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抓着罗非的衣服不放。
“事关军事机密,你确定想听?”
范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不想讲。”
范闲白了罗非一眼,眼睛一转,接着问道:“那长公主李云睿呢?她不会死了吧?”
罗非有些无语地看了范闲一眼,接着朝着拉车的马轻轻打了一鞭。
“她都想杀你了,你还想着她?在这里搞妇人之仁?”
范闲神色有些复杂,靠坐在马车上,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毕竟是婉儿的母亲,所以要是她真的死了,恐怕——婉儿会伤心难过的。”
罗非挑了挑眉,朝着范闲竖了竖大拇指:“行,你真是情圣,情种,你和林婉儿之间的感情真是感天动地。”
范闲急忙说道:“行了,行了,别祝福我了,我和婉儿之间收到的祝福已经够多了。”
“话说,李云睿会死吗?”
罗非听到这里,目视着前方,冷冷地说道:“不会死。”
“但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3章 他失去的只是一条腿
范闲坐在马车上,沉默了许久,偷偷看着罗非缺失的左腿,并没有再说什么。
别说罗非了,他不也差点死在了牛栏街了吗?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他是支持罗非这么做的。
罗非拍了拍范闲的肩膀:“别多想了,她又死不了,林婉儿那里也能交代的过去。”
说完之后,罗非抖了抖马缰,马车加快了速度。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
不过,京都之内,茶馆之间,酒肆之处,却多出了许多扑朔迷离的消息。
“听说了吗,昨天皇宫内出现了一个大宗师。”
“怎么可能,天下四大宗师,这是多少年不变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人们三三两两,小心翼翼却又充满热情地讨论着、宣扬着。
“我们庆国难道就不能有新的大宗师吗?我早就听说宫内有大宗师坐镇,你们还不信?”
“你们的消息都落伍了,不是大宗师,是一个怪物!”
“你们难道没听到昨天午后的那道惊雷吗?我表姑的儿子的小舅子的弟弟的邻居就在宫里当差,听说昨天战况异常激烈。”
“要我说,你们的消息都不对,第一手消息还得看我这里,听说,昨天皇宫内的异常和某位贵人有关。”
“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壶酒我请,快说快说——到底和宫里的哪位贵人有关?”
那人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几人耳朵,压低声音说道:“最尊贵的那几位,自己去猜吧——”
类似的场景在京都之内多处上演。
短短几天,流言四起。
长公主李云睿确实没死,但是京都的老百姓们也都知道了,皇宫内有一个怪物,那就是长公主李云睿。
京都府尹着急忙慌地上请罪折子,庆帝都懒得搭理他。
鉴察院抓了一批舌头,可惜却没了下文。
消息兴起的快,消失的也快,但是,大部分人,该听说的也都听说了。
尤其是听说这几日里,新建的广信宫里不知道摔破了多少瓷瓶和玉器。
而范闲,也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正式去拜访林府。
庆幸的是,林珙在昏迷,或者说假装昏迷,于是范闲也就没见到林珙,倒是见到了林府的大公子,而且与其相谈甚欢。
“大宝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好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人虽然长大了,可心智却还是和一个孩子一样。”
书房内,林若甫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堂堂的一国宰相,有个傻儿子,这算是朝堂上公认的一个隐蔽的笑话。
有很多人都说是林若甫造孽太多,得了报应。
林若甫虽然不愿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话,仍然一如既往地关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有些事终究还是压在了心上。
范闲小心翼翼地站在林若甫不远处,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婉儿一直没有办法回府,又患上了肺痨,也多亏了你的医术高明,她的身子才一天天见好。”
范闲这才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若甫扫了范闲一眼,继续说道:“珙儿又成了那样——你说,我林府,怎么就——”
林若甫说到这里,心情有些悲痛,语气哽咽。
范闲这时候更是不敢多说什么。
难道摊开来说,林珙想杀我和滕梓荆,然后我和滕梓荆想报仇,滕梓荆以牙还牙,卸掉了你儿子的一条腿?
林若甫看出了范闲的局促,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让你见笑了。”
范闲急忙说道:“晚辈不敢。”
林若甫向着书桌走去,缓缓说道:“未来林家所有的期许,一切希望,都在珙儿身上,他从小就肩负我们林家家门传承的压力,活得并不快乐,可他从未叫苦,从未埋怨过。”
林若甫说着,从书桌上拿起了一副有些陈旧的书法大字。
“万鸟归林。”
“这是他小时候写的字,”林若甫看着这张有些发黄的大字,语气无比怀念地说道,“那时候,我就常和他聊起这朝堂之上的六部,文武百官,便似鸟群,喧嚷争吵,无穷无尽。”
“二公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比范某强啊。”
范闲原本有些感动,林若甫的三个孩子,一傻,一残,一病,这条件,放在以前,都可以申请社区的补助,成为社区扶持的贫困家庭了。
看着林若甫苍老的背影,范闲也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在听到这是林珙小时候写的字,范闲突然醒悟了过来。
林珙这样的人物,继承着林若甫的手段和心性,从小便是玩弄人性,玩弄生命,牛栏街刺杀,谁的杰作?
