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木柴也不值钱,漫山遍野都是。
熊午良抬头向窗外扫了一眼,正看见钟华步履匆匆地走出府门。
入冬以来,虽然繁忙的秋收结束了,但是钟华还是一直没能闲下来。
身为封地的大管家兼曲阳军主将,钟华操心的事儿着实不少。
从曲阳城的扩建、到钱粮的划拨、再到农庄里千头万绪的琐碎、以及民兵的训练、曲阳军的训练……
无良的熊公子又是个撒手掌柜,把一应事务全堆在钟华的头上,根本没有亲自出手为老钟华缓解压力的意思!
钟华这些天来,虽然每天都振奋于封地的富庶和逐渐强大,但是头发也确实花白了不少。
本来他就不是以政务为能的管理型人才,如今赶鸭子上架,揽起了这一大摊子事儿,可谓忙得焦头烂额。
……
小仪的柴火塞进炉子里,袅袅的白烟顺着烟囱排到了屋外,不多时,屋内便明显感觉温度升高了。
熊午良拉过小仪,十分贴心地为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尘土。
小仪的脸立刻便红到了耳根。
芈良公子盯着小仪看,把小仪看得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熊午良严肃起来:“小仪,老实说,我待你如何?”
小仪一怔,抬起头来。
实打实地说,熊午良对待下人,相当人道。虽然无良公子经常黄油手占一占便宜……但至少,小仪感觉在府里从来没被打骂欺压过。
这让她十分安心。
在当初被钟华买来曲阳君府伺候的时候,小仪曾经非常担心。
她从越国来,知道越国的那些贵族是怎么对待下人的。
毫不夸张地说,许多越国的贵族都有打杀奴仆取乐的习惯。
但是在熊午良这里,小仪得到了来自上位者少有的尊重,这是她以前难以想象的。
小仪有些唯唯诺诺地道:“主君……呃,你是个好人。”
熊午良眼前一黑,没想到都过去两千年了,自己还有被发好人卡的机会。
小仪踟蹰片刻。
眼前的芈良公子,太不可思议了!
小仪亲眼看见,曲阳县是怎么在他的手里,从穷困潦倒发展到现在。
这才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曲阳县已经俨然是郢都东部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了。
就连现在,每时每刻也都有大队的商旅顶着冬日的寒风,千里迢迢来到曲阳县,为曲阳县的繁荣持续不断地做着贡献。
却见面前的熊午良脸色一正,严肃了起来:“小仪,你在越国,出身于哪个家族?”
小仪愣怔了,张口结舌。
熊午良站起身,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放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什么小仪,我应该称呼你为姒仪,对吗?”
小仪慌乱起来,挣扎了片刻。
抬头看去,熊午良脸上却没有加害之意。
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小仪对熊午良的性子也十分熟悉了。眼前的这位芈良公子,是不会用自己的身份要挟什么的。
姒仪低头承认道:“公子恕罪……落难至此,掩饰身份也是不得已……”
熊午良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当真如此!
他早就知道,小仪必然是出身于显赫家族。
但如今真相揭晓,还是令熊午良震撼——姒姓,这代表小仪身上流有越国王族的血脉!
对于战国之世,血脉姓氏的高低贵贱十分重要。
即便只是越国王族偏支中的偏支,姒仪的血统也足够尊贵了。
这么一个大贵族,居然成了自己的婢女……熊午良莫名有些兴奋……
姒仪疑惑道:“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熊午良微微一笑:“芍虎告诉我的——你脖颈间的绿色玉坠。”
姒仪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眼神一黯。
熊午良挠挠头:“之前不知道你是贵族身份,也是怠慢了。”
战国之世,贵族之间还算彬彬有礼,即便是战场上的生死仇敌,也要维持体面。像是熊午良这样把小仪当作丫鬟使唤,确实有些失礼。
话虽如此,熊午良的脸上却丝毫没什么歉意。
姒仪心中莫名一阵触动:“公子……还当我是小仪就好。”
“你不想回家吗?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虽然心中十分不舍,熊午良还是如是说道。
姒仪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回不去了……那边太乱了,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了。”
熊午良讶异地扫了姒仪一眼。
之前还没发现。
这个少女对于政治居然有这样敏锐的嗅觉。
熊午良重新坐了下来,在旺财油亮茂密的毛上搓了搓手。
……
寒冷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一冬天里,曲阳县的建设并没有落下,反而因为不用忙于农业生产,速度还更快了些许。
曲阳军和芍湖军两支嫡系,经过一冬天的对抗训练,彼此的战力也都得到了提升。
如今的芍湖军,在芍虎的带领下,战力丝毫不逊于钟华苦心培养的曲阳军,在某些越国人熟悉的山林地形,其战力反而还略强一筹——让钟华感叹不已。
这芍虎,真是个人才!
