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李世民的儿子了,更是态度恭敬。
按理侯君集见到李恪应该第一时间下马参拜,但李恪刚刚被削了亲王爵位,侯君集的国公和郡王是同级,可以不用拜见。而且此时侯君集身穿铠甲,一幅军务在身的样子,更是可拜可不拜。
就算在马上拱拱手,也不算失礼。
但此时侯君集仿佛忘记了这一点儿,也没有任何要下马的意思,他不下马,身后的将校们也只好安坐马上不动。将校们甲胄在身,就要以军中规矩为先,将军没有军令,他们也不好逾越。
随着战马缓缓走近,侯君集脸色冰冷,如罩寒霜,沙场骁将的铁血威势毫不摭掩的向李恪释放,高大的战马,再加上寒光铁甲,一行十多名将领缓缓压来。
甲胄的金铁撕磨声和众人居高临下的府视,顿时在双方之间产生一股沛然莫名的肃杀之气,肆无忌惮的倾泄到李恪一行人身上。
非但周围巡逻军卒们承受不了这股气势,不自觉的齐齐往后一退,就连蜀郡王府的人也都面容紧张,脸色难看,纷纷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李恪瞳孔一缩,顿时感受到了侯君集对自己的那种杀意和震慑,眼中的慌乱和怯懦一闪而过,但天皇贵胄的骄傲和骨子里的倔强让他誓死也不愿向侯君集低头,咬着牙关抬头不甘示弱的看着侯君集。
他相信在大庭广众之下,侯君集不敢把他怎么样。
但李恪身后的侍卫们却承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齐齐围拢上前,护着李恪,一脸戒备的看着侯君集。
马上的侯君集看到李恪竟然在自己的势中一步不退,而而眼中的敌视和仇恨不加掩饰,再想想自己那老实憨厚的女婿,侯君集心里的杀气顿时涌上心头,右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腰中的长剑。
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上,就这么针锋相对的凝视着,侯君集也不下马,低头俯视着死撑着寸步不退的李恪。
“哼”
良久,侯君集抬头望了望宫城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高坐在太极殿上的李世民那双威严的双眼,还有对方对自己的宽容和爱护,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
侯君集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最终没有做的太过份。
从马上下来,侯君集这一动,后面的将校们纷纷下马,牵着马站在后面,侯君集敷衍的将手一拱,神情极度藐视的说道:“见过蜀郡王,恕老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侯君集这一动,两帮人之间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王府的侍卫们纷纷舒了一口气,李恪也是下意识的神情一松,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面一片发凉,估计是刚刚的短短一瞬,身上的冷汗将衣服都打湿了。
侯君集是当朝国公,又是老资格的军中老将,只要将资态做了出来,虽然刚刚坐在马上,耀武扬威,隐隐的欺压了蜀郡王一番,但总归还是依照礼数做了出来。
一来李恪不是皇上,臣子们只要表面上尊了礼节就可,毕竟大家在年龄和功绩上都远超过你一个皇上的裙带,至于臣子们态度上是不是恭恭谨谨的,你也没资格挑剔。
二来侯君集打了擦边球,马走得进了点儿,下马晚了一点儿,威势收得慢了点儿,行礼敷衍了一些。
可态度这个东西怎么说呢?
只能凭当事人自己的感受,很难有一个明明白白的标准去衡量,朝庭也没有规定,国公见郡王在什么时候要下马,抬手要举到什么高度,用词如何,也没那么细。
李恪若是拿着这些东西去说事儿,只能认人觉得苛刻,从而得罪满朝的臣子们。
侯君集的傲慢和蔑视,李恪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真正能感同身受,觉得受到冒犯的,就只有同为皇族的亲王郡王们了,不过前段时间,李恪亲自带兵搜了侯君集的府邸,‘污陷’侯君集贪污公帑一百万贯。
这可是要杀头抄家灭族的罪行啊,李恪明显是要置侯君集于死地,这是死仇,侯君集恨上李恪,在见礼的时候敷衍一些也是正常的,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性如烈火的侯君集。
有了私仇在前,那侯君集的无礼也就没有了代表性,诸王们也不会将侯君集的行为当成是对诸王群体的挑衅,也就不会有人同情李恪了,小胳膊小腿的,老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悍将们头上蹦来蹦去,被收拾也是自找的。
“末将等参见蜀郡王!”
