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劫气得翻了个白眼儿,冲着斥候将军皱着眉毛一扬头,斥候将军这才明白吓唬得过分了,又收剑回鞘,还退后了两步。
俘虏这才颤颤巍巍道:“回将军的话——小的原本只是个农夫,家中本有良田,当时正在地里农作,被田单胁迫裹挟而来,这才迫不得已与燕军打仗……”
“深恨田单也!”
“即墨孤城一座,定然会被将军所破,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小的妻儿还在城中,待到大军破城之日,只求将军能保我全家老小性命……”
骑劫眯着眼睛,缓缓颔首,觉得这话十分合理。
“只要你好好配合,本将自然不会对你的妻儿老小动手。”骑劫如是说道,然后皱着眉毛不耐烦道:“你倒是说啊!”
俘虏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话……骑劫正不耐烦,突然心中一亮,冲着一旁的军务司马努了努嘴:“赏他百金!”
一百枚金饼扔在俘虏面前,俘虏欢天喜地,连连叩首,这才将憋了许久的话和盘托出——
“将军明鉴——之前燕军的攻心之策,颇有成效——如今城内已经无人愿意再打仗了。”
“若是此时攻城,城中军民震怖之下,必然激起斗志,殊死反抗……此前的攻心成效,皆毁于一旦也!到时候纵然能攻破即墨,燕军也会伤亡惨重……”
这话正切中了骑劫的痛点,骑劫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此言是也……那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俘虏抱着金饼不撒手,像是已经不再害怕了,侃侃而谈:“以小人之见——城中虽然士气已溃,但是像之前那样一味怀柔还不够,需要用些狠辣手段,来震慑城中军民!”
“只要吓破了城中军民的胆子,那么彼等自然不敢再与大燕天军作对。说不定会趁夜割了田单的脖子,乖乖向将军请降。”
“如此一来,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即墨城,办成了乐将军耗费两年光景都没办成的最后一件大事儿……”
“而小人的家小,也能保全。”
骑劫再无怀疑,哈哈大笑,精神振奋!
燕军众将也相顾而笑,都纷纷点头。
确实!
早就该给城里的狗娘养的齐国人一点儿狠颜色看看了!
昌国君非要怀柔、非要怀柔……整整怀柔了两年,也不见城破……这帮齐国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哼,无非就是见昌国君好说话儿,这才负隅顽抗到现在!
害的咱们二十万燕军久久不能还家!
按我说,早就该狠狠恫吓他们一番,让他们看看继续顽抗的悲惨下场!
骑劫大笑着,亲手解开了俘虏身上绑着的绳子,拍了拍俘虏的肩膀,勉励道:“真乃好计也!”
“就依你所言!”
“待到城破之时,算你大功一件!到时候本将给汝家中分些土地,今后要老老实实为我王耕作、当我大燕的顺民……”
俘虏连连叩首:“将军天恩,小的感佩不尽……”
……
即墨城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嚣。
城内的军民无不抬起了头——又要劝降了吗?
外面的燕军,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劝降——大概内容就是阐述各种投降后优厚的待遇、阐述昌国君乐毅在齐地推行的轻徭薄赋、再让一些已经分得土地的齐人‘现身说法’。
每当这时,田单将军就会让城中的军民紧闭门窗,免得被‘诡计多端’的燕人蛊惑。
但是今天,情况却意外地有所不同!
骑着马的官吏在街道上驰骋,一遍遍高声呼喊:“城中军民听着……田单将军有令——上城墙!”
“田单将军有令——上城墙!”
哦?
这次田单居然不拦了?
城中的齐人一阵骚动——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次怎么不拦了?”
“管他呢……走,去城墙上看看热闹!”
……
城中的军民蜂拥而动,一窝蜂一般挤上了城墙,紧紧地盯着城外洞开的燕军大营……
以往燕军每次劝降,田单将军都要遮遮掩掩……这次居然不拦了!倒还能来看个新鲜!
不知燕军具体会怎么劝降?
有好事者评头论足:“若我是燕将,只要安排三五十人坐在城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便足以蛊惑人心也。”
听到这样的描述,周边的齐人几乎齐刷刷地咽了口水。
虽然楚国运来的粮食源源不断,但绝大多数都是些只能填饱肚子的粗粮……像是肉、酒这些东西,则运来的很少,基本只能满足少数贵族享受。
齐国人一向富庶——在战前,即便是最普通的农人,偶尔也能享用些许酒肉、打打牙祭。
围城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大多数齐人已经两年没见过荤腥了!
