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眼的狗东西，没看到老子这身衣服吗，竟然还敢滚上来骚扰，信不信只要老子一句话，你个狗东西在上海就无立足之地。”
少年不断躬身赔礼，道：
“是小人有眼无珠，打扰了青帮老爷。
老爷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马上滚。”
说完他真的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远远的躲进人群里。
张忠诚这才扭过头来对莫凡说道：
“这些白俄人也真是可恶，营长，你没事儿吧？”
“白俄贵族？”
莫凡摇头。
张忠诚啐了一口，道：
“连家国都没有，这些人早就不是贵族了。
咱们中国人大度，让这些白俄人在上海勉强安家，但是他们不思感恩戴德，反而还想来抢中国人的生意，也是可恶得紧。”
洋人在上海的地位很高，几乎没有人敢招惹，但这里的洋人并不包括白俄人。
十月革命之后，沙皇被推翻，大量的贵族逃往国外，上海和广州都有不少的白俄人。
这些人将逃难时携带的金银用完之后，被迫在当地寻找糊口的营生，伯爵夫人出来勾栏瓦肆中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在上海的地位很低，只是勉强高过乞丐。
莫凡若有所思的点头，回过头来继续看灯火通明的大楼。
张忠诚马上介绍道：
“这里是大新百货公司的大楼，一共有10层，天气燥热的时候大楼里的空调全开，吸引了无数富家公子和千金到楼内消费。
这条路上一共有四大百货公司，分别是先施百货、永安百货、新新百货和这家大新百货。
他们是上海滩繁华的代表，甚至喊出了搜罗环球百货的口号。
每家的装修都是富丽堂皇，全球的百货都在这里，进去之后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等到重新找到出口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听杜先生说过，这些百货公司一家一年的营业额至少有400万银元。
最大的永安百货营业额甚至可能超过600万银元。”
莫凡脸上的震惊之色难以掩饰，旧上海人们的消费能力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梁立民在莫凡身后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莫家的百货公司与上海滩的四大百货公司差距悬殊，双方的体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虽说百货公司与百货公司之间是竞争关系，但是四大家根本就看不起如莫家一般的小型百货公司。
莫凡没有进去转一圈的打算，继续迈步向前缓走。
张忠诚在身后介绍道：
“先施百货公司和永安百货公司的大楼前段时间被日军的飞机轰炸，损失颇为惨重，已经暂停营业了。
轰炸过后，先施百货公司的老总马应彪联合其他三家百货公司，出钱出物，组织战地服务团，为前方国军弟兄的抗战出力不少。”
“还算有点骨气。”莫凡道。
张忠诚继续道：
“四大百货公司是南京路上的代表，但是繁华的南京路远不止这四大百货公司。
中国人和外国人在这条路上开设的商铺众多，每日银钱流水不计其数。”
张忠诚话语里充满了自信，颇有一些城里人向乡下人介绍家乡的感觉。
莫凡轻笑着瞥了他一眼，指着这条宽阔的商业街道说道：
“你可知这条路为什么被命名为南京路？”
张忠诚虽是本地人，但也对此知之不详。
莫凡眯起眼睛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这里也没有那么繁荣，名字也是稀奇古怪，有的人叫它花园弄。
随着商业的繁荣，租界的不断扩大，租界当局觉得这条街需要有一个漂亮的名字了。
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两张丑脸聚在一起，说起《南京条约》是他们打开中国国门的开端，是西方在中国设立租界的源头，是上海滩一切繁荣的开始。
租界当局一拍脑门，干脆就将这条最繁华的道路命名为南京路。
纪念《南京条约》，让中国人永远畏惧他们的坚船利炮。
这条路是中国近代被压迫被殖民的见证，我以为咱们中国人不应该以南京路为骄傲，而应该记住它的历史，以之为耻，发愤图强，振兴中华！”
诺沃特尼上校和梁立民都没想到南京路来源竟然是这样的，看莫凡的目光再次变得与众不同。
听完莫凡的一番讲述之后，张忠诚羞愧的低下了头。
“营长，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楞娃的兴趣也渐渐被驱散，追上来问道。
莫凡背着手缓步前进，口中道：
“多读书。”
第82章 小伊万
清楚南京路的历史之后，张忠诚的情绪略微有些低沉，不过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连国中国的租界都存在了，一条南京路又算得了什么呢。
北方的天际线上偶尔会出现闪电一般的亮光，那是爆炸时出现的火光。