侯君集后面的大小将校们则没有侯君集的底气,他们和李恪也没有私怨,纷纷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见到众将士跪倒一大片,李恪心里郁结的心情稍解,示威般得意的看了一眼侯君集,谅你再张狂,不是依然不敢不行礼,伱下面的人还不是要给本王叩头。
心里想着让对方的人也多跪一会儿,好出出刚才侯君集在马上居高临来的恶气,谁知眼神一撇,看到侯君集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眼中还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
再看看周围的军士和远处围观的人群,顿时心里一阵憋屈,暗暗问侯侯君集的八辈祖宗。
侯君集分明是想让自己得罪诸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让诸将跪的时间越长,那些人心里对自己就越是不满,周围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欺人太甚,竟然借机牵怒诸将,罚众人跪地。
军中将士多半都是性情豪爽的耿直汉子,肯定会将此当成奇耻大辱,以后就恨了自己了。
想到侯君集可以利用规则挤兑自己,自己却不能同样反过来相对,李恪憋闷的几乎要吐出血来。
不敢耽误,连忙挤出一片和善的笑容说道:“诸位将军快请起来吧,甲胄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谢郡王!”
众将轰然起身,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是飞虎军新招的中层将领,多是洛阳一带的府兵出身,消息没那么灵通,也不知道自家大帅和蜀郡王之间的恩怨,只是隐隐觉得两人好像关系不那么对付。
李恪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侯君集,皮里阳秋的说道:“本王有重要的事情入宫面圣,谁知刚刚走到这里就发生了刺客事情,而那些刺客刚逃走,侯将军就出现了,真是巧啊?”
“郡王有所不知,他们都是新招幕的将领,散朝后臣带着他们正要赶去城外军营,刚巧路过这里。”
侯君集随意的说道:“看到这里被堵住了,周围到处是围观的百姓,臣还以为是京兆尹的衙役又偷懒了,让一些耍把式的人占了街道,在这里嬉戏玩闹,谁知道竟然有人行刺郡王。”
“真是万幸啊,郡王只是受了轻伤。”侯君集说是万幸,但脸上毫不掩饰的幅幸灾乐祸和无限惋惜的神情。
第730章 侯君集的心痛
2024-07-13
“哼!都是些只敢暗箭伤人的鼠辈而已,不敢明刀明枪的来,本王瞧不上眼儿!”
即然已经撕破脸了,李恪也不再伪装,一脸讥讽的说道:“不管那些人跑到哪里,背后是谁指使,本王都会把他们找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老夫征战一生,老婆儿子都教人杀光了,只有海棠一个女儿,若是谁敢打她的主意,不管他的身份有多尊贵,背景有多深,老夫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侯君集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已然变得一片狰狞,杀气腾腾,眼神中的寒意让李恪神经一跳,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猛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黑暗气息,让李言心里都是一阵颤抖。
双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不管心里再愤怒不甘,李恪在侯君集冰冷的注视下,还是心虚的低下了头,以沉默来应对。
他知道侯君集是在为这事儿警告自己,在这海棠这件事情上,李恪确实做的拿不出手,有些卑鄙无耻了些,就算闹到李世民那里,自己也占不到上风。
见震慑住了李恪,侯君集没有半点得意的感觉,只是战胜了一个小孩子而已,值不得高兴。
随后转过身旁若无人的走到旁边的马车后面,马鞭伸了一半,忽然间,仿佛感到这样好像不合适,想到里面人的身份,于是缓缓将马鞭交到左手上。
沉默了半响,然后站直身子肃穆的伸出右手,掀开了轿帘。
入目就是一幅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侯君集心里一痛,面色也变的悲伤起来。
侯君集知道这就是程蕴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心里也默默的说了声抱歉。
不管怎么样,在侯君集的认知里,程蕴良算是个好官,在襄阳的时候,供给粮草,支援后勤,两人经常打交道,相处三四年,配合非常默契,也算老朋友了。
但丁节的钱库,像一把从天而将的钢刀,在两人之间狠狠的劈了一刀,划出了一道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派迟德立将其软禁在船上,而不是马上杀掉灭口,就是不忍心对老友下手。得知船翻在下游找到程蕴良尸体的时候,侯君集又是懊悔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为此侯君集还偷偷的在深夜祭奠过程蕴良,向他说了无数声抱歉。
但天意弄人,程蕴良竟然没死,还跑回了长安,到了蜀王府里,和自己做对,逼得自己下此狠手。
看着眼前的一堆烂肉,侯君集如同刀绞,即心痛又难受。
同时又愤恨起来,为什么,即然你没死,那就该隐姓埋名安渡余生,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跑到长安来搅风搅雨,难道你不知道朝庭已经为你立了忠烈祠。
福荫子孙,世代享受供奉。
这是多大的荣耀,这里面还有我侯君集的一份功劳和心意,就算是伱们家族的后人,恐怕也不想看到你再出现了。
依现在朝中的形势格局,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出现在长安,就是死路一条,就算是我侯君集不杀你,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蜀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东窜西跳的,做事没轻没重的,你就敢将自己的生命押在他身上?
难道你不知道,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你呢?
