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农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激动地下拜:“拜见主君!”
对于绝大多数农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熊午良本人。
什一的农税、各种先进的农具、富庶的农庄……全赖主君所赐!在封地里,熊午良的名字正是如雷贯耳,一呼百应。
驻足看热闹的那些客商也都瞪大了双眼——曲阳侯!楚国新封的侯爵!以战功封侯!官至左尹、右司马,楚国炙手可热的新贵!其鼎鼎大名,早就在列国流传开来。
这些客商们虽然不是熊午良的子民、有些甚至不是楚国人……但也都不约而同地冲着青铜轺车的方向微微躬身,表示对这个显赫爵位的尊敬。
城门尉举着盾,护在熊午良身前,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熊午良曾经三令五申——封地里,绝不允许有闹事动武的,违令者统统拿下。
结果……
方才,这子平氏在城卫军眼皮底下,欲要公然行凶。
城卫军却无动于衷。
分明便是渎职、因私废公……更何况,他们行凶的对象还是主君曲阳侯……
也不知渎职的城卫军待会儿要受到主君怎样的惩处……城门尉冷汗直流,恨死了子平氏。
熊午良被大盾护在中间,冷冷地看着已经跪倒在地的白衣中年人,心中杀意升腾。他两眼一闭,并不作声。
召滑心领神会,大喝一声:“楚律——”
……
第167章 楚国的痼疾
“冲撞贵族车驾者——死!”召滑的声音中气十足。
白衣中年人脚一软,瘫坐在地。
城门尉也不犹豫,大喝一声,领着众城卫军扑杀而上。
这些城卫军虽然战力远逊于曲阳军、芍湖军,但也不是这些豪族富户家中蓄养的打手可以相提并论的……
顷刻间,城门处便躺倒了一地尸体,仅剩那个子平氏少族长还活着。
围观的农人、商贾大为震撼,有的曾被子平氏盘剥过的商贾见了此情此景,感觉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不由得欢欣雀跃起来。
名叫平余的白衣中年人瘫坐在地上,再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他嘴唇颤抖,身下已经尿湿了一片。
城门尉持剑欲砍,却被召滑唤住。
熊午良睁眼冷笑道:“你不是很嚣张吗?”
今天的遭遇,又给熊午良上了一课——以后但凡出门,即便是在自己的封地里,也一定得做好安全措施。
刚才被连弩对着的时候,熊午良腿毛都要立起来了!
焯!
要是楚国新晋封的曲阳侯,死在自己封地里一个小小的富户手中,那可真是闹出大乐子了!
平余十分用力地连连叩首,脑袋上叩出了血迹……熊午良却也没有叫停的意思,只是站在城门口处,似乎在默默等待什么。
不消多时,湖聪在几个小吏的指引下,大步流星地赶来。
一眼便看到了城门处几十具尸体,湖聪瞳孔一缩。
再抬眼,看见熊午良在十几名曲阳军亲兵和几十个城卫军的保护之中毫发无伤,湖聪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下官拜见主君——不知主君驾临,有失远迎……”湖聪恭敬地一拜。
熊午良深深扫了湖聪一眼,言简意赅:“怎么回事?”
湖聪一擦额前冷汗,瞪了跪在地上的平余一眼,低头认罪道:“下官管辖不严,让主君受惊了。”
熊午良大手一挥,便有人冲上前,将已经瘫软成一摊烂泥的平余绑得结结实实。
片刻之后,熊午良一行人在湖聪的引领下,进入城主府中。湖聪亲自为熊午良和召滑斟茶,然后垂手而立,等待熊午良的质询。
“那子平氏的人说,和你湖聪很熟?”熊午良眼睛微眯,看不出表情。
湖聪心中一跳,告了声罪后,老老实实地道:“子平氏是平阿的大族,平阿县很多基层官吏都是子平氏的人……下官与他们的确不陌生。”
“至于有底层小吏勒索客商,下官亦有所耳闻。”
“不仅是在我平阿县——在曲阳县、山桑县,勒索外地客商同样都是常见现象。”
熊午良皱起了眉毛,很不客气地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制止?”
湖聪苦笑一声:“主君有所不知——”
“像是子平氏这样的当地大族,有的是破落贵族,也有的是地方富户……各族之间联姻通好,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大族已经垄断了底层的官吏职位……若没有他们协助,我这平阿县就得瘫痪。”
“因此,对于这些豪族大族借机敛财,下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主君责罚!”
