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柴集团是AVL在华夏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在上辈子，张启航没少代表AVL往潍柴跑，对于潍柴的一些情况、尤其是历史发展情况多少知道一些，比如一直到1995年之前，潍柴都保持着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到1995年的时候，潍柴发展到了2000年之前的顶峰，当年实现了9个多亿的销售额。
可从1996年开始到1998年，原本发展势头强劲的潍柴忽然就来了个断崖式下跌，短短的三年时间里，潍柴欠息、欠费、欠税多达3.6亿，工人更是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发不出工资，短短三年的时间，潍柴从一个产销两旺、蒸蒸日上的省级名牌企业变成了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子，一直到1998年6月份，谭旭光成功当选新任厂长之后，潍柴才慢慢的重新发展起来。
有一段时间代表AVL常驻潍柴的张启航，对于1995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颇为好奇，只是自己身为外方的代表，对于这种事情也不好打听，可现在在结合齐连军的这番举动以及他这番话里面的意思，一个之前没想到过的的想法猛然浮现在了张启航的心头：莫非，对于自己离开之后潍柴的情况，齐连军其实已经想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恐怖了。
既然齐连军都已经想到了自己离开潍柴之后潍柴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可他还是不得不走，那么问题来了，这背后的水都多深、有多混？
不敢想，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够掺合的事情。
而现在，对于齐连军找上自己的目的，张启航心里也约莫有点数了：这是希望自己在他走后拉潍柴一把？不过恐怕连齐连军也想不到，在他走后短短的连三年时间里，潍柴就从一个那么红火的厂子变成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了吧？
想到这，张启航苦笑着道：“齐总，您觉得您都趟不起的浑水，是我能够趟的起的吗？”
齐连军摆手道：“不不，张总，我没有让你趟这趟浑水的意思，我只希望你们华腾与五十铃汽车的这个豪华客车项目做起来之后，能够遵守我们之前签订的合同，尤其是合同中付款周期的条款。”
付款周期的条款？
张启航再次愣住了，他没想到齐连军带着好几车的年礼来给华腾工业集团送礼，所求的，竟然只是这个，只求华腾工业集团能够按照合同上面的约定，按时向潍柴支付采购发动机的费用。
好笑吗？
很好笑，按照合同上面的约定按时付款不是应该的吗？
但真的好笑吗？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在商业上，哪怕你这边一切正常，合作伙伴想办法将应付账款拖一下、延一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不是故意拖欠你，可我这边凭什么这么痛快的给你打款啊？你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表示表示，方才能够显得我比较牛X？那种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内主动给对方大款的合作伙伴实在是太罕见了；
而一旦发现你的企业在经营上有点不妙的迹象，对方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拖着的情况，简直屡见不鲜，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企业都这么做，而问题是，供货方一般情况下还不敢断供，你敢断供，前面的钱就更不好拿了。
而已经预料到自己走后，潍柴会发生什么的齐连军，为了给潍柴留下个希望提前找张启航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齐连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用自己这张老脸为自己走后的潍柴求得一线生机的。
(本章完)
第594章 接不接？
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此前潍柴方面给出的报价，一台WD615发动机就要七八万，以华腾工业集团每年使用3500台WD615发动机来算，华腾工业集团每年付给潍柴的采购费用就是差不多2个多亿，还是以20%这个发动机行业偏保守的利润率来算，潍柴一年就可以在华腾工业集团身上赚到差不多5000万的利润。
而根据张起航曾经的记忆，潍柴从1996年到1998年，总计也不过欠税、欠息、欠款3个多亿，如果有了华腾工业集团这每年超过0.5个亿的利润兜底，潍柴虽然依旧还会亏损，但日子终究会好过许多，也算是给潍柴多留了一份底气。
