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垂手而立，不敢说话：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马局长沉吟了起来，说实话，他倒也能够李建军的做法，毕竟，这件事一个是这么大的事确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科长能够做主的，否则自己这个局长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不过……
“建军同志，你对小陈提出来的这个想法怎么看？”马少军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他能不能解决空压机厂的问题？”
啊？
这个问题你问我？
李建军顿时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吐槽：您指望着张起航一个刚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去空压机厂的问题？如果空压机厂这么容易振兴，又怎么会成为工业局的老大难？
要知道，工业局在这之前也不是没尝试通过更换厂长来仕途振兴空压机厂，但结果怎么样？空压机厂不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这么一个老大如果能够轻易被振兴，早就振兴了，还轮到的到他张起航？说的直接一点，张起航就是整个工业局推出来背锅的、用来应付地区即将到考核的。
至于一个屁工作经验没有的大学生能否振兴一个老大难厂？
开什么玩笑！
真当大学生是万能的仙丹，吃一颗就包治百病啊？
相这些年来分配下来的大学生也不少，大家谁不知道大学生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的毛病？国家为什么对新分配来的大中专学生规定了一年的实习期？
还不就是为了去掉大学生身上的娇骄二汽，让他们能够脚踏实地的工作？
不过李建军好歹也工作了20多年，知道这个问题不能这么回答，否则局长大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而一番沉思之后，李建军也证明了自己能够坐稳科长的这个宝座，是有真本事的……
“局长，我认为不管张起航同志能不能通过股改的方式解决空压机厂的问题，这都是咱们工业局对于解决国有企业现有困境和问题的一次有益的探索。”
“嗯？”听李建军这么说，局长大人的眼睛顿时一亮，他忍不住晃动了两下屁股，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点点头道：“仔细说说这个。”
“好的，”李建军连忙应道：“从1978年到现在，咱们国家的改革开放事业也进行了14个年头，积攒了一些经验，也得到了一些教训，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进行，我们发现现有的国有企业制度确实是在一定程度上束缚和限制了经济的发展，而老大人在今年的南巡中就明确作出了指示，要求继续加大和深入改革开放的力度。”
马少军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理论依据！他微微颔首：“说的不错，建军同志你继续说。”
“好的，”李建军越说，心里就越有底了：“但是如何加大和深入改革开放的力度？如何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尤其是占据了国民经济主题的国有企业，如何才能够更好的解放和发挥他们的生产力，这个到底要怎么搞，虽然各个地方也都做出了一些有益的探索，比如承包啊什么的，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明确行之有效的办法，大家也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张起航同志要对空压机厂进行股改，我觉得局里应该大力支持。
一方面，南方的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对国有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革，而对于这一做法，国家虽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试试；
其次，我认为让刚分配的高学历大学生去老大难厂去进行股份制改革，也不失为一条探索新时代条件下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生产力的新路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为我们地区的国有企业改革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参考，而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要紧，毕竟空压机厂一则规模小，二则情况已经糟糕的没法再糟糕了，用空压机厂来进行试点，成功了好处多多，失败了也不会给国家造成重大的财产损失。”
局长大人心动了！
而作为局长，马少军的政治觉悟更高，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最大的政治意义：让刚分配的高学历大学生去老大难厂去进行股份制改革，是琅琊地区工业局在新时代下努力探索新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的尝试！
有了这一条，不管这次的股改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无所谓了，成功了是政绩，失败了……失败了也就失败了，毕竟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就是多尝试新办法嘛，该交的学费还是要教的，而“让刚分配的高学历大学生去老大难厂担任厂长”就是地区工业局在摸索改革开放的新方法、新方式当中的尝试，而尝试的结果也证明这么做确实不行，我们交了学费了，也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以后千万这么做……
所以这个办法好啊，不但应付了眼前的考核，而且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少不了自己的是一份政绩。
想到这里，马局长哪里还忍得住？他当即连连点头：“这次的股改，是我们工业局对新时代情况下国有企业改革的一次有益的探索，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很大的意义，小李，你说的很好啊，唔……你把小张喊过来，我亲自和他聊聊，听听他到底打算对空压机厂怎么股改。”
“我这就去！”
李建军急忙点头。
(本章完)
第10章 对赌
张起航很快被李建军叫了过来。
看到张起航进来，在李建军的面前一直是板着脸的马局长，在张起航这个粉嫩的新人面前确实格外的和颜悦色：“小张啊，你不要紧张，你们科长把叫你过来的原因给你说了吧？”
