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士卒们则骚动起来,对楚军的置之不理很是不满。
田轸噌一下拔出腰间的短剑,向着山上遥遥一指——
“我军已经擂鼓三轮!大齐国已经仁至义尽!”
“杀!杀光楚人!为姜羽将军报仇!”
齐军大旗摇动,十二个齐军方阵气势如虹,齐国引以为傲的战车方阵缓缓迈开了前进的脚步,后面跟着严阵以待的齐军步卒。
莱州水师往返了好几趟,早就将齐军士卒们丢弃在海岸边的战车、营帐、旗鼓通通运了过来。
如今的十二万齐国大军,乃是满配的正宗齐军!
“杀!杀!杀!”齐军士卒大步向前。
最前面的是战车,然后是剑盾手,手持长戈大戟的齐军则将紫色的齐军旗帜高高挑起,稳稳向山上挺进。
飞沙走石,烟尘大起!十二万齐军每三步一喊杀,如同滚滚的雷声一般在群山间回荡。
“阵斩熊午良,赏千金!”田轸挥舞着手中的剑,大声呼喊。
……
楚军士卒们勉强稳住了阵脚。
焯,死就死了吧!
人家曲阳君都没跑,咱们小兵怕什么!
一千五百芍湖军顶在最前面,一万楚军则列阵在芍湖军身后……
熊午良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沉声道:“就快了!”
“不要慌,等本君的号令!”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地已经开始微微地震颤。
顺着淮水的方向,遥遥向西边上游处望去……大片的飞鸟从林中惊起。
似乎有沉雄的山呼海啸声,由远而进袭来!
熊午良面露喜色,站起身来,手搭凉棚向西望去,似乎在期待什么。
山下,冲锋的齐军士卒已经前进到了距离楚军营帐仅剩二百步的距离……齐军士卒们已经略微弯下腰,将身子缩在盾牌后面——
这个姿势的含义是——等待迎接楚军的箭袭,并且预备发动全力冲锋。
但就在此时,他们却纷纷不约而同地挺住了脚步。
齐军士卒面面相觑,似乎在互相确认着什么。
“你听到了吗?”
“什么声音?”
“好像……西边的大地在颤抖!”
田轸皱着眉毛,并没有斥责麾下军士停止向前挺进的脚步——
这位齐国上将军挺直了身子,鼻头微微翕动。
好浓烈的水汽!
田轸突然脸色大变!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快!向两侧疏散!离开河谷浅滩!”田轸大声呼喊道。
已经太晚了!
巨大的浪潮从林中冲出,不少粗如怀抱的大树,也扛不住这般雄浑的力量,纷纷歪向一侧。
定睛一看,那浪涛足有十余丈高!
以无可匹敌的气势,冲向河谷浅滩处结阵的齐军!
“离开浅滩!离开浅滩!”田轸还在绝望地呼喊。
齐军士卒们大为震怖,看着涌来的潮水,一个个面如土色。
浪潮无情地拍了下来,齐军方阵大溃,引以为傲的强悍的战车被冲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下来。
士卒们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滚滚浪潮卷着冲向远方。
漫山遍野,尽是齐军士卒的哀嚎之声!
山上的楚军将士们瞪大了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震撼得合不上嘴。
眼见浪潮从山腰处涌过,熊午良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山足够高。”
说实话,这般汹涌的水势,也超出了熊午良的预料。
下游的几个楚国的县城,这次怕是要遭灾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
如果放任齐军继续挺进,他们对楚国平民造成的伤害将比这洪水大得多。
最大的浪头已经涌过去了,楚军面前的水势略微减缓……原本宽阔的河谷,如今已经成了一片水泽……
齐军的旗帜、营帐、营地里用剩下的木柴等物横七竖八地漂浮在水面上,淹死、呛死、践踏而死的齐军士卒的尸体随着水波缓缓摇曳……
熊午良挠了挠头……本来还想着借着水势掩杀,扩大战果,结果现在一万楚卒还下不去山了。
恰在此时,只见上游方向,大片的船队顺流而下。
远远望去,船上插着的似乎是楚军旗帜。
芍虎定睛一看,喜上眉梢:“是曲阳军!”
