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日军发动机的轰鸣声已经清晰可闻，莫凡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道：
“所有人进防空洞。”
在指挥部的安桦语自然跟随众多军官前往最近的防空洞，她满脸风尘仆仆，但眼中却散发着别样的神采。
前脚刚刚进入防空洞，后脚鬼子的炮弹便呼啸而至。
防空洞可以充当临时的指挥所，有电话与外界保持联通。
王超打电话询问各个城门的情况，然后对莫凡说道：
“旅长，日军出动了六架轰炸机和三架战斗机，在飞机投弹的同时城外的几十门火炮也开始对金山县城进行覆盖炮击。
日本人集中了所有的炮火力量，我军构建在城墙和街道上的工事损毁严重。
再这样狂轰滥炸下去，南面的城墙恐怕顶不住了，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不断有灰尘从防空洞的顶部落下来，洞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比起前几次轰炸，众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防空洞的颤抖愈发严重了。
煤油灯的灯芯也在不停闪烁着，昏黄的光线扑打在大家脸上，只见满脸的凝重肃穆。
日本人的立体火力开始展现出其恐怖的威力。
狂轰滥炸持续20分钟后，南边的城墙果如王超预计的那般，承受不住打击，轰隆隆的垮塌了。
有两个排的弟兄被埋在了垮塌的城墙之下，凶多吉少。
45分钟之后，防空洞停止了颤抖，外面的爆炸声也渐渐远去。
莫凡等人迅速冲出防空洞，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大家目瞪口呆。
县城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找不到一间完整的屋子。
街道上堆满了瓦砾，随处可见熊熊大火，硝烟漫天。
只停留了十几秒钟，所有人的脸上和军服上都敷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睫毛和胡须很快变成灰色。
“咳咳咳…………”
整个呼吸系统都在抗议恶劣的空气，烟尘中不停传出咳嗽声。
此前日军也进行过炮火准备，但从未像此次这般达到了毁灭效果。
若非有提前构建好的防空洞，单是这一轮炮火打击，一团就至少要伤亡一半弟兄。
南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想来是鬼子大部队开始蜂拥攻城了！
莫凡正准备赶往南面城墙，王超忽然大声的喊道：
“旅长，松江电报，至少有一个旅团的日军部队半个小时前开始强渡黄浦江，已经和我们在北岸的留守部队交上火啦！”
莫凡迈出去的右脚硬生生收了回来，吼道：
“地图！”
杨荣手捧着地图，但面前到处都是碎石瓦砾，根本没有平整的地方，无奈之下他对着楞娃招了招手。
警卫连的弟兄们扯着地图的四个角，莫凡、杨荣、刘福生等人立刻将目光投向地图。
汉娜小姐和安桦语怔怔的站在后面，她们感觉到了战场局势的危急，害怕影响莫凡，连拍打灰尘的动作都停止了。
两个女人的身上很快敷起了一层灰白，仿若刚刚从瓷窑中走出来一般。
第153章 撤退
“号外！号外！”
“日军杭州湾登陆！”
“川军营血战金山卫！”
“模范旅松隐大捷！”
“号外号外…………”
6月7日清晨，苏州、南京、扬州等各地的报童纷纷走上街头，大声的叫卖着，号外的声音回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神态惶恐彷徨，但是当他们听到报童号外声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将目光投过去。
日军杭州湾登陆、川军营血战金山卫、模范旅松隐大捷，每一件事都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勾起人群的好奇心。
三件事情叠加在一张报纸上，无论行人再怎么着急，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去从报童手中抢购一张报纸，然后站在清晨的街道上贪婪地阅读起来。
在此之前，日军登陆金山卫的消息只有少数军政高层知道，普通老百姓只知道上海一直在打仗，每一天都有当兵的牺牲殉国。
随着川军血战金山卫和模范旅在松隐取得大捷的消息传开之后，人们才渐渐开始关注从杭州湾方向登陆的日本第十军。
拿到报纸的人首先看到的是几张战场照片，从上面能够看到尸横遍野、看到数不尽的缴获，最后一张照片上只有一副对联。
照片下方备注了对联的出处以及所书之人。
天皇是狗的滑稽横批引得人群议论纷纷。
大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极认真的去阅读报纸版面上的每一个文字。