所以齐连军这次来还找自己的目的也终于明确了，他倒不是希望自己与某些人对上，而是希望华腾工业集团能够在潍柴困难的时候拉潍柴一把。
终于想明白和理顺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张起航，忍不住叹了口气：“齐总，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
齐连军苦笑着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让张总你为难了，可潍柴是我一生的心血，我实在是不忍心……不忍心……”
这语气，有点卑微。
张起航再次叹了口气：“齐总，先不说我们这边，既然你都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了，你就没试着留下来？”
“呵……张总，既然你想到了，那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我能说了算的？”
“这倒也是……”
张起航的心口也是沉重的厉害：那些人，为了这次可是准备了很久啊，别忘了，除了潍柴经历了一个低谷期，同样的低谷，重汽也经历了。
“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张起航说道：“齐总，虽然对于潍柴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情况我深表同情，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对我们华腾集团有什么好处？最重要的是，如果潍柴真的如您所料的那般，在您走后会发生重大的经营波动，您又如何保证这段时间内潍柴生产的WD615发动机的产品质量？
长途大客车可是一个几乎每天都要在路上跑、平均每天要跑七八百公里的玩意儿，换算下来，一年就要跑20万公里以上，整个使用寿命周期内要跑差不多200万公里，如果不能保证发动机的质量，那砸的可是我们华腾集团的招牌，如果是这样，我们反倒是不如直接使用五十铃的10PE1了。
对了，东风不是已经以生产许可证的形式获得了米国康明斯的B系列和C系列发动机的生产许可了么，6CTA和6CTAA这两个发动机的性能似乎也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老实说，这会儿的张起航是真的有些后悔了：之前决定与潍柴合作的时候，我怎么就忘记了潍柴接下来这几年的混乱呢？
潍柴的这段混乱期，说是从1996年到1998年，但实际上在谭旭光上任之后，也用来三年左右的时间对集团进行整顿和业务梳理，大致上一直到2002年的时候潍柴才真正实现扭亏为盈，作为奥地利AVL公司常驻潍柴的技术指导，张起航很清楚潍柴在这段时间内生产的发动机在品质、性能方面有不小的下滑……
大意了！
真的是大意了啊！
怎么自己之前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齐连军的脸色不太好看，可脸色不好看归不好看，他也知道张起航说的有道理：是啊，你让我帮你的忙，但你怎么保证在这段混乱时期的产品质量？你凭什么要我在这种情况下给你兜底？
抿了抿嘴，齐连军说道：“我可以设定一个前置条件，在某种情况下将WD615的发动机生产线托管给你们华腾集团……”
“这话您就别说了，”不等齐连军说完，张起航就摆手道：“齐总，您连眼前的情况都阻止不了，您觉得凭借着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纸，我们华腾集团真的能接管潍柴的WD615生产线？”
这一刻，张起航是真的有些后悔了：重汽和潍柴的这潭水太混了，谁下面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这是华腾集团能够掺合的起的事吗？要不回头跟五十铃说一声，就采用五十铃的10PE1自吸柴油机？实在不行的话，用五十铃的那款6SD1-TC涡轮增压柴油机也行……
“……”
齐连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给出这么一个托管的承诺，就算真的给出了，华腾工业集团又能真的接管潍柴的WD615生产线？
别逗了！
齐连军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某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谋划的还是一家央企，让张起航这么一家市级国有控股企业的老总往前凑……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你丫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只是齐连军实在是不甘心，他苦笑了一声，说道：“张总，真的没办法吗？不瞒你说，我们连协助你们进行标定和测试的技术团队都组建好了……”
张起航沉吟了一下，说道：“齐总，你知道的，我们的飞燕客车一直都在保持着生产状态，我倒是可以尝试着将WD615柴油机装在飞燕客车上面，但与五十铃合作的这个豪华客车上面，绝对不行！我们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飞燕客车的定位主要是跑省内路线和“城区-郊县”的市内路线，按照华腾工业集团此前的规划，在引进五十铃GALA之后，飞燕客车并不会停产，而是将其与五十铃GALA形成高低搭配，并且逐步的用从五十铃GALA上面学到的新技术、新工艺对飞燕客车进行技术改造和升级。
