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风的话，想起自己这几天的反应。
暴怒中的崔松突然失去了力气，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颓然的跌坐回椅子上。
谈话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半分钟后。
崔松的眼神中重新焕发了生机。
“顾医生，你想想办法，你肯定有办法的。我有钱，我攒了十几万存款。只要能治这病，花多少都行。”
看着崔松希冀的目光，恳求的话语。
旁边的丁灵忍不住落下泪来。
顾风低下头，不忍看崔松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的失望模样。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任何医生都无能为力。”
听到顾风的回答，崔松彻底绷不住了。
眼泪像忘了关的水龙头一样涌了出来，带着沙哑撕裂的哭腔：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把父母养老送终，我还没有看到妹妹大学毕业嫁人成家。”
“我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
崔松趴在会议桌上啜泣。
丁灵听不得这样的悲泣，手中的纸巾在红肿的眼睛擦了又擦。
顾风眼睛看向天花板，努力的想把泪腺分泌出的液体逼回去。
过了半晌。
啜泣声渐渐消失，兴许是已经哭得累了。
崔松慢慢抬起头，拿起面前不知道丁灵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鼻涕。
“谢谢！”
他深吸了一口气，“顾医生，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不超过一个星期。”顾风平静的说道。
崔松点了点头，“顾医生，能给我一支笔吗？”
听到这话，丁灵立即警觉起来。
他该不会要自杀吧。
感觉到丁灵的紧张，崔松似乎明白了什么。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想把银行卡密码写在纸上。我听说人死后家属去银行取钱的时候，还要证明自己和死者的关系。我不想他们那么麻烦。”
听到这话，丁灵又忍不住泪崩了。
崔松看着眼前的两个医生。
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顾医生，丁医生。刚刚我失态了，不是真心要骂你们。”
“我知道的”，顾风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帮你联系了感染科，那边有单独的隔离房间，到时候也有专门的护理。你在那里可能会舒服一点。”
崔松摇了摇头。
“顾医生，我不想去。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爸妈在老家种地，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
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来城里打工，就在医院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她跟我不一样，她成绩非常好，天生是块读书的料。我不想让妹妹长大后像我一样。
虽然我特别喜欢打游戏，但我连六块钱的首充都没有充过，陆陆续续攒了十几万。
我想供她念完大学，看她找到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大医院住院实在太贵了，我不想把钱花在无意义的抢救上，这些钱我想留给我妹妹。”
崔松说到自己的妹妹，他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
顾风发现这一刻，他的眼里有光。
最初崔松给自己的印象是一个猥琐的网瘾少年。
游戏打的不错，所以能约到双排的妹子。
胆小没医学常识，会因为千度搜索到的信息害怕的几次到医院。
但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伟大的人性光辉。
我可以生活在泥泞里，但我爱的人不可以！
顾风心中感慨。
大夏人的骨子里或许就有牺牲和奉献的精神。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君王如是。
“青山埋忠骨, 马革裹尸还。”将士如是。
千千万万默默为家人付出的普通人，亦如是。
或许这才是大夏文化能绵延传承数千年的原因。
第81章 死亡教育VS临终关怀
虽然顾风为崔松的故事所动容。
但狂犬病是需要隔离的，因为狂犬病属于传染性疾病，死亡率又奇高，隔离治疗能够避免健康人群被患者的唾液传染。
“抱歉，你现在必须要隔离。或者说，为了你家人的健康也应该隔离。至于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解决。”
丁灵惊讶的看着顾风。
难道顾老师要自掏腰包给患者缴住院费？
崔松看着丁灵的表情也猜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顾医生，怎么能让您破费！既然规定是这样，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风奇怪的看着两人，谁说我要自己出钱了。
现在刚上班一周左右，工资都没发，哪儿来的钱去缴......
“放心吧，我不会傻到自己去垫钱，肯定是薅医院的羊毛。”顾风笑了笑。
丁灵怔怔的看着顾风。
顾老师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幻灭了......
“丁灵，你先在这里陪崔松聊一会儿，我去找下主任。”顾风说道。
他倒不担心崔松会发疯伤害丁灵。
一来，崔松现在的表现很理智清醒了。
二来，这样一个网瘾少年为了攒钱供妹妹上大学，连游戏六块钱的首充都舍不得，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丁灵甜甜一笑，“好的，顾老师。”
顾风走出谈话室不久，就被人叫住了。
转身一看，原来是护士小梅姐。
“小顾，主任刚刚找你呢。听说你在谈话室，所以就没打扰你。他让你空了去天台找他。”
啥？天台？
顾风有点懵，去天台干嘛。
“小梅姐，你确定？”
小梅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还能记错，姐姐还没老呢。你赶紧去，别让主任等久了。”
“谁说小梅姐老，我第一个不同意！”顾风嬉皮笑脸的回了一句，匆匆去到电梯。
主任到天台见自己干嘛，整的跟无间道似的。
顾风来到天台上。
华主任靠在护墙的老地方吞云吐雾。
顾风和他并排站着看向远处的车流。
“主任，您找我？”
华主任没有转头，吐了一个烟圈。
“听说你今天接诊了一个狂犬病患者？”
“是的。”想到这人，顾风的情绪不自觉的有些低落。
华主任掐灭手中的烟头，转过头来，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顾风。
“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你知道他就要死去却又无能为力，是不是有点挫败感？”
顾风点了点头。
说实话，确实很有挫败感。
本以为自己得到系统，所有的病痛都应该轻轻松松搞定。
却没成想，这现实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残酷。
原主可能已经见过不少生死。
而穿越后的自己却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句话你肯定听过，虽然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疾病能被治愈，但还有很多我们无法解决。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这是时代的局限。”华主任看着顾风，认真的说道。
顾风点了点头，“嗯，道理我都懂的。”
华主任笑了笑，“那你觉得一个急诊医生最优秀的素质是什么？”
顾风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是用精湛的技艺把每一个患者从死神面前挽回。”
华主任看着顾风，和蔼的笑了笑。
“小顾，不是每个医生都像你这么有天赋，很容易就能掌握精湛的技艺，大部分急诊医生也不过是普通人。”
顾风微微一愣，反问道：“那您觉得什么才是一个急诊医生最优秀的素质？”
华主任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那应该是20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医学生。一个医学界的前辈来学校开讲座。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也是这句话让我选择从事急诊工作。”
让华主任选择急诊工作的一句话？
顾风突然来了兴趣，“那位前辈说了什么？”
“作为一个优秀的急诊科医生，不在于你救活了多少个人，而在于你面对多少死亡后，仍然不会被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