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在1977 第472节

  没错,他就是这么的贪生怕死,还贪图享受,咋地吧!

  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提着降落伞包回到招待所,刚到房间门口,便看见巴金坐在何青生旁边,一人捧着一叠稿纸在看。

  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抬起头来。

  巴老扬了扬手里的书稿,故意板着脸说道,“在上海的时候你还藏着,不地道啊。”

  不地道在成都话里是不厚道的意思,他竟然又飙出来家乡话。

  陈凡却一点都不虚,将两个伞包丢到行李箱上,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时候又没完稿,当然不好拿出来给您看啊。”

  “屁。”

  巴老没好气地甩了个脏话,随即没好气地笑骂道,“这本手稿的字迹明显不是伱的,还敢说没定稿,没定稿的你让人给你誊抄?”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忘了有破绽。

  随即眼珠微转,干咳一声,“您再翻一翻,里面还有我的笔迹,那都是后来我修改了加进去的。”

  不用巴老动手,何青生翻到后面,果然发现有不少夹页。

  巴老一看,也不吭声了。

  他抬起头看向陈凡,“这次饶过你一回,下次再有新书稿,先给我看看,我来给你把关。”

  陈凡憨厚地笑了笑,“确实还有一本,……”

  话刚出口,何青生便猛地抬头看着他。

  陈凡嘴角微抽,对着他说道,“您不用看我,这本写的是与上海有关的地下工作者的故事,在上海发表,或者直接发书更合适。”

  何青生一听,继续低头看书。

  倒是巴老兴趣更大了一些,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说地下工作者?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题材?”

  陈凡打了个手势,点头说道,“从50年代开始,就有很多的反特作品出现,其中还有不少是小人书连环画。

  我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就突然想到,我们也有一批为了革命和理想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长期以来,都没有太多人关注到他们,所以就萌生了创作这个题材的想法。”

  我国谍战类的作品有很多,但长期以来都是以“反特”作为核心,以我们自己人为第一视角的,第一个是80年央台拍摄的电视剧《敌营十八年》。

  这部9集电视剧,也是我国第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

  不过陈凡没有抄这部电视剧的故事,后世的谍战作品层出不穷,质量上乘的也不少,而上海当时作为远东地区最繁华的城市,鱼龙混杂、势力交错,自然成了最活跃的情报中心。

  故事便是以一名地下工作者,伪装成一名公司小老板,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当然,主要对手还是中统,积极开展工作,为组织获得大量情报、为抗战和解放做出重大贡献的故事。

  其中以各方势力为反面角色,突出我方人员的正面形象,又通过正面人物的作用,突出主角任务小组的重要性,再经过一系列的人物塑造和任务执行,突出了主角的英勇机智与大无畏精神。

  完美契合三突出原则。

  过去十年的桎梏依然影响着全国各地文艺创作者,文学、电影的创作都还遵循这一原则,要到80年以后才稍有放松,直到“伤文”大行其道,才将这一创作原则摧毁。

  这时候连“伤文”都还没出来,更别说横行,陈凡可不敢步子迈得太大,还是套着公式去创作更安全。

  不仅《上海谍影》这部小说如此,《云湖恋》也是一样。

  新旧思想的碰撞、国事家事的矛盾、正反面人物的交锋,都被融入其中,……要不然他哪能写三十多万字,这些都要拿故事去填的!

  听到陈凡的话,巴老缓缓点头,忽然问出一个问题,“那你写的应该是偏向通俗小说?”