河流开始解冻,时间来到了周赧王九年(公元前307年)
……
第34章 楚王特使——召滑
初春的风还有些料峭,召滑裹紧身上的毛皮大氅,骑在战马上一路飞驰,日夜兼程,直奔郢都。
召滑是楚国有名的贵族大臣,名声响当当的抗秦派大臣,与曾经的著名秦相张仪曾有过多次交锋,其才干十分出众。
而且这厮还是响当当的顶尖贵胄——追溯先祖可以追溯到楚悼王(就是任用吴起在楚国变法的那厮)。可以说,无论是血统还是身份地位,召滑都算得上顶级重臣。
就是这样一个重臣,被楚王秘密地派往了越国,在越国从事了五年的地下工作。
如今的越国,被召滑以一己之力,搅动得天翻地覆。
澎湃的激情在召滑心里涌动,似乎马背上的春风也不那么寒冷了——召滑疾驰之余,很想畅快地大笑几句。
是时候收网了!
……
召滑驾马疾驰,一点儿也没有吝惜马力——他狠命地抽打着胯下战马的屁股,用小腿反复地踢着战马的小腹。
战马吃痛,速度似乎更快了些许。
楚国地处南方,一向是没什么战马资源,这种马匹都是要严格保护起来的,但是召滑深知自己使命的重要性,也顾不得吝惜宝贵的战马了。
眼看着胯下的战马口吐白沫,召滑深吸一口气,手搭凉棚远远一望,精神一振!
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池,城门口有大大的【钟离】二字。
城门处的士卒见召滑远远策马而来,似乎没有减速的意思,不由得如临大敌,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矛剑……
“楚王特使!不得阻拦!”召滑大呼一声,右手从怀中摸出一物,狠狠一甩。
城门尉是个识字的人,伸手一抄,定睛一看,是一面令牌,上面只有响当当一个大字——‘芈’。
城门尉倒吸一口冷气,带着众兵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钟离守军,拜见大王特使!”
召滑已经驾着马径直冲进了城中,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召滑并没有在钟离久待,他持着令牌,自然横行无忌。他冲到驿站换了一匹快马,将胯下那匹可怜的马留在钟离养息,又吃了几口馍馍,喝了两口凉水,便再次上马。
‘从【钟离】沿着淮水一路向西,便是【曲阳】了。’召滑在心里默默念叨。
……
进入曲阳地界开始,召滑便感觉有些许不对。
路旁的老农脸上的笑意,未免有些过于灿烂了。
马蹄下的路面也是又严实又平整,夯土路面上又铺着一层平平整整的碎石子。路的两侧,一排景观树正在抽芽。
农田里,春耕已经开始了,但是那些农夫手里的犁具可谓奇形怪状,动作也不似耕地的动作——让召滑一头雾水。
由于公务在身,召滑只是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来,继续策马疾驰。
感受到胯下战马已经有些疲惫,召滑策马来到路边,冲着田里的老农招呼一声:“老丈!”
那几位农户人正在干活,眼见着来人骑着南方罕见的好马,又穿着越人的服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只见召滑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匹的缰绳,双手作辑:“见过几位老丈——晚辈从县外而来,欲要问路也。”
几位老农听得此言,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却并不答话。
召滑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这几人的异样。
毕竟这里已经是楚国地界,眼前这几人又肤色干裂黝黑,手上拿着农具,一看便是农户人——召滑早已放下了警惕。
见这几个老农没有搭话,召滑便以为他们对自己有些畏惧,或者是想趁机要些好处。
召滑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从腰间里摸出一串铁钱:“各位老丈不要惊慌——我只是路过此地,没有恶意。谁能答上我的问题,这串铁钱就是他的。”
为首的那个老农先接过铁钱,脸乐得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不知这位贵人想要知道些什么事儿?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召滑满意地微微一笑:“我从越国来,初入此地。敢问老丈——曲阳城当往哪边走啊?”
老农听到‘越国’两个字,与其他众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所有人都激动地笑了,露出一口口焦黄的、歪七劣八的牙。
还没等倒霉的召滑反应过来,众农人一拥而上,揪住了召滑的衣袖。
“你便是传说中,小主君让我们提防的来自越国的探子吧!”
召滑一时间也没搞懂这些农户人在说什么屁话,见几位庄稼人向自己扑过来,急忙将手伸向腰间,欲拔出腰间护身用的短剑。
可惜……庄稼人的力气却出乎召滑预料的大!
也没来得及如何反抗,召滑便被一群农户人扑倒在地上,牢牢摁住、丝毫动弹不得。
“身后没跟着车,孤身一人还骑着马,肯定不是商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