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齐国的军民纷纷回到家中,拿出了比钱帛还贵重的粮食,破天荒地大吃大喝一番……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虽然楚人的船队从来不曾迟到过,但是齐人也始终有忧患意识。
万一熊午良的支援突然断了怎么办?
万一楚人的船队来晚了怎么办?
因为有这样那样的担忧,所以城中的齐人分配粮食十分谨慎——虽然粮食够吃,但总是想尽可能地囤得更多。因此举家限量配给、节衣缩食,是每个即墨齐民家中的常态。
今天就不一样了。
“去!出去买两壶酒回来!”男人在家中翻箱倒柜,摸索着钱袋:“要是钱不够,就用粮食来换!”
家中一直没有出过门的婆娘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你疯了?粮食何等宝贵……”
男人大手一挥:“田单将军说了——今夜出城与燕人决战!”
“粮食留得再多,也没甚么用了……速去换些酒水,老子喝了酒,今夜说不定能多杀两个燕狗!”
婆娘张大了嘴,立刻不说话了……今夜出击!今夜出击!
两年了,足足两年——他们几乎已经忘记了正常的生活应当是什么样子。
今夜,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无论是胜是败、无论是生是死……这一切终归要结束了!
女人眼中掠过坚定的色彩,然后拿上了家中的钱袋,仅留下了供全家够吃一日的口粮,将其余的粮食都带着……挨家挨户地敲门,求购酒水和肉……
一时间,城中的粮价暴跌、酒肉价格飞涨。
即便如此,那些家中存有酒水的人家也不愿意拿出来交换……
酒足饭饱之后,城中的齐国军民开始收拾军械——像是剑戟、盾牌这类基础的兵器是不缺的。
弓箭也算得上充足——熊午良此前一船一船运来的箭矢,此刻派上了用场。
男人们擦拭着剑戟,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反复打磨,试图让锋刃能够更加锋利一些,女人们也用短剑武装起来。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全城基本都做好了准备。
前文说过,城中共有军民两三万人……现在几乎全部成军。
熊午良麾下的一万曲阳新军也做好了准备——这是最能让燕人猝不及防的精锐生力军,经过熊午良和田单一番筹划,这一万曲阳新军将部署在两翼。
一旦开战,强悍的新军将士可以从两翼突击,将燕军部署搅乱,同时尽可能向纵深穿插包围,创造最大的战果。
城中的齐民之中,成年男性手持盾牌和长戈,位于中军位置。
年轻健壮的妇女手持短剑,在男人身后列阵——一旦开战,她们也是重要的战力来源。
至于老人和孺子,则手持弓弩,站在最后方。
机会只有一次,只能全力以赴!
田氏复国,在此一搏!
天色暗淡下来,城内已经做好准备的齐国军民在黑暗中沉默地伫立,死死地盯着面前紧紧关闭的城门——等到城门洞开的时候,便是全城军民冲出去殊死一搏之时!
……
燕军大营,刁斗声在夜幕中很是悠扬。
燕军将士们沉醉在美好的梦乡之中,对于眼前即墨城里酝酿的风暴毫无察觉。
骑劫心满意足,在睡前最后眺望了一眼一片漆黑的即墨城,满心欢喜——
早上的时候,城内的齐人一片呼天喊地,凄苦的号叫声响彻天地——听得骑劫心花怒放。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现在的即墨城已经一片死寂,想必城内的齐人已经心如死灰……说不定两三天之内,便会开门投降了吧。
这一手‘恫吓’,足够刺激吧?
这就是和我大燕作对的下场!
等到拿下即墨之后,二十万燕军就可以回家了……当然,这只是暂时性的胜利。骑劫的目光很长远,已经在思考灭齐之后的另一场战争了——
该死的楚国,该死的熊午良,竟然敢在背后偷偷使绊子……就算现在不开战,以后也指定有你好果汁吃!
只要再给燕国几年时间,等到齐地的民心基本归附之后,燕国将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燕地和齐地加起来,实力将何等雄厚……
至少也能成军四十万!
到时候燕王一声令下,数十万大燕男儿持剑跃马,挥师南下……先灭熊午良,然后大军兵发郢都,看着那些可恶的南蛮楚人一个个倒在燕国猛士的剑下……听着他们的哀嚎和求饶……
哼。
我骑劫绝不会手软!
都说楚国的女子柔嫩温驯、吴侬软语、腰肢纤弱……到时候可要好好地体会一番南国的风情。
至于其他楚人……本将可没有昌国君那样的耐心!
好好给我燕国当子民,姑且留一条性命——若胆敢反抗,则统统剁下脑袋示众!
五年消化齐国;十年攻灭南蛮楚国;二十年内扫灭三晋;然后大军西进,鲸吞秦国……大燕的煌煌功业,就从彻底攻灭即墨开始!