侯君集默默的站在车厢前在心里悼念了一阵,然后转过身阴冷的看着李恪,心里无比的愤怒,若不是这个小王八蛋搞出这么多事情出来,程蕴良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侯君集面无表情的走到李恪面前,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真是万幸,死得只是一个普通侍卫,那些刺客们认错了人,郡王殿下没有坐在车厢里,否则被剁成肉泥的就是郡王了!”
“哼,若是本王坐在车厢里,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李恪退了一步,强撑着说道。
不知为什么,侯君集再次回来后,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愤怒和暴燥,仿佛整个人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一团冰,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了,但这样的侯君集让李恪真的害怕了!
侯君集不屑的撇了色厉内荏的李恪一眼,视线从李恪右臂的伤口一掠而过:“郡王运气真是好,若是那些胡人在箭头上抹上毒药,由其是见血封喉的狼毒,恐怕就这会儿功夫,郡王就算不死,也得去掉一个臂膀。”
说完后,侯君集不再说话,翻身跃上战马,带着众多的将校们,往刺客跑的方向追去了。
李恪顿时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直冲头顶,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最后看着侯君集离开的方向,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心里的忌惮升到了极点。
李恪是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知道侯君集不是在恐吓自己,他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自己,若是把他逼急了,他是真敢杀掉自己的,哪怕自己是皇子亲王。
转过头看了看停在路中间被乱砍过的马车,李恪浑身一冷,吩咐道:“我们走”
“殿下,我们去哪里?”安黑虎连忙问道。
“回府。”
安黑虎一怔,此时不入宫还待何时,正好可以告侯君集一个刁状,于是提醒道:“王爷,阿史那云公主还在他们手上呢.”
“哼,程蕴良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们还押着云妹干什么!”李恪愤然的说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安黑虎在提醒自己。
可刺客的事情没有证据,涉及到侯君集这么一个军方重将,皇上岂能听信自己一面之词。
另外,程蕴良都没了,侯君集也告不倒了,再进宫已然没有意义了,万一逼急了侯君集,他把海棠的事情抖逻出来,自己变成和他狗咬狗了,事已至此,只有退上一步消劫了。
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胆量和凶悍程度,李恪颓然叹了一声,招呼着王府的侍卫们搀扶着安黑虎,打道回府了!
李恪一行人路过安兴坊泰和楼的时候,三楼一个房间里,王玄策正站在窗口一脸淡然的看着这一幕,身边一个普通衣袍打扮,脸形坚毅,神情冷漠的青年男子正在汇报刚刚发生在永兴坊承天大街上的刺杀事件。
“嗯,没想到侯君集的手脚真是快啊”
王玄策点着头,神情凝重的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就调集了这么多的胡人死士。看来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将们,个个都是狡兔三窟,底牌众多,短短时间就能策划出这么一场天衣无缝的行刺事件,并付诸实施,最后还将黑锅甩到了颉利身上。”
“这种预先备有随时待命的死士,还有预设刺杀现场,快速计划行刺方案,完美实施后又妥当善后的能力,值得我们镇抚司学习。”
“刑义,你们要将这次行刺事件当成一次成功的案例来分析,总结经验教训,然后落实到自己的行动中去,要学习他们的优点,保证你们的方案要比他们更善,动作要比他们更精悍,善后更干净,更完美的完成任务。”
名叫刑义的年轻人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大人.”
眼看蜀王府的车队消失在路口,王玄策收回注意力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房间里好半天没有动静了,估计都喝趴下了!”
王玄策略略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出房门,外面的走廊上站的都是东宫的侍卫。
走到隔壁,王玄策轻轻敲了敲门:“殿下?”
没有回音,王玄策附耳听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李言和阿史那云勾肩搭背的,趴在桌上,都没了动静。
“来人啊!”
外面的侍卫们走了进来,王玄策吩咐道:“阿史那云公主喝多了,在后面的客房里找个院子包下来,送公主进去休息。”
“是,大人!”应了一声,侍卫们就分出两个人正准备上前搀扶的时候。
“慢”
王玄策一皱眉,在不知所措的侍卫疑惑的眼神中,责备的说道:“公主是金枝玉叶,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去客房里叫两个女侍来服待公主,若是没有就让客栈的老板娘和女眷来。”
“是,大人!”两名侍卫脸色一红,连忙退了下去。
等到大家忙活一阵,阿史那云被送入客房后,侍卫们搀扶着人事不省的李言问道:“大人,殿下怎么办?是现在回东宫吗?”
王玄策略一斟酌,想到李言今天的奇怪表现,心里隐隐已有了猜测,不过始终不能断定。但到了这里,看到李言依然一幅昏迷的样子,终于下了决心。
“外面风大,殿下又饮多了酒,受凉了怎么办,先让殿下也在这里休息吧?”
说完,两名侍卫就准备扶着李言往旁边的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