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当时可没有想那么多啊!
不过为了给“老艺术家”面子,包国维面上还是说道。
“有那么一丝对应。”
“自然如此,秉文你乃是厚黑学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一言一行都贯彻着厚黑学的宗旨。”
李宗吾越说越激动。
“其一,你不怕言论非议,即便是面对外头群情汹汹,也依旧是不动如山,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此乃厚黑学的第一個境界,皮厚!”
还整出境界来了?
包国维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扯淡,想着要是让李宗吾去后世写网文小说,恐怕也是一把好手。
却听李宗吾继续说道。
“其二,你不迂腐于仁义道德,审时度势,例如这次利用滔滔大势,煽动舆论风波,行的是‘卑鄙’之事,可实现的乃是国家大义,这便是厚黑学的第二个境界心黑。”
“其三.”
李宗吾叭叭地说了一堆,充分发挥出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
包国维摩挲着自己的胡茬,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嘿嘿!爽利!”
将茶壶里面的龙井茶,一股脑地灌入喉咙之中,李宗吾舒坦地呼出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说道。
“秉文觉得如何,只要你开金口,我这厚黑学教主的位置,便拱手相让。”
“我拒绝。”
几乎是毫不犹豫,包国维摇摇头。
李宗吾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对方听得认真,自己还以为这事已经成了,不想竟然来了一个反转。
他不由得问道。
“为何?”
包国维淡淡一笑,很坦然地说道。
“因为,我从阁下的厚黑学之中,学不到什么东西,与我的处世原则也有一些偏离,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其说,李宗吾想要包国维继承他的什么厚黑学教派,不如说,李宗吾想要包国维将他的理论发扬光大。
所谓的厚黑学教派,如今也就是李宗吾一人而已。
根本便没有什么价值。
“难道,我上面所说的例子,还不够说服秉文么?”
包国维摇摇头说道:“并非是这些例子不够准确,李宗吾先生分析的很好,只不过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李宗吾。
“于我来说,行事作风从来不讲究什么皮厚心黑。”
李宗吾对方是不愿意承认“皮厚心黑”这个点,提醒说道。
“如今这个世道,想要存活下来,好人也是要皮厚心黑的,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可包国维却反问道:“皮厚心黑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么?”
不等对方回答,包国维摇摇头说道。
“这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古今成大事之人,不会为皮厚心黑之手段所左右,而是掌控这种手段。”
他看向李宗吾,丝毫不留情地说道。
“就像是一名行走江湖的侠客,要明白自己侠义的真正目的,而不是被手中的宝剑所左右!”
“不被外物左右?不被外物所左右!”
包国维短短的几句话,就让李宗吾开启了头脑风暴。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里面,包国维也并非是毫无建树。
面对接踵而来的困难,他回想到了教员的许多文章,渐渐明白了抓住事物本质的原则。
李宗吾坐直了身子,提起了兴趣。
“愿闻其详!”
包国维本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不过既然李宗吾这样问了,他不介意给他说一说。
“人们总是首先认识许多不同的事物的特殊的本质,然后才有可能进一步地进行概括工作,认识诸种事物的共同本质。
你要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你想要的是打扫干净院子,就不要想着屋子里面的陈设如何去做,明白了本质之后。
面对阻碍你的垃圾、灰尘、枯叶,无论用什么手段,你都不会心慈手软所以。”
包国维顿了顿,看向李宗吾继续总结道。
“所以,我无论采取什么行为,从来都不是遵循什么厚黑学,而是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只要核心的目标不变,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受到情绪或者外界的干扰,自然用任何手段都是毫不犹豫”
“这”
李宗吾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比起厚黑学的“阴谋诡计”,包国维所说的理论更加像是正大光明的“阳谋”。
阴谋诡计可以被破除,但是阳谋是最难以对付的。
他瞪大了眼睛,抓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停滞在空中。
一瞬间。
李宗吾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没有什么厚黑学教派了!”
“我李宗吾,乃是包秉文教派的门下走狗!”
