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加入合唱的行列,很多人明显不知道歌词,但是他们用手中的各种物件跟着歌曲那欢快的节拍敲打着,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露丝玛丽在南德的土地上听过不少南德那边新“流行”的歌曲,那些歌总给露丝玛丽一种悲壮的感觉,但是这首歌不同,这首歌旋律轻快,给人的感觉十分的阳光,而且――
――而且充满了对胜利的信心。
而且歌词简单,朗朗上口,只听一遍就能差不多记得该怎么唱。
正因为这样,第一遍唱完后很多原先那些只是打拍子的人也加入了合唱,用他们自己的声音高唱:“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合唱的声音越来越高,一遍遍重复的歌词让露丝玛丽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响,她看了眼在路上执勤的帝国军士兵,很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人采取行动。
这时候她身旁的少尉说:“昨天火车站有个扬言要枪毙工人的军士长,傍晚的时候被发现淹死在给火车加水的蓄水池里面,没人知道谁干的。”
露丝玛丽一瞬间就明白此时执勤官兵们沉默的理由,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淹死在水池里的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冲到露丝玛丽面前,小男孩对着相对他而言可以称为庞然巨物的条顿二型做着鬼脸,同时用稚嫩的童声高喊群众正合唱的那首歌的副歌歌词:“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喊完孩子一溜烟跑向大人们的行列,他立刻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可能是他父亲的壮硕工人用满是肌肉的双手将他高高举起。
露丝玛丽看着这一幕,内心五味陈杂。
这时少尉问:“战姬大人,我们就这样看着么?”
露丝玛丽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发现此时街面上值守的帝国军士兵都在看着她,看起来都在等待身为战姬的她做出决断。如果露丝玛丽现在下令向这些工人们开火,士兵们多半也会照办吧,反正有战姬大人负责背黑锅。
而露丝玛丽自觉自己还不至于会被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暗算。
但她并不打算下令开火。
她稍微调大了扩音器的音量,然后回答少尉说:“工人们情绪高涨,这样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就随他们高兴好了。”
露丝玛丽的话音落下后,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全都摆出一副没看到街上工人在做什么的姿态,看天的看天,闲聊的闲聊。
而同样听到露丝玛丽的话的群众们当中爆发小小的欢呼,接着合唱的声浪以更加汹涌的势态一波接一波的沿着街道向前涌去。
距离莱比锡七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军用机场,德意志空军第十一侦查驱逐大队正驻扎在这里。
当年名噪一时的红男爵亲自选定的大队战旗在塔台顶端和风向旗一同飞舞,塔台前方的停机坪上,涂得花里胡哨的战斗机正静静的沐浴着朝阳,等待着一天任务的开始。
给自己战机涂个花哨外表这个传统,也同样是从红男爵那一代飞行员那儿流传下来的。
飞行员们正聚集在停机坪旁边的遮阳篷下,他们在等待帝国军司令部送来今天的巡逻路线表。
中间的桌子上牌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共和国政府发行的纸马克作为筹码堆满了桌子――在帝国军占领的区域,已经贬值得快成废纸的金马克根本用不掉,帝国军的军票更是只能由征收部队用刺刀“辅助”才能花出去,所以飞行员们从来不用那些做筹码。而这些纸马克,都是飞行员们用航空汽油或者其他军需品和老百姓换来的,每一张都可以作为他们触犯纪律的证据,要在陆军部队,这桌上这些印着南德共和国政府字样的票子足够把在场所有人都送上鞭刑台。
但这是空军。
这个世界上的空军飞行员,几乎全都以叛逆著称。
原因很简单:空军的铁鸟,能抵达神姬和战姬都无法抵达的高空。他们是天之骄子,是风的宠儿,也是普通人的骄傲。
所以在这里,没有人会追究这些纸马克的来历,就如同没有人会追究那些花里胡哨的飞机涂装那样。
牌桌旁边,有人正在读杂志,有人正在看书,还有人拿着口琴,吹着悠扬的家乡小调。
“哦天呐。”看杂志的看了眼吹口琴的,“你别吹这个了,吹得我整个人都忧郁了,来点欢快的吧。”
“这是口琴。”口琴那位不耐烦的反驳道,“要吹欢快的旋律就相当于在跟自己的肺过不去,所以我只吹慢节奏的。”
这时候看书的笑了:“他不会出欢快的,就这慢调子,他也用了几个月才学会。”
“两个月!我只用了两个月就学会了!该死,你说几个月别人会以为我用半年才学会的!”
读书人笑而不语。
“老大回来了!”一直在遮阳篷最边上以大开大合的姿势闭目养神的飞行员突然坐起来,“要来活儿了!”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扭头看着正穿过停机坪向遮阳篷走来的少校。
“别紧张。”少校远远的就对飞行员们说,“司令部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参谋们说要根据最新情况改定今天的巡逻计划,让我们先待命。”
读书人合上书,对少校说:“老大,司令部会乱成一锅粥,是不是共和国进攻了?”
