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233节

  “一定,冯老。”

  方言点头,然后目送着两人离开。

  一出会场,凌解放直奔衡山宾馆,坐在床上,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路上,冯其庸对方言的好评不断,更加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翻到第一部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信息,以及《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文章映入眼帘。

  对于从未接触过魔幻现实的他而说,无异于给他提供了一种欣赏《红楼梦》的新思路。

  而对于全国广大的作家和读者,无异于是打开了一扇通往魔幻现实的崭新大门。

  《十月》的增刊一经发行,顿时在文坛里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就在陕北,长安作协后边的大院里,有几个专门提供给文学陕军聚会的房间。

  其中一个就是《延河》的编辑,王观胜的房间,门朝北开的一个狭长的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简陋但不简单。

  陆遥、陈忠史、白描等人经常到访。

  甚至,外地到《延河》,或者到长安作协来办事的作家,都会隔三差五地参加聚会。

  此时,椅子和床上都坐满了人。

  占不上座位的人,甘愿情愿地站着。

  陈忠史蹲在床沿,静静听着文学潮流的最新动态,纯文学、岭南文学、地域文学……

  众人议论着方言提出的观点,你一言我一语,有欣赏的,也有不欣赏的。

  而当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已经偏离最初的话题,突然在人堆里冒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球不顶!”

  一个个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陆遥蹲在不起眼的角落,翻着《十月》的增刊。

  “陆遥刚才说得没错,球不顶!”

  王观胜笑着来了一句。

  一句“球不顶”,让争锋相对的众人顿时明白,那些跟文学创作无关的东西,根本没有议论的必要,纯粹是浪费时间,球事也不顶。

  一个个冷静下来,开始寻找新的话题。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陈忠史环顾四周,看到陆遥一个人自言自语,便凑了过去,就听见他说: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写的《走向大世界》,已经确定走传统现实主义的风格,没办法改了。”

  陆遥感慨道:“要不然,真想试一试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

  “魔幻现实主义?”

  陈忠史听过这个词,但也仅仅是听过,并不了解此中深意。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想写一部死后可以‘垫棺做枕’的作品,对吧?”

  陆遥把《十月》的增刊递给他。

  “对,像伱的《人生》、像方言的《大秦之裂变》、像李村葆的《高山下的花环》一样的著作。”陈忠史伸手一接,“这是什么?”

  “也许这个能帮到你,特别是岩子的那篇《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陆遥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

  看到他嘴角挂着的笑容,陈忠史越发好奇,随手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翻,便不可收拾。

  魔幻现实主义,一下子就俘虏了他。

  欣喜之余,也带着遗憾,增刊里竟然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能一睹为快。

  恍惚之间,透过窗户,仿佛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正在迎面向他走过来。

  ………………

  《十月》增刊发行的第三天,《文艺报》、《文学报》等主流报纸纷纷转载上面的内容。

  一时间,《百年孤独》和魔幻现实主义在编辑、作家和文学青年中传播开来。

  从未有任何一部外国著作,能像《百年孤独》一样,如此流行,倍受追捧。

  尽管市面上只有英文版的《百年孤独》,仍然是争先抢购,一书难求。

  这年头,并没有强烈的“诺奖崇拜”,更多的是对前所未见的魔幻现实主义感到新鲜又陌生。

  更别提,方言亲自下场介绍。

  很多人根本没听过马尔克斯,全是慕方老师的名,才会关注“魔幻现实主义”。

  余桦,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他躺在太平间的床上,双手捧着《十月》的增刊。

  忽然间,宛如诈尸了般,猛地直了上身:

  “卧槽,小说竟然还可以这么写!”

  “可惜了,上面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然真想看看,到底写得怎么样。”

  “方老师说,是把梦幻和现实发生在同一维度,真真假假,如梦如幻,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

  “又或者,死人活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等等,死人跟活人……”

  看到方言写的这一条,余桦怔了怔。

  自从在《啄木鸟》发表了处女作《第一宿舍》之后,在医院里打出了名气。

  本来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就是没有灵感,一滴也没有,憋得是相当地难受。

  然而现在,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帮自己拧开灵感的水龙头。

  手的背后,赫然是方老师!

  看《山楂树之恋》,看老三之死,方言让自己领悟了,没有比死亡更美的艺术!

  再看《十月》的增刊,看魔幻现实主义的“生死相通”,他不禁浮想联翩。

  “怪不得我看《雪国》,总觉得徘徊在幻想和现实。”

  “总觉得川端康成跟其他作家不一样,别人都是从生写到死,而他却能在死里面出现生。”

  “死人有时候,确实比活人有用……”

  余桦喃喃自语着,感觉水龙头挤出了一滴小水滴。

  死亡就该像一个冷酷无情的“连环杀手”,无差别地“谋杀”每一个笔下的人物。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仍然活着!

  感觉到自己抓到了“死亡”的精髓所在,灵感哗哗地喷涌而出。

  脑海里开始构思出一个主角的灵魂游离在生死之界,用7天的时间以死观生的故事。

  太平间里,冷气习习。

  一阵阵笑声传出屋外,飘到走廊,把路过的医生护士吓了一跳,不会是闹鬼了吧!

第226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龚樰手里捧着本《十月》增刊,一清早就坐着公交车,从卢湾来到徐汇。

  刚一下车站,迎面就撞见笑脸盈盈的方言,手上拿着两瓶正广和鲜橘水。

  “等久了吧。”

  龚樰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替他拿着汽水,“赶紧擦一擦汗。”

  方言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揩去汗珠。

  龚樰看到那块自己的帕子,喝了口鲜橘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方言接过她递回来的瓶子,关切道:“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龚樰摇头微笑,说幸亏他的电话打得及时,再晚上几天,剧组就要从江南造船厂转移到沪东造船厂。

  两人边走,边聊。

  当龚樰聊《快乐的单身汉》时,方言静静地听,偶尔插上几句。

  当方言聊全国红学大会时,就变成龚樰耐心地听,彼此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既能接住彼此抛出的点,又能有一个很舒服的倾听和交流,一来一回,相当默契。

  “好啦,你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龚樰两眼水汪汪,“把下半句说出来吧。”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你猜。”

  “哼,小孩子,还猜。”

  龚樰举起拳头,晃了又晃。

  方言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地破开五指的大关。

  龚樰故意地甩了几下,“组撒啦~”

  方言打趣道:“我都还没吃到排骨年糕,肚子太饿,没有力气,张不开嘴。”

  “晓得啦,我带侬切饭。”

  龚樰红着脸,“上海滩有老多好切额地方,不过要说心头好,那肯定是排骨年糕。”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搞得像地下工作一样。

  方言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龚樰,等她跟上了,再往前走,至于牵手,就更没戏了。

  特别是,像公交车站这种人流密集的公共场合,情侣之间,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拉手。

  “鲜得来”点心店,在黄埔的西|藏南路177弄口。

  起初只是专门卖牛奶、吐司、面包的小摊,后来改做五香排骨年糕和烘鱿鱼。

  生意越做越大,开起了店,取名叫“鲜得来”,意为“味鲜美、重道德、生意来”。

  此时,狭小的店里座无虚席,但凡光顾的食客,都会至少点上一份排骨年糕。

  “捞板,两份排骨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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