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曲阳新军娴熟地在爬犁上做好伪装,然后挤在爬犁内部休息。除了少部分放哨的军卒之外,其余的军士们都进入了梦乡。
整整一宿的高强度赶路,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
趁着白昼还长,军士们要尽快歇息,补充体力——等到晚上,还有一场震惊天下的大仗要打!
浮雪盖在爬犁上面,牲畜都在雪窝里休息……八千精兵仿佛原地消失了。只有走到很近的距离,才能隐约听到雪面下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呼噜声。
……
武关。
站在【武关】城头,关东乃是丹阳之地,关西乃是秦国著名的【关西平原】。
武关两侧山势险要,一条道路沿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此关与【函谷关】同属‘秦之四塞’。
若说秦国的函谷关,是秦国的东大门。
那么武关,就是秦国的南大门。
单论城防的森严、天堑的难以逾越……武关比函谷关更甚。
纵观六国联军历次攻秦,大多选择进攻函谷关而非武关,正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春秋时,此关名为‘少习关’,到了战国之后,才更名为我们熟知的‘武关’。无论是‘武关’还是‘少习关’,反正秦国扼守此关几百年来,即便是在最为穷困潦倒、内外交困的时候,也不曾被外敌攻破过这道关隘。
武关之险峻,可见一斑。
总而言之,在秦国,武关就是‘无敌’的存在。
此时此刻,武关城头上黑色旌旗猎猎招展。武关守将司马安按剑立于城垛之上,全身黑红色甲胄,似乎感受不到身边彻骨的冷风。
身为曾经的秦国大将司马错之子,司马安很想重振司马氏在秦国的声威。
眼前的秦楚大战,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即便武关距离秦楚两军前线还有很远的距离,司马安仍然没有丝毫懈怠——他研究过熊午良的胜绩,发现此人很善于包抄偷袭……虽然这大冬天冰天雪地,料想楚人也没办法包抄过来……但司马安还是觉得应该谨慎行事。
“少上造的大军预计在两日之后赶回武关,我等要守好城池,万万不可在最后关头有失。”司马安对着副将吩咐道。
副将拱手应诺,心道不愧是司马错之后,这份细心颇有乃父之风。
“安排你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司马安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身旁的副将。
副将拱手答复道:“回禀将军——营房已经收拾好了,足够少上造的大军入住。”
司马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嗟然长叹一声:“我大秦八万大军驻扎在丹於,与楚蛮对峙了两月之久……将士们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楚。”
“提前准备好饭食、热水——弟兄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已经饥肠辘辘。”
副将再次拱手应是。
司马安冲着城下吐了一口唾沫——那个楚国的芈良,真是不讲武德!
不敢与我大秦锐士正面决战,只敢在背后做些偷偷摸摸的龌龊事。
偷袭粮道、欺负民夫算什么本事?
羞为大将也!
司马安:“芈良小儿奸诈狡猾,最擅长偷袭。尔等不可疏忽大意也。”
副将口头称是,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就算那熊午良再怎么诡计多端,也总不能突然出现在武关城下吧?
司马安见副将心不在焉,倒也不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毛皮大氅,不容分说地拉着副将:“走,陪我巡营。”
在副将的陪同下,司马安不避严寒,亲自在武关内外来来回回地转悠了一圈,检查了城内的营房,检查了守卫在两侧山林里的斥候。
重点检查了烽火台和城头上站岗放哨的卫兵,见秦军上下严阵以待,并无什么明显的疏漏,司马安这才放下心来。
我这武关,固若金汤!
副将有些敬佩:“将军每日都坚持巡营,一连两月,从无懈怠……真乃我大秦将校的楷模也!”
司马安笑道:“家父曾教导过——为大将者,凡事都要准备周全——不恃敌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副将拱手受教。
司马安又道:“传我令下——今夜继续盯紧了城外,若有异动,立刻燃放烽火!有玩忽职守、守备松懈的,一律斩首示众!”
熊午良,你不是百战百胜吗?
现在我司马安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铜墙铁壁!
纵然你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在武关城外两眼发直……等到开春之后,定要教你身首异处!让那些妄图称霸的楚蛮,再见识一下我大秦铁骑的厉害!
……
第293章 飞夺武关!
任凭武关守将司马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细心防备的熊午良并不在关外,而是带着八千骁勇猛士从一条谁也猜不到的艰险道路,已经绕到了武关屁股后面。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熊午良沉声下令:“时机已到!”
“兵发——武关!”
八千骁勇善战的曲阳新军乘着夜幕,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摆开攻击阵势直扑武关。
这是一次赌博式的冲击!
若不能取胜,那么曲阳新军将伤亡惨重。
同样,若计划能如愿成功的话,秦国也将遭受重击!