骑劫大笑两声,爬上床榻,进入了甜蜜的梦境之中——
……
第372章 火牛出击
熊午良站在城楼上,遥遥眺望燕军大营——自从他来到即墨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登上城楼。
燕军大营无边无际,此刻一片漆黑,只偶尔传来打更的声音。
一切如常。
田单出现在熊午良身后,用询问的语气恭敬道:“曲阳侯,我军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请问您觉得什么时候出击比较好?”
熊午良恍然回神,回头扫了田单一眼——只见田单已经披挂好一身盔甲,手中拿着一柄铮亮的短剑,一副要亲自上前冲杀的模样。
齐国人这是拼了啊。
熊午良暗中咂舌——也难怪,毕竟这是齐国复仇的唯一机会了。
不过对于熊午良来说,以他的惜命性格,当然不会选择孤注一掷……能帮助齐国复国,对于楚国来说意义重大、好处极多……但是要让熊午良把命都赌上,那他可不愿意。
大不了就撤回去呗。
眼前的战事,对于齐国来说当然是生死攸关的‘最后一搏’,但是对楚国来说还不至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不了以后再来个‘燕楚大会战’,现在的楚国也完全不虚。
熊午良望向召滑——召滑是懂熊午良的心意的,贴在后者耳边轻声道:“主君,平阿水师已经在港口准备了,若是情况不对,君侯随时可以登船。”
熊午良笑了!
这就对了嘛!时刻准备后路、随时准备跑路……这不叫怕死,这叫‘未谋胜先谋败’……本侯果然有名将之风!
一旦战局不对劲,不但熊午良要第一个跑路,就连部署在两翼的曲阳新军也可以在中军的‘掩护’下迅速脱离战场,到时候全家一起连夜溜回楚国。
丢人归丢人,咱可不能做了赔本买卖。
熊午良望向田单,笑问道:“城中有耕牛牲畜否?”
田单一怔,丈二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回答道:“城中有耕牛千余,不知君侯何出此问?”
熊午良抚掌一笑。
城中当然是有牛的——对于同样缺乏牧场的齐国来说,牛马牲畜是远比人命值钱的重要资源。田单闭城死守的时候,当然不能落下这些宝贵的牲畜。
况且在真实历史上,田单就是以‘火牛阵’大破骑劫……怎么可能没有牛。
熊午良娓娓道来:“将耕牛聚作一处,牛角上缚以兵刃,牛尾上绑上苇草,灌以少许火油……”
“到时候以火点燃,耕牛吃痛,必定猛冲燕军营寨、拱翻营墙、另燕军营寨大乱……届时我军突然杀出,岂不美哉?”
田单听得眼睛大亮,对熊午良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此计大妙!我这就前去操办——只需半个时辰便能收拾应当!”
熊午良面露微笑,轻轻颔首。
田单兴奋不已,拱手而退。
这计策放在后世,估计要被动保组织喷的妈妈都不认识……但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还是那句话——历史上这是田单想出的主意,他应该负主要责任,要骂就骂他……本侯只是从犯。
不消多时,田单又赶了回来:“君侯,火牛已经准备完毕。”
熊午良豁然起身,摸了摸腰间的平南剑,沉声下令:“开城门——全军出击!”
城门处,齐王田地目光炯炯立于一辆战车之上,身披战袍,头上一顶无流苏的王冠,手持铜剑亲自鼓舞士气:“大齐子民,胜败在此一举!”
齐国军民汹汹,眼中闪动着复仇的快意……
城门在黑暗中洞开,上千头火牛被驱赶出城,田单一声令下,无数火把骤然亮起,烧向了牛尾……
……
云梦泽。
睡梦之中的燕昭王突然大吼一声,从床上翻跃而起……守在门外的燕国卫士惊慌震怖之下,拔出剑冲入屋内……
并没有刺客。
只有燕昭王脸色煞白坐在床边,额头上冷汗哗哗流下,仿佛洗了脸一般。
剧辛快步匆匆走进来,伏在燕王耳边,关切问道:“大王,怎么了?”
燕王姬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感觉莫名地一阵阵心悸。
“御医!御医何在?”剧辛心急,大声呼喊起来。
“寡人……寡人没事儿……”姬职艰难地深呼吸:“深夜惊悸,莫非国中有变……”
剧辛:“大王勿忧——我大燕内有太子监国,外有二十万精锐燕军,何方宵小敢于作乱?纵然有变,又能如何?”
燕昭王连连点头,仍然心有余悸。
剧辛咬着腮帮子:“大王放宽心便是——楚蛮虽然称霸,但毕竟国体落后,不足为惧。待我大燕稳住阵脚,臣愿亲率大军伐楚。届时阵斩那芈良小儿、灭一灭蛮子的嚣张气焰,为我王夺回‘霸主’称号!”
燕昭王点了点头,抹去额间冷汗,又挥手散去了屋内众人,重新躺回床上……却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
和燕昭王相比——骑劫的梦就很甜蜜了。
他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便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
在梦里,即墨里面的齐国军民乖乖献城投降,燕国的旗帜终于插在了这座孤城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