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和尚的明海,和身为少女的小英子,倾盖如故,萌生懵懂情愫,他们月下许愿,共数流萤,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没有执子之手的海誓山盟,汪曾其把这一段逾越禁忌的爱情,融入山水之中。
“啪!”
古桦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那山那人那狗》,跟《边城》、《受戒》有一种一脉相承的感觉,简洁明快,纡徐平淡,对风俗民情和自然景观,全是‘诗化’地描写。”
那可不,都是一个师父教的!
方言笑而不语。
“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韩少恭道:“为什么你的那么多作品里,我最爱《那山那人那狗》,就是这股诗意化的湘西民俗风情,深深地吸引着我。”
方言说:“这说明,伱文学的‘根’在这片广袤的三湘大地上。”
“文学的‘根’?”
古桦和韩少恭饶有兴趣,不断地追问。
方言把在《花城》小说创作班讲的,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粤东文学是如此,我觉得,湘南文学是不是也可以往这方面创作?”
“你说的,正是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韩少恭惊喜道:“我曾经在汨罗江边插队,住的地方离屈子祠只有二十来公里,仔细地观察当地的风俗,有些方言词能和楚辞挂上钩,比如把‘站立’,说成‘集’,这和《离骚》里的‘欲远集而无所止’相吻合,但除此之外,楚文化遗留下的痕迹就不多见了。”
“不不,还是有不少的。”
古桦纠正道:“从洞庭湖沿湘江而上,可以发现很多跟楚辞相关的地名,君山、白水、祝融峰,九嶷山……”
“也只剩下这些而已。”
韩少恭问道:“我时常在想,绚丽的湘楚文化到哪里去了?是中断干涸了,还是都流入了地下的墓穴?”
方言道:“我看未必,我在创作《那山那人那狗》的时候,一直呆在绥宁的苗寨,那个古寨,就保留着不少湘楚文化的痕迹,这回拍电影,我们还要去那个寨子。”
“苗族?”
韩少恭沉吟片刻,“这让我想到苗族的古歌,《跋山涉水》,看来,‘有一部分湘楚文化流入湘西’的说法,不是没有根据的。”
方言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也可以去那儿采一采风。”
韩少恭说等有了空,一定要去趟苗寨。
紧接着,又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龚樰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具体内容,但能听到韩少恭和古桦临走时的动静。
“这位是电影的艺术总监,郭保昌。”
“这是导演张军钊,摄影章艺谋……”
“饰演乡邮员的演员,陈道名。”
在方言和郭保昌的带领下,古桦两人跟剧组的主创人员打了个招呼。
“这位,就是演侗族姑娘的龚樰。”
“古老师,韩老师,你们好。”
龚樰说了一句,就听到韩少恭轻咦了一声,夸赞着选角选得到位。
“我脑海里的‘侗族姑娘’一下子具象化了,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是不是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
方言看了眼韩少恭,随即望向龚樰。
韩少恭猛地一拍手,“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方言面带微笑道:“古有画中之仙,今有书里神女!”
龚樰喜欢诗文,自然读过《楚辞》和《神女赋》,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顷刻间,脸上羞红,手里搅动着衣角。
搅着,搅着,把心都给搅乱了。
第209章 这天真好
“老古,少恭,慢走啊!”
方言把古桦和韩少恭送出招待所,挥手道别,郭保昌也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抬头望向天。
“方老师,咱们来的或许不是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看着满天的乌云,顿时恍然大悟。
“这去苗寨的路本来就难走,如果下了雨,就更难走了。”郭保昌脸上写满了担忧。
“设备都放到吉普车,由郭导你们护着。”
方言说剧组的其他人统统坐卡车后车厢。
郭保昌道:“方老师,要不您和小樰也上吉普车吧?”
“一视同仁嘛。”
方言补充了一条,把演“老二”的中华田园犬和训犬师也安排在吉普车。
“就这么办!”
郭保昌眼里充满了敬佩,“但愿我们出发的时候,不要下雨。”
然而,天公不作美。
从星城出发的时候,暴雨倾盆。
好在抵达绥宁的时候,雨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是结束,没想到是新的开始。
天色渐渐发暗,朦朦胧胧。
细雨没完没了,淅淅沥沥。
众人似火的热情,被这场雨一点一点地给浇灭了,一种“出师未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车厢里的氛围,变得凝重而压抑。
刚刚有说有笑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龚樰和李明启紧挨着,伴随着卡车的颠簸,身体摇摇晃晃,就在想着该怎么鼓舞士气的时候,耳畔边突然听到方言的声音:
“这天儿不错。”
“咱们这回来的正是时候。”
一下子,一道道目光聚焦在方言的身上。
张军钊纳闷道:“方老师,您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方言不答反问道:“艺谋,我们之前是打算怎么拍《那山那人那狗》的?”
章艺谋想也不想,“要把情绪融入到色彩和画面,要拍出湘西的那股子绿意。”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山川草木拍得更绿,更凸显出绿意呢?”
方言环顾四周。
章艺谋、霍建起等人陷入沉思,这也是摆在摄制组面前的最大难题之一。
这次带来的摄影机,已经是桂西厂最好的设备,但拍出来的画质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这样的话,会减弱色彩的反差对比,也就会让电影画面呈现出的最终效果,大打折扣。
“方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章艺谋摇了摇头。
“好办法倒没有,土办法有一个。”
方言幽幽道:“就是利用好雨天,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好端端地,方老师干嘛突然念诗?
张军钊不禁想到了同班同学,陈凯哥,每当这小子要故弄玄虚的时候,都要吟首诗。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章艺谋一拍大腿,兴奋地喊了出来。
霍建起作为美术,第二个醒悟过来,“下过雨后,山川的绿意在视觉上会更盎然。”
张军钊等人也恍然大悟,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现在觉得,这是坏天气,还是好天气?”方言扫视一圈,面带微笑。
“好天气啊!”
“地利有了,人和有了,现在天时也来了!”
众人熄灭的热情,重新燃了起来。
“事物都有两面性,也许对行驶来说,是坏天气,但对接下来的拍摄,这可是好天气。”
方言笑道:“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老师说的在理!”
一个個精神大振,议论声再次在车厢里响起。
在方言的基础上,章艺谋甚至提出了在大雾天散去之后拍片的想法。
声音越来越嘈杂,时不时地爆发出笑声,渐渐盖住车外的雨声。
看着方言鼓舞士气的样子,龚樰双手捧着脸颊,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突然间觉得,这雨下得好!这天气真好!
………………
当雨停下来的时候,车队也几乎快到目的地,绥宁的大园古苗寨,坐南朝北。
倚青龙山而建,伴玉带水而筑。
寨子里一座座形似四合院的窨子屋,掩在青山绿水之间。
连通各家各户的铜鼓石路,也因为这一场雨,被洗得光滑透亮。
龚樰从车上下来,伸了伸腰。
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清新的空气。
雨后的草木,让人眼前一亮,翠绿欲滴。
就在此时,章艺谋边搬运设备,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