眼下夜色刚刚昏暗下来。以爬犁的冲击速度,八千精锐将在黎明之前抵达武关城下——正是敌军哨位最疲惫困乏的时候。
熊午良睡了一整个白昼,现在丝毫没有困意,而是盯着面前的舆图沉思。
召滑笑道:“主君勿忧,我军抄后而来,秦人必然没有防备。”
熊午良轻轻颔首,闭目养神——倒不是能睡得着觉,只是想多多少少休息一会儿。
黎明破晓之前,八千精锐如期抵达武关城下——从这一侧来看,武关城墙并不如在外面看那么雄伟,但也颇为伟岸,如同暗夜中一座耸立的黑暗巨兽。
城头上有点点篝火,照亮了一排黑色的秦字旌旗。
黄武来到熊午良面前,拱手道:“主君,我青羽卫已经打探清楚——城内有守军一万,领兵大将名叫司马安。”
“秦军虽然守备森严、岗哨密布……但果真如召滑先生所料——在内侧没什么防备!”
阴喻也出现在熊午良身后,低声道:“我黑羽卫已经清理掉外围的秦军斥候,主君随时可以下令攻城!”
熊午良笑了。
一万守军,人数不少,但已经是熊午良和召滑事先估算的最好结果了。
在往常,武关的守军至少也有三万。
可能是当初白起调兵遣将,从武关调动了两万人去前线的丹於大营……所以武关现在仅剩一万守军!
熊午良麾下八千军士,皆是精锐猛士,虽然现在是轻装出动,但也有相当强悍的战力。
再加上秦军茫然无备……此战,胜算已是七成!
召滑、芍虎一同拱手请命:“时机已到,请主君发令!”
熊午良嘴唇微张,轻声下令——
“挂起本侯旗帜。”
“曲阳子弟兵……攻城!”
……
话说司马安巡城之后,见三军惕厉,大为满意。回到自己的卧房,简单用热水擦了擦身子,便吹熄了灯火睡下了。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张可恶的、年轻的脸庞。
虽然那张脸看上去模糊不清……但司马安不知为何,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就是熊午良!
这个该死的、不讲武德的熊午良,他的脸绕着司马安转来转去,拖着长长的黑烟,发出恶心的怪笑声。
司马安气得发疯,拔出剑去砍、去刺,甚至冲上去用手撕,用脚踹……那张脸却阴魂不散!甚至发出的邪笑声越来越大,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话。
司马安凑上去细听,竟听得那脸庞嬉笑着,口口声声说甚么‘我已经夺了你的武关啦’!
司马安愤恨不已,立刻大声呵斥:‘胡说!我这武关固若金汤!你这厮只敢行偷鸡摸狗卑劣之事——若真敢来犯武关,我便剁了你的狗头,让你这无耻狗贼与汝父熊威团聚!’
那飘忽的脸庞也不恼,只是依旧在那里反复重复——我已经夺了你的武关啦!我已经夺了你的武关啦……不信?不信你听一听声音啊……
司马安凝神细听,竟然真的听见兵戈相击声、熊熊烈火声、以及秦军士卒倒下时候的惨叫声……
……
“不!”司马安狂吼一声,从卧榻上猛然蹦了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
片刻的懵圈之后,司马安松了一口气。
还好,原来只是个唬人的噩梦。
一定是因为白天念叨熊午良那厮次数多了,以至于夜有所梦……
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既然这梦已经醒了,为什么耳边的兵刃交击、士卒的惨嚎声……还依旧存在?似乎比梦里还更清晰了?我睡魔怔了?
“司……司马将军!”正愣怔间,副将破门而入!
只听副将的声音惶急,几乎要哭出来了:“楚军来了!”
“城墙已被楚军攻破……现在该如何是好?”
司马安:?
我武关守备何等森严!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真可谓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尤其是本将军为了确保军士能集中精神,甚至在临睡前还亲自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怎么就让楚蛮偷偷摸进城来了?
副将带着哭腔:“禀报将军——楚军并非从正面而来……不知怎得,楚军竟是从我军身后杀来!我军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于后方却……”
司马安已经跳了起来,迅速拔剑在手:“莫要多说了!随本将拔剑迎敌!”
熊午良,你果然卑鄙!
再纠结楚军是怎么绕过来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务之急,是要拼死一战!
……
熊午良在火光的映衬下,站在城外。
篝火忽明忽暗,让他的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被扯短。
此时此刻,面前杀声震天!
武关,自秦人先祖建成此关隘至今,还从未遭受过来自西北方向的攻击!
而今日,八千骁勇的曲阳子弟兵,正在亡命夺城!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搏命一击!今日,必须夺下此城,否则绝大部分人都将战死于此处!
新军将士因为要轻装奇袭,因此并不算全副武装——武器仅是一身贴身皮甲,手持一柄铁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