当然，如果将WD615柴油机移植到飞燕客车上，那么就没有必要使用增压版本的WD615了，160多马力、700多牛·米扭矩的自吸版WD615已经足够，最重要的是，跑这种路线，一旦发动机出现了重大故障，解决起来也方便。
“用在你们的飞燕客车上面？”齐连军皱了下眉头，有些不太乐意：“你们的飞燕客车，年产量也就三四百辆吧？而且你们也不可能全部用我们潍柴的柴油机……”
张起航摇摇头：“齐总，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我们又不是引进了五十铃GALA就把飞燕停产，事实上在引进了五十铃GALA之后，我们不但要将学到的技术移植到飞燕上，还会扩大和完善飞燕的产品序列……卧槽！齐总你在算计我，你这是早就盯上我们的飞燕客车了吧？”
说到这儿，张起航终于反应过来：老子上当了！
齐连军根本不是在打“华腾-五十铃”GALA长途豪华公路客车的主意，他打的是飞燕客车的主意！
华腾-五十铃GALA投入使用之后，那些买了这款车的用户最次也得用它跑省内运输路线，而考虑到这款车的豪华和舒适程度，恐怕更多的车主还是用它来跑省际路线，在这种情况下，车主对于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可靠性和耐久性的要求自然就极高，如果潍柴能够一次保持着良好的发展势头，那么华腾-五十铃GALA是选择用五十铃原装的10PE1发动机还是用潍柴WD615发动机，对于用户来说都是关系不大。
但如果潍柴方面爆出了巨大的危机，这个危机甚至已经鞥个影响到发动机的产品质量，用户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买的豪华大客还继续使用潍柴的发动机？
但飞燕客车就不一样了，在这个年代，大家对于国产客车的要求并不是那么高，毕竟一辆飞燕客车也就四五十万，价格便宜这么多，要求自然也就低了不少，用个几年之后偶尔发生一两回半路发动机故障的这种情况，车主骂归骂，但也能够理解：自己花了多少钱买的车、这车又给自己赚了多少钱，他们心里有数，无非就是骂两句“T娘的，国产的质量就是不行，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飞燕客车用的是潍柴在经营状况不好、工厂人心浮动的情况下生产的柴油机，问题也不大。
果然啊，这些整天在官场里混的老油条，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看看这些家伙的肠子，九曲十八弯的，算计人都能转这么老大一个圈，自己这样的人果然不适合混官场，否则哪天被人算计死了都不知道，真真的可能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呵呵呵……”
张起航都看明白了，齐连军自然不能再装傻，他一脸歉意的望着张起航：“我就知道瞒不住老弟你，实在是对不住了，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打住打住，”心情极为不美丽的张起航连忙拦住齐连军：“齐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您就直说吧，您能拿什么来换？”
“老弟果然痛快！”齐连军大拇指一挑，也不跟张起航绕圈子了：“三个好处，第一个，趁着我在潍柴还说了算，我们潍柴这边派去定远协助你们的技术团队已经组建好了，带队的是我们潍柴技术中心的赵副主任，团队里面都是我们潍柴的技术好手，保证协助你们完成WD615对五十铃GALA和飞燕客车的标定和适配；
第二个，老弟你们家不是在做建筑机械方面的生意么，重汽这边每年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批斯太尔专用改装底盘，你们家可以用这批专用底盘改装轮式吊车、混凝土搅拌车，至于相应的汽车改装手续，我去帮你们家协调；
这第三个，你应该知道我们重汽集团是国家汽车工业协会的常务副理事单位，我这么说吧，这次你帮我一把，今后我们重汽在协会内部全力支持你们华腾工业集团。”
说到这，齐连军望着张起航：“怎么样？老弟，我这够意思不？”
他是将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条件全都拿出来了。
张起航也是震惊无比！
他没想到齐连军居然这么有魄力，从华腾工业集团到自己家的产业，他将能拿出来的好处全都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了，直接梭哈：老弟，你就说哥哥我够不够意思吧？
不得不说，齐连军的这几个条件非常的有吸引力，尤其是第二点，提供斯太尔专用底盘给张起航家的建筑机械公司的事，现在，国内的建筑机械行业正在飞速发展，与此相对的是中型轮式吊车、大型混凝土搅拌车却是非常缺乏，没办法，因为这些建筑机械非常依赖于重型卡车底盘，可偏偏，国内重卡的生产能力非常薄弱，这也就导致重卡非常的抢手，而不管是谁，只要他能弄到一批专用的重卡改装底盘，别说赚不赚钱，你将这批重卡底盘直接加个5万转手，多的是人抢着要！
齐连军真的是下了血本！