“我看不像。”少校走进遮阳篷,在最中间的牌桌旁边停下,双手叉腰,“而且如果敌人是进攻的话,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改定巡逻计划,只要把我们轰上前线四处飞就好了,能活着回来的人就能带回情报。我觉得可能是后方出了问题。”
“自由引导人民!”吹口琴的一副开心的语调说出最近出现在机场周围的张贴画上的宣传语,完全不担心被盯上,“我说,头儿,作为世界上最自由的人类,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投奔自由了?”
“别扯了。”在牌桌前数钱的光头晃了晃脑袋,“自由顶个屁用。你应该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投奔纸马克了?”
“太低俗了。”口琴男立刻反驳,“你应该说,所有男人中最有可能娶到神姬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抛弃那些高傲的贵族小姐,去投奔那位可爱的小姑娘了?我越看她的照片,越觉得她潜力无穷啊。”
“胸都没有哪里来的潜力嘛。”
“个子还矮。”
飞行员们七嘴八舌的起哄,这时候被他们称作头儿的少校举起手压下他们的议论。
“别吵了,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说点实在的。我想接下来我们肯定会被派去后方进行航空侦查,寻找共和国的游击队,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话音未落,一直在看杂志没动弹的那位悠然说道:“最近我看书太多,眼睛不太好使。”
“我现在眼睛只能看见纸马克。”
“如果游击队有大胸姑娘我大概可以发现他们哈哈哈哈。”
少校再次举起手,压下议论。
“很好,我们是德国空军,我们只对国家效忠,至于国家是共和还是帝制,我们不关心,也不参合。当然了,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明白自由二字含义的人类,我们对追求自由的工人们抱有同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我们依然会履行作为军人的职责――至少会在表面上履行。”
说完少校抬起头,看着正往这边赶的飞行团团部参谋。
“好了,看来今天的巡逻计划来了,我们准备出发!”
第45章 挽歌
威廉三世已经连火都懒得发了。
他现在站在那巨大的地图桌前,面对着惧怕皇帝的愤怒而不敢发言的将军们,突然想起自己那被迫退位的老爸。
威廉二世在大战中后期完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将一切都交给将军们,这种和听天由命无异的消极做法让还是皇储的威廉三世极端不理解。当时威廉三世作为皇储在前线率领一个集团军的兵力,名下有战姬骑士团一部和十几个师的精锐通常部队,直到大战的最后一刻他都依然怀抱着克敌制胜的欲望,并且指挥部队奋战到了最后。
战争结束之后,面对黯然交出皇权的父亲,威廉三世拥有的只有鄙夷,鄙夷这个放弃了国家坐以待毙的“昏君”,他发誓要重振德意志帝国。
可是现在,他面对纷乱的局势,忽然觉得可以理解当时威廉二世的做法了。
这副重担和带领一个军团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沉重的负担让威廉三世非常想丢下这一切,让所有事情都顺其自然。
如果这场战争自己能够胜利的话,一定要把处于事实上的放逐状态的父亲接回柏林――不,父亲也许不想再呆在柏林,所以应该把他送到位于波茨坦的行宫,在那里自己应该和父亲好好聊一聊。
威廉三世叹了口气,赶走脑海里和现在的状况无关的想法。
仔细想想,现在的状况还没有悲观到那种程度,敌人的破坏行动只是干扰了帝国军的进攻准备,杀伤了一些帝国军驻扎在次要地区的部队,帝国军的主力毫发无损。而且如果考虑到战姬们的状况的话,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参加战斗的帝国军战姬骑士团的状态肯定比频繁出动袭击帝国军次要战线的共和军战姬骑士团要好。
威廉三世觉得自己已经能看穿共和国在打什么主意了,他们是想通过迟滞作战,将战争往后拖,让财政困难的帝国政府自己破产。
所以只要不让对方如意就好。
威廉三世观察着地图,极力不去在意那密密麻麻的代表袭击报告的小红旗,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部队上。
尽管进攻准备被大幅度的迟滞,但是仍然有一些部队完成了进攻前的整补工作,只要将这些部队集中到一起,再从其他不重要的部队那里扣下一些补给集中供应给这些部队,那么自己还是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发动攻势。
为了补足战力,可以主动出动神姬们,虽然神姬们的装甲维修进度也被敌人的扰乱行动严重拖后,但考虑到自己这边的数量优势,要牵制住只有一名神姬能作战的共和国问题并不大。只要用神姬配合进攻,就算只出动比原先计划要少得多的部队也能立刻取得突破,等共和国的神姬前来应战的时候,已经取得突破的其他部队就能长驱直入,直接击溃共和国的抵抗,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占领共和国首都慕尼黑。
威廉三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办法。
于是他打定主意,抬头看着自己的将军们:“既然敌人想要拖,那我们就把战争缩短。我们依然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动进攻。”
“可是,陛下,我们的进攻准备只完成了……”
“那并不重要!”威廉三世大手一挥,打断了将军的话,“我们只要将已经完成准备的部队集中到一起就好了。只要投入神姬,就算攻击部队兵力远远小于原定计划,也一定能够达成进攻的目的。”
将军们面面相觑,然后隆德施泰德说:“陛下,这些部队分散在战线的各处,有的甚至分属不同的建制,要把它们集中起来这会造成混乱……”
“无所谓!总之只要把他们集中起来就好了。”威廉三世在大战的时候自己也是指挥官,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行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除此之外,命令战姬部队不再理会敌人前线的袭扰,只有在确定敌方战姬进行突破之后,才能采取行动。这样我们的战姬部队在战力保存方面就会比敌人有更大的优势,足以克服魔导装甲保障方面的劣势。”
将军们再次面面相觑,隆德施泰德又一次代表大家发言:“这样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我们在置换零件方面的劣势,但是……完全不响应敌人的袭扰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至少让战姬姑娘们在接到袭扰的报告后前出到比较容易进行反击的位置……”
“没有必要!如果敌人主动攻上来,寻求和我们的决战,我们正求之不得!所以战姬姑娘们在接到袭扰报告后,只要原地进入戒备状态就好了。”
隆德施泰德沉默了片刻,终于表示:“是,您说得对,陛下。”
“诸位!”德皇手握拳头砸在地图桌上,“不久之前我们用一次坚决的进攻化解了叛军进逼柏林的危机,现在让我们再用一次酣畅淋漓的进攻,来彻底结束这场可笑的战争!”