难不成是范闲请林珙去杀的吗?
现在林珙失去的只是一条腿,那时候他失去的可差点就是两条命啊!
想到这里,范闲仍旧眼中含泪,可是心里却一片清明。
林若甫看着范闲眼中泪光闪烁,盯着发黄的大字,突然一字一句地说道:“牛栏街刺杀,是珙儿所为。”
范闲惊奇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怎么会是二公子?就算是太子,二皇子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是二公子啊。”
林若甫紧紧盯着范闲,看着范闲的微妙反应,向着范闲踏出一步,紧接着再次逼近一步。
范闲只好后退,可是林若甫再次逼近。
“相爷!范某不知何处得罪了相爷!”
林若甫看着范闲从头到尾的举动,缓缓说道:“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之后,林若甫仿佛又苍老了一些,可是,身形却也轻松了一些,仿佛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从和范闲开始谈话,林若甫一直步步紧逼,直到现在,他终于坐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你和婉儿尽快成婚吧。”
一番谈话,许久之后,范闲才从林府大门踏出,出来之后,冷风一吹,后背顿时一阵发凉,伸手一摸,后背竟然全是汗。
“范闲!这里!”
罗非驾着马车,就在街道一旁,朝范闲招手,范闲立刻招手回应。
“怎么,看你这么高兴,终于能娶老婆了?”
范闲坐在马车外面,脸上还有一丝笑意:“严格来说,宰相算是认可了这个婚姻了吧。”
毕竟宰相都想把林家交到他手上了。
范闲回想着刚才林若甫的白发,有些苍老的身影,心中猜测林若甫是不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毕竟家里一共三个孩子,一痴,一残,一病,确实是很难让人心里不难受。
罗非出声提醒道:“别傻乐了,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范闲正色道:“无论林若甫是因为什么缘故,选择了我,或者是林家确实无人继承,或者是出于迫不得已的政治选择,总之,他还是选择了我,这也就意味着——”
罗非补充道:“意味着你可以娶老婆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件事情确实比较重要。
......
京都人民生活丰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八卦娱乐也少不了,大事更是一件接着一件。
一前一后的两次暗杀事件,就像两道春雷般震响了京都的天空,但春雷过后却无雨水余泽,渐渐的事情也淡了。
即便是长公主似乎变成了一个怪物,这个消息也只不过流传了三两天,慢慢地也就淡了。
京都人,生活历来丰富,从来不缺乏新消息,大事件。
只是宰相大人似乎因为二儿子丢了一条腿,变得有些心灰意懒,托病极少上朝。
那位同样腿受了伤的陈院长也不怎么上朝,只是在院子里呆着,偶尔发出几条命令。
所以,对于目前的现状,范闲总有些疑惑,为什么陈萍萍回京之后,没有召见自己,更疑惑的是,明明陈萍萍都回京了,费介又跑哪儿去了?
但是,疑惑归疑惑,生活总是处处有惊喜。
于是乎,他便把他即将要大婚的消息写在了信里寄给了远在儋州的奶奶,也告诉老人家,自己在京都过的挺好的,请她不要太牵挂。
同时,再次约定,等他混好了,就把老人家接过去。
至于现在,他都不确定二皇子和太子会不会有刺杀,接过来那不是更不稳定了吗?
慢慢地,夏天到了,距离范闲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这也意味着,范闲该上班了。
范闲开始上班,那滕梓荆的苦日子也就到了。
大内侍卫,点卯生活,就此开始。
而这些日子里,朝廷的诏书早已经发到了东夷城,但是东夷城只是语气异常谦卑谄媚地回了国书,奉上大把金银,却死不肯承认自己与刺杀之事有任何关系——
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的应对,而孤守东夷城剑居的那位大宗师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同时不想为东夷城四周的百万子民带来兵刀之灾,所以只好沉默。
北面的局势有些紧张,北齐阴乱庆国内政是罪证俱在的事实,由不得对方辩解。
派遣那么多密探和刺客,更是铁一般的事实,京都人民早就对北齐这个小瘪三憋了一肚子气。
而这,也就是庆帝期待的“民心可用”。
所以双方边境线上厉兵秣马,被各自控制的那些小诸侯国间时有小型冲突发生,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乌云在庆国北面飘着,京都却是盛夏时节,人们自在游走,一片安乐,享受着盛世所带来的平安与富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