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此刻。
平静的湛蓝，却能够在深邃之中捕捉到浪潮的踪影，一点、再一点地聚集起来，似乎有些害怕有些迟疑有些忐忑，踌躇不决地徘徊着，但终究还是汹涌起来。
彼得的话语如同咒语一般，脑海里想象的场景和现实里真实的世界重迭在一起，玛丽-简以为彼得是面对着蜘蛛侠说话，但此时却好像彼得在对着自己说话。
不由自主地，心脏的跳动就这样渐渐失去了控制。
渐渐地，安静下来，尽管笑容依旧停留在嘴角，但玛丽-简却能够看到那双湛蓝色眸子里自己的投影正在慢慢变得清晰。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她注视着他眼睛里的她。
嗡。
世界，安静下来，就只有他们两个。
“一切……都会变得特别起来……”
彼得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盈柔软地落在耳膜之上，玛丽-简细细搜索那双眼睛里的光亮，盛满了星辰大海，她就这样一点点沦陷。
时间。空间。
就这样摁下暂停键。
甚至玛丽-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因为，你会感受到更加坚强……但同时也更加脆弱……”
坚强，是两个人并肩前行面临风雨，用坚硬的外壳对抗世界的天寒地冻。
脆弱，却是愿意在心爱之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软肋，渴望依靠渴望拥抱渴望温存。
“因为，伱会感受到兴奋……但同时也会感受到害怕……”
兴奋，是因为难得拥有。
害怕，是因为恐惧失去。
沐浴在彼得的视线里，玛丽-简恍惚之间有些失神，那温柔而明亮的目光轻盈地将她完全包裹起来。
那，是她吗？他口中的那个人是她吗？
她在那双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一眼，万年。
如此专注，如此深情，如此纯粹。
有种飞蛾扑火的绚烂。
却又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身边翩翩起舞，一心一意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是太阳、他是地球，整个世界围绕着她旋转，一阵目眩神迷。
然后，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
他和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钻入玛丽-简的灵魂深处，她就这样愣愣地、呆呆地、静静地注视着彼得，在那温柔的目光里缓缓融化。
猝不及防地，眼眶就湿润了，模糊了一片视线。
他，懂她。
不止听到了，而且完全理解，他真正看到了她。
终于。
有人看到了，也有人听到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荒无人烟的孤地里，不断呼喊不断逃跑不断挣扎。
她找不到出口，没有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她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梦想也没有。
她只是匆匆忙忙抓住一个救生圈，渴望能够指引自己永远逃离那个地狱。
然而，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不止对那些人失望，更对自己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那么愚蠢，就连她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没有人懂她。包括她自己。
也许她的困境，都是她应得的。
一直到现在。
终于有人听到了她，不是踩着七彩祥云前来拯救她的盖世英雄，因为她需要的不是拯救，而是陪伴。
一个陪伴就已经足够，她会依靠自己的力量继续前行。
感动。悲伤。脆弱。坚强。绝望。挣扎。
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里洋溢着数不胜数的情绪，但这次，她终于在他的瞳孔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
最真实的模样。
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曾真正看见不曾真正了解的模样，现在就倒映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眸子里。
“真相是，你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就好像，完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却一点都没有准备好。”
娓娓道来的轻声细语，却细细地、轻轻地触碰她的遍体鳞伤，不疼，却可以清晰感受到一路走来的每一条伤口。
也许，就连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选择成为演员的原因，但他依旧记得。
是她。也是她。
表演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就这样被打破，第四墙已经消失，然而，心绪和情感依旧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在耳膜之上轻轻激荡。
回声，盘旋。
克里斯滕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微微张开嘴巴，在那双眼神的注视里缓缓下坠，自由落体的加速度牢牢抓住心脏，但神奇的是，她完全没有恐惧。