……
熊午良听完之后,沉吟起来——
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难办。
这个时代,平民百姓是没什么读书认字的机会的——因此,基层官吏职务往往都被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家族垄断。
这些家族里出不了那种权倾朝野的大官,但是往往可以垄断地方上的官职,从而成为本土的地头蛇。
楚国曾经的集权变法功败垂成,政策上对于这些地方氏族的打击和控制力度一直很低——甚至很多小家族,家中拥有土城、堡邑,在楚国简直是没有爵位的封君。
在很多时候,稍微弱势一些的县官,也要看这些地方家族的脸色。
听湖聪的意思——小吏勒索客商的现象,已经成了三个县共有的痼疾。
这些小吏不对本地人下手,只针对过路的客商,而这些客商一来不敢得罪这些地头蛇,二来也因为贸易的利润足够丰厚、承担这些盘剥后仍然有利可图……因此并不作反抗,平白便宜了这些富户。
湖聪拱手道:“主君,这子平氏惹到了您的头上,那借故将彼等一扫而空,自然说不出什么……但对于其他氏族,却不能大肆清查。”
“若激起他们的反抗,众吏同气连枝一同怠工,届时便难以下台了。”
熊午良紧紧皱着眉毛,心中很是不甘。
良久之后,熊午良才沉声说道:“传令——”
“将子平氏全族财产、土地充公,罚苦役十年。”
“希望这番严惩,能震慑一下其他的家族……让他们收敛一些。”熊午良深吸一口气。
对于这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熊午良也没什么好办法。
若真一冲动,将他们连根拔起,那么哪来那么多识字的小吏可用?到时候封地就要瘫痪了。
迟早要收拾这帮家族,只是现在行不通。
熊午良只能暂且强行咽下这口气,又与湖聪一番计议,定下了商港的选址……召滑一番计算,想要建设熊午良描绘的那般规模的商港,仅是第一期工程,至少也需万金以上。
但若是建设好商港、通行商船,那便大大拓宽了商贸规模——长久来看,绝对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熊午良倒是洒脱,大手一挥,便签了领用钱粮的条子。
万金散尽还复来嘛。
钱没了不要紧,未来会有更多的送财童子的。
……
熊午良一行人返回曲阳县,回到曲阳侯府。
第一眼,便看见了在门口等候的屈原。
咦?
这货不老老实实在工位上打工,今天怎么这么闲?
“主君在平阿遇险,屈原已经有所耳闻……主君受惊了!”屈原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十分贴心地慰问着熊午良。
“屈某在府里如坐针毡,只期盼主君平安归来!”
“幸赖鬼神护佑,君侯没有大碍。”屈原如是说道。
熊午良看着屈原此时的嘴脸,不由得满头黑线。
这屈原,嘴上关心着自己,一张老脸却乐得像一朵花儿一样。
这是咋回事?屈原那张万年不变的苦瓜脸今天吃了蜜蜂屎了?咋笑得这么甜?
看那灿烂的笑容,对自己遇袭之事,好像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
第168章 屈原:挪屁股成功
屈原见熊午良面色古怪,也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过于灿烂,赶忙收敛了笑容。
当听到‘曲阳侯被地方豪强袭击’的消息时,屈原在短暂的后怕之后,心中便涌上了浓浓的狂喜!
对于熊午良的性子,屈原也很了解——
以前不知道基层的糜烂还好,一旦知道了,那这口恶气就不可能轻易咽的下去。
但是想要将这些贪墨的小吏统统连根拔起,熊午良肯定也投鼠忌器。
这不得给他气死?
曲阳侯心里憋气了,屈原的机会就来了啊!
“这些氏族垄断地方、收受贿赂……殊为可恶!”屈原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想长久富强,定要革除吏弊!”
熊午良扫了屈原一眼,总感觉屈原不怀好意。
“你有办法?”熊午良问道。
屈原抚须一笑,脸上浮现出三分自得:“我有上下两策,一策治标、一策治本……不知主君要从何听起?”
“先说治标的!”熊午良大手一挥。
屈原微微一笑:“治标者,扬汤止沸之策也——加强管理、鼓励商贾举报、没收污吏勒索所得并加课罚金。”
“同时,想要摆脱这些地方豪族对吏治的垄断,就要自己培养基层官吏——主君可以收容那些军士遗孤,教他们识文断字——也不需多大的学问,只要习得几十上百个字,当个基层小吏应当不在话下。”
熊午良眼前一亮,心道不愧是你!
单是这‘治标’的策略,便足以让熊午良喝彩了。
没收勒索的钱财再加罚罚款,并不会过于刺激到那些大族,引起他们全面的反抗——但短时间内也可以有效遏制基层官吏大肆敛财的浪头。
而培养那些军士遗孤当小吏,则可以从根本上避免对大族的依赖。
而且也能免除军卒们的后顾之忧,鼓励他们在战场上更加奋勇杀敌。
当然,教授这些军士遗孤识文断字,也不是一个小开支——教学场地、招聘老师……都得花钱,而且花的还不少。
不过对于无良公子来说,这笔钱可以省下——咱府里有个黄歇没啥正经事儿做,天天带小黑小白上课。话说俩孩子得教、两百个孩子也得教……
此时此刻,府中的黄歇突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