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仍然是提起了一颗心。
就算撇开亲情不谈,此刻的秦国也绝不能失去嬴稷。
嬴稷刚刚即位,本来就是权力不稳之时,若是再因为什么意外,导致秦国在短时间内再损失一位大王,估计就要爆发内乱了。
嬴稷恭顺地点头表示受教之后,便要回去歇息。
宣太后眼神犀利,一眼看出嬴稷情绪不高,不由得有些诧异,便开口询问:“怎么?生母后的气了?”
嬴稷摇了摇头,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如实说道:“方才出宫,嬴稷蒙一陌生人指教,发现了秦法的弊端!”
宣太后闻言,挑挑眉毛微微一笑。
给姐整乐了。
秦法的弊端?
商君变法之后,大秦崛起于西陲,收复失地、开疆拓土,数十年来所向披靡。
靠的就是孝公、商君留下的富国强兵之法!
能有什么弊端?
虽然心中不屑,但是宣太后还是耐心道:“什么弊端,说来听听?那陌生人又是什么模样?”
宣太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那陌生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胆敢诋毁秦法?
好大的胆子!
商君遗法——国人不得评议国事,这是重罪!
就连对国君吹捧、奉承都是罪行,更别说当着国君的面儿说秦法的不是了。
看眼前嬴稷一脸迷茫样儿,显然是对秦法产生了些许怀疑……宣太后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等嬴稷说完之后,宣太后就要派兵缉拿那神秘人!
嬴稷也不隐瞒,将方才熊午良的话和盘托出。
宣太后一开始还无动于衷。
随着嬴稷的阐述,再加上嬴稷自己的一些思考……
宣太后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秦法当然存在问题,否则几十年后吕不韦也不会推行新一轮变法——那一轮变法之后,秦国就奠定了统一的基础。
但是现在,没人看得出来。
不过经嬴稷眼下这么一说,宣太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商君的治国之法很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严刑和重税让平民活不下去,经商、读书等途径都被堵死,努力打仗砍人头是他们唯一能改善处境、让家人活下去的办法。(见《商君书》,弱民篇)
没错,在秦国,就连读书学习都是被禁止的!商鞅在商君书里是这么说的:如果民众可以通过读书等手段取巧得以重用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努力种田打仗了……
其实也有道理……但这就导致商君之后,文臣理政类人才大多数都是从外国进口的……
张仪、魏冉、范雎、吕不韦……都是引进型人才!
换句话说,斩首晋升,是秦民在严刑峻法下唯一的发泄渠道,也是唯一的改善生活现状的途径。
言归正传——虽然商君确实鼓动起了秦人打仗的积极性,但是……
一旦秦国碰见打不赢的对手……这唯一的途径被堵死了之后……
现在没有这样的对手,以后呢?万一有呢?
宣太后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焯!
“此乃何人所说?”宣太后也坐不住了!
能清晰看出秦法之弊,就算提不出改善的意见,那至少也是个良才啊!
这叫什么?
野有遗贤!
秦王嬴稷一怔,一拍大腿!
“我也不知道啊!没问名字!”
宣太后气得一跺脚,赶忙唤来宫中甲士,让嬴稷说出熊午良等人方才所在的酒肆位置。
随后,宣太后沉声叮嘱道:“不管那少年楚人什么身份,一定要将他请回来!”
“此乃良才也,必要为我大秦所用!”
楚国人又怎么了?咱秦国走的就是人才引进的路子!
再想想楚怀王芈槐……
老弟啊,真别怪姐挖你墙角。
反正这人才你自己留着也不好好用……不如借姐姐用用!
秦兵闯入尚商坊,一顿搜查,自是一番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却一无所获。
……
翌日清晨,熊午良在驿馆里悠悠醒来。
摇晃了一下有些眩晕的脑袋,伸了个懒腰。
昨天回来得早,熊午良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故事,更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被拉到宣太后面前问政了。
在驿站里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果然如昨夜昭雎所说,没有秦王召见楚国使者的消息。
熊午良便去隔壁唤起芍虎:“备车!”