内维尔趴在草地上,用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庄园。
目镜中飘扬的帝国条顿旗表明这作庄园已经被帝国战姬骑士团征用。
“怎么样?”内维尔的搭档趴在距离他不远处,身旁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机器,机器上接着从他身旁的木头杆子上挂下来的电线。
“还没动静。”内维尔放下望远镜,掏出怀表看了眼,“今天的袭扰应该开始了啊,要前去增援的话,这个驻地是最近的……”
“也许他们决定派其他驻地的骑士团去。”搭档猜测道,但随即就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测,“那样会白白消耗战姬的精神,那些刻板的将军们不会这么干。”
“而且这样做也没有其他的意义。”内维尔补充道,他收起怀表,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再观察一会儿,也许袭击的时间推迟了。把包里的面包分我一块。”
内维尔的搭档拿起摆在两人之间的包,从里面拿出面包和水壶,扔给内维尔。
内维尔接过面包,一边啃一边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的庄园。接下来几分钟寂静笼罩了两人隐藏的这块小灌木丛,突然,从远处的庄园飘来警报的声音。
“来了来了。”内维尔直接把面包丢在草地上,双手捧着双筒望远镜,从地上站起来。
“你悠着点!战姬们视力都很好,被看到了怎么办?”
在搭档的提醒下,内维尔再次恢复了卧姿,但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望远镜的目镜。他的搭档也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拿出笔盒摆在身旁的草地上打开,从笔盒里五六支削好的铅笔中抽出一支,在纸上划了划确认笔芯没断,做好这些准备后,搭档抬头看着内维尔。
他们的任务是记录帝国军战姬的出动速度、数量等情报,以便共和军的情报部门据此来推测驻扎在这个基地的战姬的备战状况。
之前他们已经在另一个基地执行过同样的任务了,所以这次干起来一副轻车熟路的感觉。
五分钟后,内维尔不耐烦的咒骂道:“你们倒是出击啊!”
“在等等吧,也许帝国军经过我们连续那么些天的折腾,反应已经迟钝了。”
“好吧。”内维尔也只能同意搭档的说法了。
接下来,他们就这样等了三十分钟。
在内维尔的搭档按死第三只落在他手臂上的蚊子的时候,内维尔放下望远镜。
“要不,我们先把这奇怪的情况向上报告吧。”
他的搭档点点头。
内维尔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搭档身边,他的搭档则从另一个小包里拿出一个带把手的机器,在把机器一侧的电线接到原先那个奇怪机器上之后,搭档开始用稳定的速度摇动机器的把手。
电流就这样源源不断的从手摇式发电机中送出,进入发报机。
内维尔检查了一下发报机和电报线之间的连接,随后用右手按住电键,左手扶着小发报机的木质外框。
规律的电键敲击声随即盖过了有节奏的虫鸣。
于是一份发给“福特先生”的电报进入了电报线中奔流的信号里,这份电报在下一个电报局被译出来,但译码员却没有把它交给任何人。
译码员将电报的内容记入脑海中之后,就用火柴把电报点燃扔进烟灰缸里。接下来几天,这份电报上的信息通过许多人的口耳相传,最终被送到了林有德的办公桌上。
林有德仔细看完这份简短的报告后,拿出办公桌上文件夹,将报告加了进去。接着林有德翻看文件夹里的其他报告,所有报告内容其实都相近:敌人的战姬部队没有再出动应对共和军战姬的袭扰,甚至连前出到可以比较方便的应对进攻的位置这种行动都没有。
林有德阖上文件夹,将目光转向同样摆在桌面上的地图。
地图上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了帝国军各个军级建制下的部队的驻防区域,那些杂乱无章的色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个笨手笨脚的画家在这地图上弄翻了自己的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