“是，我们科长给我说了，”张起航点头道：“您是想要听听我对空压机厂怎么股改的设想。”
看到张起航落落大方的样子，马局长心中暗自点头。
且不说张起航这次对空压机厂的股改到底会是以什么结局收场，单单说小子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表现，就让人眼前一亮。
对于领导来说，一个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人，其实非但不会让领导高看一眼，反而会让领导看不起。张起航此刻也是如此，他的表现让马局长的心底甚至生出了一丝丝的惋惜，不过这一丝的惋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微微颔首，马局长问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说实话，我还真有些好奇。”
“好的，”张起航也不客气，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局长，科长，我之所以要对空压机厂进行股改，最大的原因还是我今天的见闻，您可能听我们科长说了，我今天上午去空压机厂实地了解情况了。”
“是，”马局长点头：“你们科长跟我说了，”说到这，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你觉得空压机厂的情况怎么样？”
“不客气的说，非常糟糕！”张起航摇摇头，沉声道：“我今天上午看到的情况是，现在的空压机厂的工人可以说几乎废了，在上班期间，不管是工人还是领导竟然全都出去摆摊后者打工去了，将生产规定几乎当做了一个笑话！
当然，我也了解了一些空压机厂现在的情况，生产出来的产品没有销路，现实的情况是只能暂停生产，工人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在我看来，这种情况短期为止也就罢了，一旦持续下去，这些工人就废了。
我和一些工人也做了一些交流，交流的结果让我触目惊心：工人们现在对工厂毫无归属感和自豪感，甚至是认为工厂束缚了自己，我之所以要求对工厂进行股改，也是因为这一点：我要通过股改的方式告诉大家，从此之后空压机厂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时候大家干好干坏一个样，反正还有局里兜底的那点工资，大家饿不死，可现在工厂是咱们大家伙儿的，厂子经营的好，咱们每年都有分红，可如果经营的不好乃至亏了，局里也不会再为咱们继续兜底，所以大家必须好好干！
我希望用这种办法来激发工人们的危机感和责任感，激发他们的主人翁意识！”
这就是这次股改的必要性，张起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马局长：局长，不是我为了股改而股改，也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空压机厂的情况，已经到了不进行股改不行的程度了。
马局长闻言，忍不住动容！
这一刻，他真的有些后悔让张起航去空压机厂了，就凭这小子的这一番话，就说明这小子确实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这么一个有头脑的年轻人，如果好好培养一下……
但是很快，马局长就将这个爱才的心思压在了心底：没办法啊，地区里给工业局的压力太大了，如果在全地区的大会上被点名批评，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唉……
内心深处深深的叹了口气，马局长点头道：“好，我明白了，空压机厂那边确实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那么你打算怎么改呢？”
张起航也不客气，当即道：“很简单，全员持股！”
“全体员工持股？”马局长听的一愣：“你的意思是，把工厂的股份全部送给空压机厂的员工？”
“当然不是这样，”张起航连忙解释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工业局是空压机厂现在的绝对股东，对空压机厂拥有100%的所有权，但为了调动空压机厂现有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局里可以拿出49.9%的股份分给员工，而局里则保留50.1%的股份，以确保空压机厂国有企业的身份不会改变。”
“这样啊……”
马局长皱起了眉头，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而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向张起航开口问道：“那这49.9%的股份你又打算怎么分配？”
“我个人持有9.9%，管理层持有15%，一线员工持有25%，”张起航毫不犹豫的道：“而且在经营权方面，自然是咱们局领导赋予我对空压机厂拥有完全的经营管理权，换言之，咱们工业局和员工、管理层都只有分红权。”
听张起航这么说，马局长倒是没生气，他反倒是乐了：“你这什么都没做，一分钱都没出，就有了空压机厂差不多10%的股份？人家那些承包企业的都还要给个承包费呢，你这算不算是空手套白狼？”
确实，就算空压机厂再不值钱，地皮、附属建筑以及各种生产设备总要值个二三十万吧？而且工业局当初为了支持空压机厂，可是专门拉了一条380V的工业电过去的，单单申请一条380V工业电专线就要多少钱？
“我当然不能白拿，否则领导您也交代不过去不是？”面对自家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张起航一点也没慌张，坦然自若的道：“我也知道这样说不过去，所以我希望和局里签一个对赌协议。”
局长大人听的兴趣来了：“对赌协议？什么意思？”
“这9.9%的股份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便宜我，我必须做到两点才行，”张起航说道：“第一，我必须在半年的时间内带领空压机厂实现扭亏为盈；第二，两年时间，我将空压机厂的年营业额做到1000万以上，同时至少100万的净利润。
我只有同时做到这两条，这9.9%的股份才属于我，如果我做不到，哪怕净利润差一块钱到100万，我也不能拿到一毛钱的股份。”
(本章完)
第11章 局长的爱才之心（今天三更，求推荐 求收藏）
嗯？！
原来这小子口中的对赌协议是这个意思？
马局长原本还有些好奇这个对赌协议是什么呢，可现在听张起航这么说，他忍不住点点头，觉得张起航也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你真的能够在两年内带领空压机厂做到100万的年净利润，给你9.9%的股份作为奖励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不过小张你应该也能明白，毕竟涉及到了一家单位的股份变更，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需要上会讨论。”
上会讨论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必须是整个工业局的集体决定，而这么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将来谁也不能用这件事来攻击马少军同志，这是集体的意志嘛。