噗!
包国维一口茶水差点喷到了对方脸上。
他怀疑,这才是面前这个老小子的真正目的!
第293章 时代残党李宗儒
包国维觉得有些尴尬,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先生,对自己一口一个。
“我乃是你的门下走狗!”
就算是对方不害臊,包国维也感觉到十分害臊啊!
李宗吾嘿嘿一笑,前番争论,不过是通过交谈,想要多了解一番包国维。
实际上,早在来之前,他便想要拜入包国维门下了。
不然也不会,在时报报社门口,一口一个愿作包国维门下走狗了。
一篇《枪炮、病菌与钢铁》,一篇《活着》早就“征服”了,这位横跨传统与现代老先生的内心。
即便是年纪差距如此之大,他也愿意拜入包国维门下。
无他,从包国维身上看到了希望罢了。
“我已经收了两个徒弟了,你若是来了,只能担任我的小徒弟,一個曹晏海乃是一介武夫,一个张平安乃是一个孩童,李宗吾先生还想要拜入我的门下么?”
包国维只想着让对方知难而退。
拜自己为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本来就风评不佳,这下子世人又有话讲了。
他包国维不尊敬师长,竟然让一个可以当他爷爷的老者,当他的徒弟,简直是倒反天罡啊!
可李宗吾却很坚定,如同一只倔驴,抱着胸,头发凌乱。
活像是一个老顽童。
“拜!有什么不可拜的!只要能寻得世间真理,我李宗吾就算是做牛做马也值得!”
说实话,刚才包国维那番论述,李宗吾并非很是明白,可他不介意。
只要能够拜入包国维门下,今后一切都可以慢慢学。
他自述说道。
“我李宗吾,本是孔子之信徒,见《礼记》上孔子说,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便将自己改名为世楷,字宗儒,表示信奉儒教之意,可后来一切都不同了.”
李宗吾十分感慨。
“前清倒了,儒教也倒了,华夏受到了蛮夷的欺凌,这回我便怀疑了,所谓之儒教,到底是否是人间真言?”
显然,近些年来的思想变故,对于李宗吾的影响很大。
“后来,与友人纵谈时局,寻找经史探究,二十四史乃至于儒家经典,通篇看下来,不复从前的尊敬与惊叹,反倒是看出了不少缺点,所以我便对圣人开战了。”
“先生从宗儒改名为宗吾,便是这个原因?”包国维倒是知道李宗吾的各种事迹。
中年的荒唐,晚年的凄凉。
可以说,他是这个时代的文化残党,有着他的局限性,一心想要从过往的经典中,寻找到救国良方。
但最终,还是变成了水中花镜中月。
“一开始,我以物理学的规律来研究心理学,觉着这人心的变化,处处都是跟着力学轨迹走,从古人、现今、洋人等等方面,印证来,似觉得处处可通。”
李宗吾认真看向了包国维。
“我原以为,厚黑一学可以解决一切,不过今日所观,秉文你为我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理解,我觉着跟随着你,或许能够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
随即,他恭恭敬敬地作揖,不复先前的“疯癫”。
“还请秉文先生不弃,收我这孔孟学下愚笨之人为徒,传道受业解惑也!”
包国维语塞了。
他终于明白了,历史上为什么这位先生,嘴上说着皮厚心黑,实际上却是老实本分。
担任官职不争不抢,从来紧着差的职位做,将好的让给别人。
为人处世,丝毫不愿意占别人一点儿便宜。
实际上,李宗吾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自小便研习孔孟之道,习作八股文,考中秀才举人,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可随着时代的变迁,从前他所信奉的一切都崩塌了。
如同一只迷途的羔羊,跟许多先列一般,他追寻着正确的道路。
一开始,他想要投身于时代浪潮,去改变世界。
可最终是半途而废,随后他想要跻身于学界,但时代没有给予他这个机会。
富有强烈独立意识的李宗吾,于是发明了厚黑学。
某种意义上,是对于心灵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