虽然与秦国这个大敌结盟的大势,短时间内改变不了,但是熊午良却并不介意给秦国添些麻烦。
秦国:不愧是你,真是我的好盟友!
“去公子壮府!”熊午良跳上青铜轺车,对芍虎吩咐道。
……
第94章 公子壮的野望
嬴壮,又称嬴季君,乃是秦惠文王的庶长子。
秦惠文王死后,是秦武王嬴荡即位。嬴荡没有子嗣,举鼎而死之后,在魏冉等大臣的鼎立支持下,与嬴壮同为庶子的弟弟嬴稷得以即位。
但论起资格,显然是嬴壮这个兄长即位为秦王,显得更加合情合理。
奶奶滴,让嬴稷那小子捡了个漏子!
嬴壮自然是胸口憋一口气,迟迟咽不下去。
在历史上,嬴壮在嬴稷即位的第二年,便起兵作乱,结果被嬴稷以铁腕手段镇压,连带着惠文太后一起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熊午良选择来见公子壮,自有其一份考量。
秦楚虽说即将结盟,但熊午良心里清楚,秦国迟早是楚国的大敌!
若是能有削弱秦国的机会,熊午良自然不会放过。
……
公子壮此时正在舞剑,只见他手中铁剑上下翻飞,如同疾风骤雨一般……
剑风甩到极致,嬴壮‘哈’地一声大喝,手中铁剑斜劈而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光,面前拦腰粗的木桩居然出现一道齐整整的切口……
数个呼吸之后,那半截木桩缓缓滑落,摔在地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嬴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公子,有客人来访,说是楚国来人。”仆役匆匆赶来,低声禀报道。
闻言,嬴壮浓重的黑眉一皱!
“楚人?”嬴壮咬字极重:“楚人来作甚?”
自从那个流着楚国血统的公子稷即位之后,嬴壮一听楚国二字血压就升高!
踏马的,劳资平生最恨楚人!
“不见!让他们滚!”嬴壮冷哼一声。
那仆役轻咳一声,低声劝慰道:“公子,来者乘坐一辆华贵的青铜轺车,像是身份不俗……我听说前两日,楚国的国使刚刚到达咸阳……”
嬴壮皱了皱眉毛。
楚国的国使?到了咸阳不赶紧去找我那个该死的弟弟,找我作甚来?
沉思片刻之后,嬴壮冷哼一声:“也罢,那就见上一见。”
“先引到偏房,待本公子练完武后,再去相见。”
……
熊午良走入公子壮的府邸,放眼望去,全是偌大的‘秦’字军旗。
显然,这是一位脾气秉性与秦武王有些相似的公子——也是个武痴。
被引路的仆役引入一间偏房,熊午良施施然坐下,芍虎侍立在后,良久之后,门口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嬴壮走进屋内,第一眼先看到了芍虎浓重的胸毛……
“好个壮士!楚地也有如此猛士?”嬴壮眼前一亮!
熊午良定睛一看,这嬴壮身宽体壮,一副武将做派。
这种货色,也想从秦昭襄王的手里夺江山?
熊午良在心中暗暗摇头。
“曲阳君芈良,见过壮公子。”熊午良站起身,笑眯眯地行礼。
嬴壮一怔,没想到来者居然是楚国的一位封君。
虽然不知道这曲阳君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是嬴壮的态度还是稍微端正了一些。
“壮乃武将,不善言辞……”嬴壮粗声粗气地说着,然后冲着熊午良伸手作请,示意落座——
“芈良公子来我府上,有何见教?”
熊午良皱起了眉毛。
这厮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善。
况且就这莽夫模样,着实是难堪大任!
且不提这边熊午良对嬴壮的第一印象并不良好……那边嬴壮打量着熊午良,一股不屑又再度油然而生!
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爵位不低,又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尤其还是个楚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