张起航连连点头：“是的，我明白。”
“好，”张起航的反应，让局长大人还算满意，他点点头：“知道你还有其他的要求，一道说了吧。”
“嘿嘿嘿……”
张起航的脸色微红，一副自己的小算计都被领导给看穿了的窘迫和不好意思：“确实还有几个请求，第一个是我希望局里能够在起步阶段给我们一些资金方面的支持，具体到细节方面，就是局里能不能再承担空压机厂一个季度的工资？我的意思是100%的全薪；
再一个就是我还需要10万块的技改资金，局长您也知道，空压机厂现有的产品实在是太落伍了。”
“三个月的全薪没有问题，我答应你了，”对于第一点，马局长答应的很痛快：“至于技改资金……”
他本想拒绝的，但唯恐张起航因此而拒绝去空压机厂，所以想了想之后，终于点头道：“唔……局里也不宽裕，这样吧，我想办法给你挤一挤，不多，最多只能给你五万。”
五万就五万，张起航也没指望局里真的能够给自己10万块钱，有这5万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立刻点头：“请局长放心，我会让财务做好相关支出账目的，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听到张起航这话，马局长的心里对张起航越发的满意了：这小子，懂事啊，这就是在向自己承诺他不会乱花钱。
到了这个份上，马局长哪里看不出来，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小子是真心的想要将空压机厂做起来？一时间，他心里甚至有些惋惜：性格这么好的年轻人，学历又在这儿摆着，如果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将来的成就不比自己低啊。
华夏自古就有“得英才而育之”的传统，发现了好苗子，大家总是习惯于对这个苗子好好的培育一番，马局长也不例外，这一刻他居然起了爱才的心思。
只是他心里更明白，对于背锅这件事，张起航也算是“众望所归”了，毕竟，在有了合适的背锅人选之后，整个工业局里谁都不愿意自己被替换上去，自己虽然是局长，可也不好因为这件事得罪人……
局长大人心里很纠结。
实在是爱才心切，局长大人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对张起航道：“小张啊，考虑到你还在见习期的这个特殊情况，这样，虽然你要去空压机厂，但你的工资和福利待遇还是从局里走，另外等明年你的见习期一结束，立刻提升为副主任科员，同时享受副科级待遇，”
这就副主任科员，享受副科级待遇了？
李建军微张着嘴，惊讶的不得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局长对这小子居然这么看重。
至于副科级待遇更有意思了，副科级科员只是意味着你可以拿副科级的工资，但如果是副科级待遇，那就是副科长有什么你就有什么了，而适当的时候比如副科长有了空缺，立刻就可以提升为副科长，在体制内，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副科长预备役”，局长对这小子还真的很看重啊。
但李建军很聪明的什么也没说：张起航是在帮全局背锅呢，又是本科生，按照国家规定，见习期结束之后原本就应该提升为副科级科员。
张起航也没想到马局长居然会这么安排自己，心里同样有些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他赶忙向马局长道谢：“谢谢局长，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做出一些成绩来，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马局长应了一声，点点头接着道：“小张你还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地方，一道说了吧。”
“好的，”张起航特清楚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当下也不客气：“局长，除了刚刚的那个条件之外，我还有两个条件。”
马局长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你说。”
“第三个，虽然局里的分红比例是50.1%，但工厂不可能将每年所有的净利润都拿来分红，企业考虑到来年的发展，必然需要将一部分利润用于下一年的发展所需，所以我希望每年的分红比例在净利润的30%至50%之间浮动，至于具体的比例，则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来进行。
如果需要对这个部分进行调整，则需要至少经过三分之二、也就是66.7%的股份表决同意。”
“没问题，这个我答应了。”马局长痛快的点头，对于这一条，他没有什么意见，就像是张起航所说的那样，企业要发展，就要留下下一年度的发展资金，这个要求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要将所有的盈利都拿来分红这件事才不正常。
“第二个，考虑到政策的延续性和经营的稳定性，只要我能够带领空压机厂保持盈利，或者除非我主动辞职，否则局里不能替换掉我。”
“这个啊……”
局长大人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张起航这位小同志是不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见到局长大人皱眉，张起航立刻解释道：“局长，我知道现在‘摘桃子’的情况不少，之所以要加上这一条，我也不瞒您，我就是不想‘我栽树，后人乘凉’，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点成绩，这立马就冒出来一个有关系的家伙跳出来摘走了我的桃子？
我坚决不干！
局长您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反正我现在还在见习期，实在不行我就辞职，找我那些在魔都汽车厂的同学去……魔都汽车厂现在正在进行桑塔纳的深度国产化项目，正好也跟我的专业对口，收入还比现在高。”
马局长原本确实是有些不高兴：你就是组织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哪里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再一听张起航说他可以辞职去魔都，跟着同学一起去魔都汽车厂，顿时就有些不淡定了：魔都汽车厂的待遇，肯定比在工业局好多了吧？而且那可是魔都啊，年轻人谁不喜欢花花世界的大魔都？
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在于，如果张起航不肯去空压机厂，又能让谁去？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这个也没问题，我原则上同意了，不过小张啊，话我也得给你说在前面，我现在答应你了是一回事，可如果会上通不过，这个你可不要埋怨我。”
“我明白的。”
张起航连忙点头，又恢复了一副乖宝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