。
不时地还有黄纸飘起来。
哪怕是平日里胆子够大,性子够野的狗娃,看到这一幕也是哆哆嗦嗦,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尤其是正值黑夜时分,外面的村子静的可怕。
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
“怎么停了?”
就在这时,罗非看向了那一堆牌位中间。
“师傅——”
李火旺低头说了一声。
罗非坐在一把椅子上,其他几人也是围着站成一圈,站在他身后。
“是之前那个东西,阴魂不散。”
罗非看了过去,果然,黑发双面小脚女人,浑身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此刻正耷拉着两条腿,坐在贡桌上,陪着胡家的那些祖先牌位看戏。
而台上的胡状元和胡举人已经牙齿打颤,哆哆嗦嗦了,本想出声提醒道爷,可惜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根本就说不出半个字。
不过,这个诡异今天似乎只是来听戏,很是痴迷地看着台上,直到台上唱戏声停了下来,她才皱着眉头。
接着她缓缓伸出那胖乎乎的右手抓起盘子里的两根红蜡烛,塞进自己的嘴里啪嗒啪嗒的嚼了起来。
她吃得很快,没过一会,她身旁那八仙桌上的宝烛就被她吃光了。
李火旺敏锐地发现那个鬼东西旁边的牌位似乎有些晃动,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些牌位好像——敢怒不敢言?
紧接着唱戏声忽然又停住了,台子上演小生的吕秀才更是被吓得哭出声来。
那个女人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桌子上一吸,一大桌香烛黄纸立刻进了她的嘴里。
“啪嗒——啪嗒——啪嗒——”
贡桌上的牌位突然开始晃动起来。
“嘻嘻嘻~”小脚女人忽然发出极其惊悚的极尖极细笑声,接着一只手啪嗒把主牌位给按了下去。
吕状元原本有些害怕,可是看到道爷那边还是一脸平静地坐着,再联想到那天晚上的那圈蓝色火焰,以及今天早上道爷的反常举动。
“原来早有准备啊。”
吕状元有些放松了下来,敲锣的手也稳当了不少,而看到自家老爹突然安稳下来,吕秀才也慢慢地被感染,害怕逐渐从心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