  这话一出,正在看稿的何青生也猛地抬起头。

  陈凡微微一愣,他差点忘了,巴老一直都是严肃文学的坚定支持者,不过倒是对通俗文学不排斥罢了。

  严肃文学的核心特征是对人类经验和存在的深入思考。

  也就是说,一部严肃文学作品,需要以写实、荒诞、意识流和后现代的写法为表达方式,通过文学形式来探索人类的内心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等等。

  最常见的是描写人物的内心矛盾、情感挣扎以及生活的困境,来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考。

  总而言之,就是要“有意义”。

  而这个时候文学界的主流,对通俗文学的态度是“排斥”、甚至“看不起”,许多文人都认为通俗文学就是消遣文化,没有过多的精神内涵,也不值得去反复品读。……就和后来爬上台子的通俗文学家、瞧不起网络文学如出一辙。

  鄙视链代代相传、概莫能外。

  所以此时巴老能够对通俗文学有所包容,是非常难得的。

  陈凡沉吟两秒,看了看两人,说道,“也不算彻底的通俗文学,当然也不是很正统的严肃文学,这个故事算是我的一次尝试吧。

  我的想法是通俗文学具有更广泛的传播性,这一点是严肃文学比不了的。但是可以通过严肃文学的写法,赋予通俗文学以内核,使其具有社会意义和人文价值。”

  巴老眼里若有所思,缓缓点头,“你有这个胆子尝试,是很好的,文学创作不能始终一成不变,当年我们学西方用白话文写作,不也引起白话文与文言文之争?你先放心大胆的写,只要文好,万事有我担着。”

  何青生也坦然说道,“没事,回头真要有人敢骂你,我们江南作协也不是吃素的。”

  陈凡见巴老情真意切,何青生仗义直言,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当即脱口而出,“已经写完了,现在是甜甜在帮我誊抄。”

  巴老眼神微动,“哦,她没有说过这个,行,等我回上海,就去找她要来看看。”

  顿了一下,他又抬起头笑道,“今天我过来,就是有一件事,跟小姜同志有关。”

  陈凡顿时愣住,“她怎么啦?”

  跟姜甜甜有关?他实在想不出来,还不算完全入门的姜甜甜,有什么事竟然能惊动巴老?不过看他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巴老看着他笑道,“刚才会议结束后不久,我接到上海来的电话,小姜同志通过你的启发,写了一首小诗,文汇报和上海文艺编辑部的同志们,都一致认为这是一首划时代的诗,想要发表。

  可是小姜同志却不愿意,她认为是自己听了你对文学作品的分析之后,受到了启发,才无意中作出这首诗,就算要发表,也应该要写你的名字。”

  陈凡眼睛都直了,感觉有点玄幻。

  姜甜甜写了一首诗?还是划时代的?开什么玩笑?!

  他当即问道,“她写的什么?”

  此时何青生也放下书稿,满脸好奇地看着巴老。

  巴老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眼里却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一字一句地念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她寻找光明。”

  陈凡:(⊙⊙)???

  这种感觉就像你回到了唐朝,李世民给你念《沁园春·雪》那么震撼!

  巴老站起身来,看了看目光呆滞的陈凡、满脸震惊的何青生,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你们都是有极深文学素养的人,能够看出这句诗的意义。”

  说着转头看向陈凡,“你曾经和我讨论的时候就说过,无论是搞文学创作,还是做别的什么事业,哪怕身处于黑暗之中,也要心中向往光明、眼里透着光明,当时小姜同志也在场。

  今天上午,小姜同志在复旦课堂上引用了你的这段发言,并做了延伸,在发言的最后,她灵感迸发脱口而出这首诗,引起课堂上全体师生的热烈掌声。

  当次课堂的授课老师第一时间与文汇报联系,推荐发表这首诗,可是小姜同志坚持认为,她只是总结你的发言,不配以作者的身份发表,如果一定要发表,作者应该署你的名字。

  这种事情以前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他们才给我打电话,让我询问你的意思。”

  陈凡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正色说道,“这首诗既然是出自她之口,理所当然她才是作者,哪有署我名字的道理。”

  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终究还是埋了顾诚,虽然不是自己动手,却与自己有关。

  再想想姜甜甜竟然能整理出这句话,可见还是有些文学天分,又不由得为她高兴。

  顿了一下,陈凡继续说道,“如果文汇报编辑部的老师们认为可以发表,那就用姜甜甜的名义发表,不要写我。至于她那边,等一下我会给她打个电话,……”

  他忽然有些犹豫,“她现在是在学校,还是编辑部?”