从中感受到了川军营全体弟兄血战金山卫的悲壮和惨烈；
感受到了成军一个月的模范旅新兵在战场上面对面地与日军士兵肉搏的义无反顾和勇敢决然。
安桦语所写的战地通讯最能调动阅读者的情绪，似有身临其境之感。
时隔一个多月，莫凡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报纸上，反复的被人们所提及。
消息越传越广，直至最后，江南各大城市里的老百姓基本都知晓了。
天刚蒙蒙亮便有人将报纸送到了校长官邸。
官邸内的反应不得而知，不过这件事情发生不久之后，给模范旅扩编和给莫凡晋升的传言开始在军政高层里流传。
苏州的街道比一个月前更加拥挤了，这里距离淞沪战场很近，老百姓能够在第一时间收到战场上的信息。
国军一再败退，上海恐怕坚守不了多长时间，老百姓纷纷通过苏州向南京和武汉逃难。
军队的伤员也拥挤在这座城市里。
号外的声音传来之后，人们纷纷涌向报童购买报纸，使得拥挤和混乱变得更为严重。
《苏州民报》和《中央日报》得报纸被抢售一空。
郭清淮老先生还没有撤退，强撑着身体主持报社的事务，模范旅大捷的消息传来，郭老先生和众多捐款捐物的乡绅们大喜过望。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才能给模范旅更多的支持。
众人讨论热烈，情绪高涨。
。
“唉……”
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墨三叹息一声放下手上的报纸。
如果搁在平时，模范旅大捷的消息能够极大的鼓舞前线军心士气，鼓舞全国民众的抗日热情。
可是现在歼敌1000余人的大捷，不仅不能改变淞沪的糜烂局势，也不能提振士气。
实在是可惜了！
顾墨三已经知道日本人兵分多路，同时北上和西进。
南线的模范旅、67军和第10集团军各部队作战虽勇猛，但是武器装备低劣，无法与日本人的立体火力相抗衡。
溃败是迟早的事。
顾墨三希望军委会早下决定，否则这几十万国军危矣。
他已经将前线各将领的意见悉数上报给了南京，可那边久久没有回应。
看到报纸上天皇是狗的横批时，顾墨三苦涩地笑了笑。
‘没想到莫凡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呵呵……’
忽然，副官兴冲冲的闯进来，将一封电报交给副司令长官。
看完电报之后顾墨三眼中露出惊喜神色，
“军委会竟然同意各部队撤离上海！”
副官颔首说道：
“想来是今天的报纸帮助军委会下定了决心，南京方面命令我们立刻着手制定部队的撤退计划，确定撤退顺序。
明天，也就是11月8日，将会下达全线撤退的命令！”
顾墨三心头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了，在随参谋前往作战指挥室之前他忍不住又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
“虽远必诛、血债血偿！”
亭林镇外的原野上，狙击手孤狼对观察员说道：
“这可不是一句空洞洞的口号，是实实在在的作战命令。
狗日的牛岛贞雄必须血债血偿，老子一定要把他的脑袋打成烂鸡蛋，让狗日的后悔踏上这片土地。”
两人隐蔽在原野上，距离主战场并不远。
观察员忍不住问道：
“既然要血债血偿，你为什么不跟上第18师团的主力，寻找机会？
你怎么就确定牛岛贞雄还在亭林，没有随他的主力部队一起西行？”
日军第十八师团的主力离开亭林之后，郭立军命令三个狙击小组立刻跟上，一定要寻找机会狙杀牛岛贞雄。
出人意料的是，孤狼竟然选择留了下来。
只有另外两个狙击小组隐蔽的跟着18师团主力。
听到观察员的提问，孤狼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胸口。
“以前在山上打猎的时候，我总能选择最合适的下饵地点，每次都能打到猎物。
在大山里，一个猎人天生就能感觉得到猎物的存在，这是祖先和森林赋予我们的特殊能力。
牛岛贞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的部队在我军手上吃了大亏，就像猎物咬住了诱饵。
明知有危险却不愿意离去，一定要看到我军被击溃，一定要出了胸中的那一口恶气。”
观察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孤狼最后郑重的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无聊，你如果坚持不下去就先走吧。如果要留下来，那从此刻开始就进入一动不动状态了。
直到我们杀死猎物，完成任务。”
观察员明白孤狼所说的一动不动就是字面意思，吃喝拉撒都要在原地解决，别说刮风下雨，就算下刀子也得顶着。
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