仅仅是想象一下还残存于记忆之中那勾人的肉香味……已经有不少人眼神迷离、满脸向往!
……
第369章 誓死不降!血战到底!
这仗打到现在,还看不到任何希望……
楚国那曲阳侯倒是带着军队来了,但也只是缩在那座‘临时王宫’里不露面,一连二十多天没有动静。
于是齐民刚刚浮现的一点儿希望,又化为泡影。
外面的燕军一直不进攻,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来了!出来了!”有人激动地指着燕军的大营,大呼小叫道。
城头上的齐国军民争相探头,望向燕军大营方向……也不知燕军会怎么劝降?
若真是摆开一溜儿的美酒、在城下敲锣打鼓地烤羊……那滋味儿,啧啧……
恐怕会有意志不坚定的齐国人受不住诱惑,从城头上跳下去‘投诚’!
众人望向城楼中央的田单……只见田单将军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人群的骚动。
田将军对不起了!
咱们在这倒霉的即墨城里固守了两年之久,吃尽了无数苦头,也算是对得起齐国社稷了……
反正即墨城墙不高,俺一会儿跳下去就跑!
在骚动之中,只见燕军营门大开……出来的却不是堆积如山的美酒和油香四溢的鲜嫩羊肉……而是一排排被捆绑起来的齐国人。
城头上懵了!
这是搞什么花活儿?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二哥!二哥你怎么被绑起来了?”
被燕军捆绑起来的,正是曾经在交战中被燕人俘虏的齐国战俘……只见一员燕将乘车而出,狞声喊道:“城上的齐人听着——”
“我大燕围困即墨两年,施行仁义,本以为能感化尔等。汝等却反以为我燕人软弱,胆敢顽抗至今!”
“如今我大燕已经仁至义尽!”
“再不出城投降,等破城之后,骑劫将军便要将汝等统统杀光!”
“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那燕将拔出腰中的短剑,唰一下劈下,当众割掉了一个战俘的鼻子……血沫飞溅,那战俘惨声呼叫,剧烈地挣扎……
几百个战俘被捆在一起,谁也挣脱不得……一旁的燕国军士狞笑着,剑光闪动之间,几百个鼻子落地。
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战场回荡。
城上的齐国军民都吓呆了!
不是说燕人仁厚、一直在齐地轻徭薄赋吗?
不是说燕国人对待战俘待遇优厚吗?
面前这一切……打碎了所有人对燕国人的美好幻想!
底下那燕将耀武扬威地吼叫着:“今天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之前是昌国君宅心仁厚,想给汝等一个机会,结果你们自己不珍惜……如今再不投降,骑劫将军将尽屠全城!”
说罢,那燕将大笑着,返回营中……燕军士卒们连踢带赶,将那些没了鼻子的可怜战俘又押了回去。
城头上,所有齐人都脸色煞白。
恐惧的阴云,笼罩在全城之上!
突然有人惨呼一声:“燕人残暴!燕人无信……我等即便是投降了,也必定不得好死!”
“和燕国拼了!”
凄厉的嚎叫声在死寂无声的城头上传得很远,所有人皆为之变色。
对啊!燕人之前说甚么‘优待战俘’,结果今天,却当众做出如此骇人之事!
还怎么相信他们?
恐惧迅速化为愤慨,然后变成了浓浓的愤怒,最后愤怒又化为无路可退的战意!
“和燕国人拼了!”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血战到底!宁死也要拉一个燕国人垫背!”
……
城头上爆发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无论男女老少,皆握紧了手中的剑戟,浓烈的战意冲天而起。
投降也有可能遭遇非人虐待,那么为什么还要投降?
还不如拼了!
城楼上的田单眼看着无数齐民高举手中的兵器,齐心协力地大声呼喊……不由得心神大震!
最让他担心的事儿,已经轻松解决了!
齐人战心已经凝聚!如今无路可退,必有百倍勇气。
所谓‘一人拼命,百夫难挡;万人必死,横行天下’!城中军民尚有两万余人,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在已知必死的绝境下,足以爆发冲天的战力。
更何况城中还有熊午良的一万精锐重步兵,关键时刻足以打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整体实力足以与燕军一拼!
……
听着即墨城那边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呼喊声,骑劫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一番操作猛如虎,不但没能吓得齐人乖乖投降,反而好像还助长了敌人的士气……听这架势,哪像是区区一万人能发出来的声音?齐人分明已经怒到极致!
骑劫心中稍微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