但张起航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齐总您确实是拿出了很大的诚意，但这还不够。”
“哦？”齐连军闻言，不禁眉毛一挑：“老弟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再加一条，如果华腾工业集团将来某一天要做汽车，重汽这边必须全力支持我们。”
这年头，6字头的客车生产资质也就罢了，但5字头的轿车生产资质实在是太难拿了，而如一汽、上汽这些手里攥着轿车生产资质的企业，为了在这市场内享受超额利润，是想尽了一切办法阻止其他人进来。
“你们要做小轿车？”齐连军闻言，惊讶的打量了张起航两眼，随即连连点头：“好家伙，老弟，我还是小瞧你了，你有做小轿车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呵呵……有一段时间了。”
“我答应了，”齐连军没怎么犹豫，当即点头：“不管怎么说，你们华腾集团是咱们省里的企业，你们发展好了，我的脸上也有光，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齐总您说。”
“三年！三年后你们每年从我们潍柴采购的柴油机不能低于1000台，”齐连军竖起一根指头，沉声说道：“只要你们能够做到这一点，我这边会动用一切力量帮你们争取小轿车的生产资质。”
张起航没有犹豫：“君子一言？”
“哈哈哈……快马一鞭！”
(本章完)
第595章 还得掉头回去
“张总，齐总来找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逮着个机会，冯国庆凑到张起航跟前小声的问道，对于齐连军的到来，冯国庆万分的警惕，总觉得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张起航笑了笑，他没有马上回答冯国庆的问题，而是笑着道：“老冯，你也察觉到齐总这次来咱们这儿的动机不纯了？”
“嗨，这不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冯国庆一脸理所当然：“也不想想他齐连军是什么身份？除了是潍柴的一把手之外，还是鸢都市的主要领导之一，正儿八经的副厅局级干部，华夏重汽集团的领导班子成员之一，正儿八经的在省里都挂了号的。
这么一号人，平日里咱们想见一面都难，现在竟然主动来给咱们拜年了，要说他没什么目的，谁信？”
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听到冯国庆这番话，张起航大拇指一挑，赞道：“老冯，还是你厉害！”
“你就别捧我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说到这，冯国庆嘴巴一撇，然后小声的道：“张总，这家伙是真的给咱们拜年来了？不是来当黄鼠狼的？”
当什么黄鼠狼？
当然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没安好心的那种。
知道冯国庆等急了，张起航也不再绕圈子，说道：“是这么回事，齐总要高升了，但对于自己的继任者，齐总不是很看好。”
“啊？就这么点事？”
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的冯国庆，顿时一愣：齐连军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小破事屈尊降贵的来给华腾工业拜年？不能吧？
“当然不是，”张启航摆摆手，解释道：“齐总对自己的继任者非常不看好，但没办法，因为他这次的调职本身就有些……嗯，不太正常的因素，所以……”
冯国庆闻言，心中陡然一惊：“张总您的意思是……”
作为在体制内呆了一辈子的人，他马上意识到齐连军的这次调任很不寻常，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可以说有些“明升暗降”的意味，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齐连军是明升暗降，那他齐连军来华腾工业集团拜年，又是打着什么主意？莫非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想要将华腾工业集团绑上他的战车？
如果是这样，齐连军其心可诛是一回事，但作为华腾工业集团的主要领导，自己就该考虑该如何避免被齐连军拖住了。
“那倒不是，”明白冯国庆的意思，张起航摆摆手解释道：“齐总担心在自己卸任潍柴的领导职务之后，潍柴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混乱，毕竟那些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他调走，胃口不可能小了……这个你明白吧？”
见冯国庆点头，张起航接着说道：“所以齐总的意思是，如果潍柴的新领导能够带领潍柴继续发展壮大，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但如果潍柴在他的带领下发展的不好，希望咱们能够继续采购WD615柴油机，也算是给困难中的潍柴吊着一口气，让潍柴能够等到救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