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田地也确实有蛮不讲理的资本。
他确实是自幼聪颖,就连宫中讲学的老师也经常被他辩倒。
再加上田地又是无可争议的嫡长子……确实是唯一合法的顺位继承人。
之前齐王田辟疆见四面受敌,尤其是齐国南部熊午良的咄咄攻势,让他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或许这一战,真有可能是齐国的灭国之战了。
田辟疆年岁已高,思虑良久之后,命太子田地前往即墨督税……其实就是将太子送离临淄,让太子能躲得远远的。
真要是联军或者楚军打到了临淄……齐王田辟疆决意死战!
至于太子田地,则可以在遥远的即墨郡重新即位,延续大齐的社稷香火……说不定齐国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田地也明白父王的意思,于是在即墨整军经武、革除吏弊、整顿齐国鼎鼎有名的莱州水师……随时准备迎接最坏的消息。
此时此刻,却传来了宋国跳反的消息!
宋国跳反,齐南之颓势立解,济西大战又明显是齐国占优……田地聪明绝顶,当然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回临淄了。
说实话,一时间竟还有些不舍即墨这块自由的土地。
“这个孟尝君……畏敌如虎!”田地怒气冲冲地一拍面前的长案。
这帮楚国人不往南跑,偏偏往东边逃窜……分明就是慌不择路了。
在他看来——齐军数倍于楚军,结果却放任这支已经断粮、慌不择路的楚军继续在齐南所向披靡攻城略地,简直是耻辱!
有臣子在一旁劝慰道:“太子不必动怒,想必孟尝君有他自己的理解。”
田地长吁一口气,闷闷不乐起来。
片刻之后,田地突然眼前一亮!
“来人呐,速去请凌豹将军……”
……
凌豹奉命来到田地面前,冲着田地一拱手:“末将拜见太子。”
田地眼睛亮晶晶地发光,大手一挥:“快坐!”
“本太子问你——莱州水师整备得如何了?”
凌豹恭谨地说道:“回禀太子——我军兵甲齐具、战船坚厉,已恢复往日雄风!”
当初齐将田轸借莱州水师之力,绕过琅琊在淮水下游登陆,结果被熊午良那混蛋水淹三军,几乎全军覆没。
莱州水师因为没有大规模参与登陆作战,所以损失不大……但也有部分水师将士受了损伤,士气空前低迷。
如今太子田地在莱州大力经营水师,这支强悍的舰队再次拥有了强横的战力。
田地嗬嗬一笑,看着凌豹:“汝惧死否?”
凌豹脸涨得通红,似乎感觉受了侮辱:“末将愿为大齐洒血疆场!岂惧死亡邪?太子莫要再说此话!”
田地大笑,一拍巴掌:“好!”
“现有可靠消息——肆虐我大齐南境的楚军已经被逼到了【安陵】……你可知安陵是什么地方?”
凌豹:“当然知道——是我大齐一座临海小城!”
田地冷哼一声:“孟尝君田文畏敌如虎,迟迟不敢发动攻势……本太子有意亲率莱州水师,乘船南下助阵!督促孟尝君尽快发动总攻!若他仍然踟蹰不前,便由莱州水师大破楚军!”
“提醒你——这支楚军的将领,乃是楚国的曲阳侯芈良!”
“你可愿随本太子出征,洗雪昔日大败之耻辱?”
……
凌豹面色挣扎。
打心眼里说——任谁都看得出这支楚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现在南下助战,无异于白捡功劳。
更何况自己的莱州水师与熊午良那厮还有旧怨……
这一仗,凌豹很想打!
但是!
太子竟要亲率水师出征?似有不妥……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凌豹自己的命可以不要……他全家老小还在临淄呢!
田地见凌豹踟蹰,不由得怒道:“又是一个畏敌如虎的懦夫!”
“你若惧怕楚军,便休要担任水师将军之职!”
“懦弱之举,我绝不姑息!”
凌豹闻言,只得一咬牙!
“末将愿同太子出征!”
田地仰头大笑,转怒为喜:“既然如此,所谓兵贵神速——请凌豹将军点好兵马,立刻随本太子出击!”
熊午良之名,天下人尽皆知。
那是楚国崭新的军功侯爵、顶级贵胄、横空出世的少年名将……一战符离塞、二战高平、再就是最近的齐南大战斩首六万……将赫赫功勋和威名建立在齐国人民的痛苦之上……
尤其在齐国这片土地上,熊午良的赫赫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但你们都怕他,我田地偏偏不怕!
若能由我田地全歼熊午良,砍下那厮的脑袋献于临淄……这得是多大的战功?多大的名望?