  巴老,“还在学校。”

  陈凡笑道,“行,待会儿我就去打电话。”

  巴老笑着点点头,“好。”

  说完之后,便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有文学天赋,推荐的人也不错,倒是有几分文坛前辈的样子。”

  陈凡咧嘴尬笑,“说‘举贤不避亲’也能过得去。”

  巴老哈哈一笑,“听说小姜正在向学校申请,要办一本文学校刊,这件事我会让人关注。”

  陈凡顿时大喜,“那就麻烦您了。”

  巴老挥挥手,迈着大步离开。

  这时何青生一下子跳过来,正色说道,“你跟那个姜甜甜同志是什么关系?对她有多了解?”

  陈凡眨眨眼,略带迟疑地说道,“你想找她约稿?”

  “当然啊。”

  何青生两手一拍,理直气壮地说道,“单单这首诗,她就有资格加入作协,到时候我来当她的推荐人,你带她入会,有作品内投,多好!”

  陈凡抿抿嘴,“可是,她现在是复旦的学生,您……抢得过巴老?还是能抢得过上海作协?”

  何青生脸色一垮,转身继续去看书稿,连话都不想说。

  陈凡耸耸肩,去给姜甜甜打电话。

  先到前台做登记,再进通讯房,关上房门坐到电话机前,拿起电话先拨“113”,这是长途电话台,打长途都要先拨这个号码。

  尽管113长途台有几百名话务员,这时候依然要等。

  接通之后,再报单位电话号码,这里就是求实杂志社招待所,号码贴在桌面上,报完之后,还要报单位账号,比如“账号189”,一切核对通过之后,才可以报要拨通的电话,比如“上海86267,回电话50869”,然后就挂机等待。

  比起去邮局打电话,这一套程序都让通讯员代劳了,自己只要填了表、交了钱,然后坐着等就行。

  陈凡坐在电话前,随手拿了本杂志,一看原来是最新一期的《BJ文艺》,翻开土豆写的《旧事》,不觉看入迷。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青年作家,书就是写得好看,也不知道央台什么时候能看上,花钱来买版权改编。

  没钱了啊喂!

  不觉半本杂志看完,桌上的电话终于响起,陈凡一把抓了起来,“我是陈凡。”

  姜甜甜,“小凡,是我。”

  下一秒,她的声音便带着几分惊慌,“小凡,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脑子一抽说了那句话。那应该是你的诗……”

  陈凡立刻打断她,“呔,不许说话。”

  姜甜甜,“……?”

  心里好害怕。

  陈凡缓了口气,笑道,“你写的就是你写的,怎么成我的诗了?刚才巴老来找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多想,这首诗就是你原创,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

  姜甜甜,“可是……”

  陈凡继续打断,“没有可是。哎,我跟你说啊,这事就听巴老他们的,明天文汇报会在刊登你的处女作,你得多买几张送我做纪念。

  还有啊,巴老知道你要办文学校刊的事,他说会让人关注,你可要抓住机会,多薅一点好处,损失事小,丢了我‘羊毛小能手’的名头事大。”

  开玩笑,凡我所到之处,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听他这么说,姜甜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里紧张的感觉瞬间消散。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师,小声说道,“明白了,谢谢。”

  陈凡哈哈一笑,“谢什么谢,你和丽丽一直帮我照看老屋,我不也没说过一个谢字。对了,你们都还好吧?”

  姜甜甜,“我们都挺好的,前两天周日的时候还回了趟家,她状态很不错,现在已经进入学习状态,……”

  她想了想,“就是她有些想你”这句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师就在对面坐着呢。

  顿了两三秒,才继续说道,“反正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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