穿过一片金色落入一汪蓝色，强大的冲击力将灵魂深处的所有盔甲撞得粉碎，表演和现实的壁垒也已经四分五裂，狂跳不止的心脏在耳膜之上激荡一片轰鸣。
所以，她是玛丽-简，还是克里斯滕？
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
她，就这样在那双眼睛里，缓缓坠落，迷失在一片柔和的金色光晕里，却没有迷惘没有挣扎也没有不安，而是被暖暖的光晕包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视线早就已经模糊。
扑哧。
克里斯滕笑出声来，泪水挣脱眼眶的束缚掉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擦去泪水，有些羞涩有些拘谨，但笑容却更加灿烂更加明亮，重新看向了前方。
大胆而勇敢，坦荡而赤裸，就这样展现自己的脆弱和迷惘，就这样展现自己的痛苦与挣扎，毫无保留地。
因为这一次，她知道，做真实的自己也无妨。
第287章 心跳如鼓
在前往“蜘蛛侠”试镜之前，克里斯滕也一直在思考：
她，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演员？
作为童星出身，她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思考这件事，懵懵懂懂地闯入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一路摸爬滚打着前往，她不需要做决定也不需要思考未来，一切事情父母都已经决定好，也从来没有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
一直到今年，她终于十八岁，她终于成年，她终于可以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她想要什么？未来又应该如何继续下去？
困惑。迷茫。不安。
其实，试镜成功之后，克里斯滕曾经短暂地后悔过，“魅力四射”的啦啦队长形象已经成为一个印象，她担心自己紧接着又在一部商业电影里扮演花瓶，以后的职业生涯就再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刻板印象。
但现在，克里斯滕庆幸自己接下了这个角色——
一切，就是因为此刻。
在眼前的那双眼睛里，克里斯滕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她的梦想，她的追逐，她的坚持，属于她的那些特质，不会因为扮演的角色千篇一律而消失，恰恰相反，她会用自己的表演赋予相同的角色不同的特色。
她，想要成为一名演员。
“就好像完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却一点都没有准备好”。
这句话，轻盈而犀利地击溃克里斯滕的全部防线，泪水再次决堤滑落。
不由地，克里斯滕也看向眼前的男人。
如此简单，如此纯粹，如此真挚。
他，没有盔甲也没有掩体，手无寸铁地站在原地，将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真心，世界上最强大却也最脆弱的东西。
克里斯滕注意到了，他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似乎隐隐有些泪光在闪烁。
但他依旧没有闪躲没有遮掩也没有逃避，强迫自己留在原地，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迎向一切打量。
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勇敢。如此腼腆却又如此明亮。
原来，这就是彼得-帕克，最真实的彼得-帕克。
一点，再一点地，心跳就这样乱了。
克里斯滕落落大方地看向彼得，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这是你说的？”
眼前这张笑中带泪两颊桃红的脸庞，让彼得从告白模式挣脱出来，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后悔的洪流转眼就将自己吞噬，下意识地逃避眼神，手脚不由蜷缩起来，一会儿放在膝盖、一会儿又放在扶手上——
不知所措。
如果可以的话，彼得想立刻离开现场；但问题是，双脚完全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不听从大脑的指挥。
“咳咳。”
彼得低垂眼睑，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狼狈。
“也许。大概。差不多吧。”
彼得轻轻颌首，如同面壁思过的小朋友，掩饰自己眼神的慌乱和脸颊的滚烫，视线细细描绘医院房间地板上的雪花图案。
周围，一片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甚至就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
然后，彼得就注意到椅子扶手上，从对面方向探了一只手过来——
纤细、白皙、柔软。
那是玛丽-简的右手。
赫。
猛地一下，彼得就屏住呼吸，抬起头，却发现不小心碰撞到玛丽-简的视线，又匆匆忙忙看向另一个方向。
可是，视线依旧忍不住看向椅子扶手方向，左手僵硬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克里斯滕没有能够理解情况，她只是单纯想要拍拍彼得的右手表示感谢，那一番话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但彼得的眼神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