芍虎人生中第一次,看着曲阳军的旗帜是这么顺眼!
船队靠向山坡,钟华从为首的舢板上一跃而下:“拜见主君!末将幸不辱命!”
熊午良大笑起来——
第145章 高平大捷
“传令!登船!追击齐军!”熊午良意气风发,大手一挥。
楚军士卒一扫先前腿软的情况,一个个争先登船,喜气洋洋。
捞战功的顺风仗谁不乐意打?
“曲阳君果然雄才大略!”
“小小田轸,也配与咱们曲阳君较量?”
“我就知道,这一仗必然又是大胜!我从未怀疑过小君侯的实力!”
……
钟华喜滋滋地将熊午良等人引上了自己作为‘旗舰’的那条舢板,请众人落座。
曲阳县没有什么正经的‘水师’,一千五百曲阳军士卒尽是驾着这样的小舢板而来,一条舢板顶多承载几十人罢了。
好在吨位不够,数量来凑。
几百条舢板靠岸,一万楚军士卒连同一千五百芍湖军,尽数登上了舢板,顺水而下追杀齐军。
楚军士卒们坐在舢板上,一路欢声笑语。
河面上漂浮的齐军士卒有的还没咽气儿,楚军将士们也不客气,上去便补一剑,让那些齐人死个痛快。
很快,水面便被染红了。
楚军将士们对这些齐人毫无怜悯之心——他们眼睁睁见过姜羽麾下的三万齐军是如何在楚国的土地上大肆屠杀,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又岂会手软?
……
田轸此刻狼狈不已。
为了减轻重量,他身上那件名贵的、镶嵌着东海珍珠的甲胄和斗篷已经不知丢在了何处。
在四五个亲兵的拼死护卫下,田轸在浪潮中捡了一命,他现在爬上了一截浮在水面上的枯木,顺水漂流而下。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受了伤。
一截断裂的松木像是匕首一般,插在田轸的小腿上,鲜血已经将田轸身上淡紫色的贴身衣物染成了深紫色。
田轸强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将那截松木从小腿上拔出。
并没有想象中喷溅而出的鲜血——伤口已经在河水中泡得泛白,能流的血早就流光了。
田轸的腿已经毫无知觉。
枯木上的田轸向四周望去,放眼所及尽是一片汪洋,摸了摸口袋,却摸不出半点儿粮食。
田轸仰天长叹——
堂堂的大齐国贵胄公子,正儿八经的王族上将军,什么时候吃过这般苦楚?
该死的楚国!该死的熊午良!
沿途,也有漂浮在水面上尚存一口气的齐军士卒,他们看着飘来的枯木和上面的田轸,挣扎着扭动着想要靠上来。
“上将军,救我!”
“上将军……”
田轸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看这般惨状,自己麾下的十二万齐军已经在大水中损失殆尽了——纵然有幸运儿能侥幸捡得一条生路,也断然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此番伐楚之战,前前后后在田轸手里折了十五万齐军!
纵然齐国殷富,家底厚实……也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的一场大败了!
田轸绝望地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竭力不去想象回到齐国之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处。
这仗,输得太冤枉了!
明明已经奇兵登陆,形成大胜之势!熊午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凭空召唤来这一股洪水?
现在按理来说也不是汛期啊!
田轸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熊午良会巫术不成?
身后,远远传来了楚军兴奋的呐喊声。
田轸回过头,遥遥望去。
只见大大小小的舢板,在水面上涌动,楚军士卒们打着黄底红字的楚军旗帜,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冲着每一个漂浮的齐军躯体都补上一剑。
田轸低下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
伤口处一片惨白,毫无血色……田轸心里很清楚,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不出两天,伤口便会发脓。
田轸长叹一口气,冲着齐国的方向遥遥一拜:“大王,臣无能……”
随后,田轸正襟危坐,抽出腰间那柄名贵的古剑,搭上了脖颈,片刻之后,一道细细的血线出现在田轸的脖子上。
田轸最后苦笑一下,从枯木上翻滚而下,任由身体沉向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