战争与繁华、生死搏杀与极致的享乐，只隔着短短数里的距离。
租界里的人们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战争大戏。
初期人们还会略有惶恐，但是随着战争的旷日持久，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茶余饭后还会津津有味的谈论战争。
北方天际线上出现的闪电几乎无法引起繁华大道上匆匆行人的注意。
莫凡一群人缓缓的行走在南京路上，周围的霓虹灯光令人目眩神迷。
莫凡越走越觉得孤单，心中郁积的闷气越来越多。
在国家遭受入侵、民族危难之际，上海滩的经济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
很多人龟缩在租界里，用奢靡的生活来逃避战争，逃避心中的罪恶和愧疚。
莫凡感觉有些头晕，不愿再走下去。
张忠诚知道营长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当即走上来问道：
“营长，是否要现在就返回医院？”
张忠诚还有其他安排，但是莫凡兴趣不高，因此直接询问是否要回医院。
莫凡还没有回答，诺沃特尼抢先说道：
“现在时间还挺早，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错过上海的酒吧和舞厅呢？”
张忠诚原本也是这样安排的，当下看向莫凡，等他决定。
莫凡甩了甩头，看着身边几人说道：
“酒吧……舞厅……
嗯，可以去看一看，没准对咱们的生意有好处。”
莫凡也想要接触一些西方人，扩大自己的物资来源渠道，给德国人一些压力，省得他们没有紧迫感。
张忠诚立刻说道：
“那咱们这就去安乐宫吧，那里是上海各界名流汇聚的地方，也是咱青帮的主场。”
诺沃特尼上校激动地拍手：
“早就听说安乐宫乃是极致享受之所在，里面的华都舞厅令人流连忘返，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体验。
今晚我反倒沾了莫中校的光，哈哈……快走快走，我已经等不及了。”
张忠诚略微招手，几辆人力车马上来到几人跟前。
比后世的出租车还要方便。
莫凡没有听说过安乐宫，张忠诚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
安乐宫由杜月笙和黄金荣联手开办，已经有八九年的时间了。
内设有舞厅、咖啡厅、酒吧、旅馆，是吃喝玩乐一体所在，是实实在在的消金窟。
上海的商人、政客等都喜欢将安乐宫作为社交场所。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了安乐宫外面。
刚刚走下人力车，服务员便已经迎了上来。
在莫凡抬头观看安乐宫大门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急促的刹车声吸引了莫凡的注意。
“滚开！”
一个年轻人从汽车后坐下来，一脚将热情迎上来的安乐宫服务员踹倒，气冲冲地向安乐宫内部走去，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莫凡微皱眉头，身边忽然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少爷，那是永安百货公司的郭大公子，因为公司大楼被日本人的炮弹殃及，这两天心情都不好，经常来安乐宫借酒消愁。”
莫凡扭头，白俄少年谄媚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第二次见到这个少年，张忠诚颇为生气，当下想要冲上去乱踢乱打，被莫凡及时阻止了。
看来这个少年一路上都在跟着，难怪莫凡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少年人不顾一切抓住机会的样子让莫凡颇为动容，他上前一步，对着少年问道：
“上海地区的中外显贵你全部都认识？”
少年急忙点了点头，
“回少爷的话，我就是在租界里长大的，清楚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和事。”
担心失去这个机会，少年人游目四顾，立刻看到了一对刚刚下车的外国夫妇，指着那边对莫凡说道：
“少爷请看，现在下车的是意大利驻上海总领事，齐阿诺伯爵，身边那个珠光宝气的是他的夫人。
有一件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伯爵阁下在爱文义路金屋藏娇，经常会独自前往那里。”
莫凡看向张忠诚，张忠诚点了点。
看来少年人对租界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令莫凡感觉意外的是，他的中国话不仅说的流利，还会使用成语。
不看样貌只听声音的话，完全与中国人无异。
并且他还会抓住一切可以表现自己价值的机会，可见脑瓜子非常灵活，莫凡来了兴趣，微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