此后,天下谁能不知道我大齐太子的名字?
田地仰头大笑!
熊午良走投无路,已是败军之象……主持齐南战事的孟尝君偏偏又不思进取。
活该这个天大的战功落在我田地头上!
“水师出航!歼灭芈良!”田地意气风发!
……
第205章 铁索连舟之术
莱州水师从即墨出发,贴着近海处行船,直扑【安陵】。
田地站在船头——第一次登船的他正在严重地晕船,但头重脚轻的症状却也难掩他此刻的亢奋和意气风发。
莱州水师乃是齐国的主力水师,经过多年的经营,现在共拥有大小战船四百余条。
四百多条船在海面上劈波斩浪,绵延数里。
齐国的紫色旌旗猎猎飘舞,气势不凡。
田地所在的舰船,乃是莱州水师最大的楼船,五层的甲板,置以强弓劲弩无数,周围的几条楼船与这条旗舰用锁链连在一起,极大地增强了稳固性。
这办法是凌豹想出来的。
上次出海,他深深感受到了平底船只在海上的颠簸——尤其是大一点的楼船,重心太高,稍微有些风浪就会危险地摇晃。
故而凌豹苦苦思索,终于在某个静谧的夜晚,眼前一亮!想出了办法!
将船只以锁链相连,铺以木板,连在一起,士卒于木板上往来驰骋,如履平地也!
我真是个天才!
这次出海,果然见了效果——虽然极大地降低了船队的行进速度和灵活性,但果然稳固了许多。
至少在此刻这种没有什么风浪的近海处,不用担心随时会翻船。
凌豹为自己的创意大感自豪,将这种行船方式命名为‘凌氏操船法’。
今后,广袤近海也将成为大齐水师的坦途!
田地扭过头去,见身后战船旌旗连绵不绝,不由得豪气骤升,问向凌豹:“我大齐之水师,比起楚国水师如何啊?”
凌豹老老实实地拱手道:“回禀太子——”
“楚国水师历史悠久,船只众多……放在内湖内河上,我齐军水师确实稍显弱势。”
“但如今我莱州水师,有了末将领悟出来的新式操船法,在海面上绝无敌手!”
田地大笑起来:“这么说来,我大齐水师在海上天下无敌?”
凌豹:“正是!”
田地继续放声大笑,却被海风呛了一口,不由得连连咳嗽。
周围随行的内侍赶忙上前,又是搂胸又是捶背。
“咳咳……”田地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本太子……咳,本太子无碍!”
“太子您初次出征,海风灌喉,此乃吉兆也!”有内侍灵机一动,谄媚地说道:“此乃气吞山河之象!”
田地闻言面露喜色,又要仰头放肆大笑,却又猛然止住。
草!刚才海风呛嗓子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可不想再‘气吞山河’一次!
田地捂着嘴挡风,站直身子满脸傲然:“我大齐乃是天下霸主,小小一个楚国,竟敢屡次冒犯大齐武威!”
“今日本太子亲征,就要斩下芈良的首级,教世人知道——我大齐不可轻侮!”
众内侍一齐喜笑颜开:“啊对对对!太子说的对啊!”
田地意气风发:“诸位,这熊午良听说也是个少年人——不知他的才能与本太子相比,孰高孰低啊?”
立刻有人言之凿凿道:“我大齐太子乃是东海蛟龙之子,岂是小小一个南蛮侯爵能比较的?”
“纵观楚国芈良的几次胜仗,虽然都是以少胜多,然实不足惧也!”
田地精神一振:“哦?何出此言?”
“回禀太子——小臣对曲阳侯的几次征战也算是略有耳闻……”
“穿插符离塞,聚歼我军三万——乃是那姜羽愚蠢,轻敌冒进。”
“水淹田轸,斩杀我军十二万——乃是占了天时地利,其战果颇有侥幸。”
“齐南大战,又歼灭我军六万——亦是我齐国众将贪功心切,以致中了奸计。”
“言而总之——芈良虽频频获胜,但并不是因为他太强,而是和他对阵的人实在太弱、太蠢!”
“再加上些许侥幸的因素,才造就了竖子的威名!”
田地闻言,略作思忖。
然后缓缓点头,以示赞同。
那内侍猛然提高了声调,满脸赞叹,十分真挚:“如今我大齐太子聪敏善断、能文能武、机谋百出、英明神武、多谋奇志、出类拔萃、足智多谋、才华横溢、古今莫二……”
“咱太子亲自领兵出战,岂是先前那些庸常的败军之将可以媲美的?”
“小臣料定——我军此行,必定大捷!”
……
田地有些红脸,连连摆手:“本太子的确有些才华,但又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