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为什么觉得士奇会是幕后黑手？”
“士奇不过是一个刚从南洋回京的局外人，既不是汉王党，也不是太子党，更不会是太孙党，王爷怎会怀疑到士奇头上？”
“难不成王爷认为，士奇是赵王党，做这一切是为了扶持赵王上位？那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杨士奇轻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赵王的轻视。
诚然，他杨士奇与赵王朱高燧在南洋一起打拼多年，是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二人之间也有着深厚情谊。
但是了解越深，杨士奇越是清楚地知道，朱高煦可以为王但不能为帝。
这位赵王爷虽然志向远大，但行事作风毫无人主之相，说声“志大才疏”也毫不为过。
他杨士奇傻了才会成为赵王党，扶持赵王朱高燧夺嫡争位。
朱高煦听见他这话，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其一，你曾出任太子侍讲，是太子爷的心腹重臣，所以你对太子爷与太孙都十分了解。”
“其二，你自少丧父，游学四方，游历天下整整二十年之久，靠讲学奉养老母，深知民间疾苦，更知晓如何利用那些怀才不遇的落魄学子举子，把他们变为你的助力！”
“其三，你自身才华出众，也会算计人心，太子爷、太孙、汉王、皇帝……那幕后黑手把我们这些人算计得死死的，除了你之外本王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般能力！”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幕后黑手明显缺乏对皇室天家的敬畏，这在阶级森严的大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经历过什么变故，或是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田地，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对他造成了冲击！”
“思来想去，也就唯有你杨士奇，可能在南洋遇到过西洋船队，甚至是西洋传教士，当坚信了一辈子的思想观念遭到冲击时，的确会使得一个人性情大变，甚至让一个人彻底疯魔！”
话说到最后，朱高煦再次叹了口气。
“所以，哈士奇你告诉本王，除了你之外，本王还能去怀疑谁？”
杨士奇没有急着辩解，而是选择静静地听完。
当他亲耳听到汉王爷对自己能力的高度评价后，眼神中竟然迸射出了亮人光彩。
“王爷！”
“您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或许那幕后黑手不是一个人呢？”
朱高煦:“！！！”
幕后黑手，
不是一个人？
当朱高煦听到他这话，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意思？
骤然间，他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管是百官伏阙案还是江南离间案，的确存在很多疑点。
如果杨士奇是幕后黑手，那清贫自守的他，如何能够调动王三、张茂恭等人？
换句话说，是谁一直在暗中帮助他，称为他杨士奇的助力？
还有朱瞻基明明就在北平，在暗卫的监视之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张茂恭不怀好意地接近朱瞻基，甚至鼓动怂恿朱瞻基离开北平，暗卫先前为何没有禀报？
顺着脑海中那个念头细想下去，这些疑点也就瞬间解释得通了！
幕后黑手，不只是杨士奇，还有……暗卫！
朱高煦豁然抬头，只见聂兴正缓缓走了进来，直接跪倒在了自己身前，满脸苦涩笑容。
“为什么？”
这一次，朱高煦真的慌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聂兴，这个自己一手重用培养的心腹，自己视为兄弟的汉子。
朱高煦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苦苦追查的幕后黑手，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自己暗卫的首领！
难怪先前一直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尼玛地，贼喊捉贼，怎么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朱高煦就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害得大胖胖命不久矣！
“为什么啊？！”
汉王爷怒了，一脚将聂兴踹翻在地。
然而这一次聂兴却选择了反抗，倔强地抬起了头。
“王爷！”
“您忘了张軏是怎么死的吗？”
“胡元澄说得很对，您可以顾念兄弟情谊，可以不去夺嫡争位！”
“但是您想过没有，一旦太子朱高炽即位称帝，太孙朱瞻基成了太子爷，那您这个汉王爷该如何自处？”
聂兴越说越激动，直接触碰到了朱高煦的逆鳞。
“陈公甫死了，解公豹被废了，当年为了推行新学，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地选择支持您追随您，可是最后结果呢？”
“您口口声声说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做个逍遥快活的王爷，那您为何又要一直捣鼓什么新政，又要一直同天下官员缙绅为敌？”
“张軏是个蠢货，他以为他杀了太子太孙，您可就可以顺利成为太子，所以说他愚蠢！”
“但他又不是个蠢货，他想用自己的死唤醒王爷的斗志，哪怕是为了那些所谓的汉王党羽，王爷也应该努力去争上一争，而不是惺惺作态、装腔作势……”
“难道王爷非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太子父子二人把屠刀高高举起，王爷到那个时候才去后悔吗……”
“够了！”朱高煦暴怒喝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本王想要什么！”
“本王前去北平，主持新都修建工作，大力发展工商业，就是在给你我准备一个护身符，掌控了工商业的力量，哪怕日后朱瞻基有心清算你我，也会因此投鼠忌器……”
“哈哈哈……”聂兴闻言竟大笑了起来，“可王爷想过没有，这些所谓的汉王党羽，又有多少是真正忠心于您的？”
“等到朱瞻基成了太子，他有千万种办法拉拢贿赂那些汉王党羽，到时候你朱高煦不过是个孤家寡人，你拿什么跟皇帝斗跟太子斗？难不成你真想效仿一下当今皇上，以北平一地敌整个天下？”
不得不承认，朱高煦的法子，确实有可行性，但也充满了变数。
一旦永乐皇帝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说心态发生了变化，他这位汉王爷想要掌控工商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他朱高煦掌控了工商业，等到大胖胖即位称帝，朱瞻基摇身一变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想要搞垮他这个汉王爷，办法简直多得很，天底下多的是想要捧太子臭脚的阴险小人！
朱高煦的自保计划，太过理想化了些，并不适合放在大明！
聂兴双眼通红地看着朱高煦，咬牙切齿地喝道。
“王爷！”
“您见过张軏的尸身吗？”
“这些年您去他墓前看过一次吗？”
“他张軏当年被朱瞻基给射成了筛子，到死都还念着您的好！”
“我们这些兄弟当初选择投奔你朱高煦，一是因为你有治国安邦的能力，可以带给大明万世太平，二是你对自家兄弟好的没话讲，跟着你办事打击贪官污吏很是痛快！”
“现在我只想替张軏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忘了张軏的血海深仇，忘了张軏是怎么死的了？！”
“我没忘！”朱高煦反驳道，眼眶有些湿润。
此刻他脑海中满是张軏的身影，那个被万箭穿心的汉子。
是啊，他朱高煦怎么能忘，当初他可是亲眼目睹自己的好兄弟被朱瞻基给射成了筛子！
张軏到死都还在为自己开脱，为自己着想，他朱高煦又怎么会忘？
杨士奇对这件事情并不清楚，他也只是有所耳闻。
但他有自己的理由，去做这一切。
“汉王殿下，当初聂兴在北平找到我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计划！”
“你为什么会答应？”朱高煦冷声问道。
他可是杨士奇啊！
他可是大胖胖的东宫属臣！
他可是先前一门心思想扳倒汉王爷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杨士奇的身份，朱高煦早就怀疑到他身上了。
这也是朱高煦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杨士奇，为何要做这一切？
“因为，大明需要一个掌舵人！”
杨士奇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日后的大明，可以依靠各大水师，征战远洋，巡曳异域，扬大明国威！”
“但太子朱高炽与太孙朱瞻基，都不如汉王殿下，甚至他们二人会成为大明完成蜕变的阻碍！”
“我太了解太子朱高炽与太孙朱瞻基了，他们可以成为守成之君，却不是开疆之主！”
“大明现在拥有远胜于世间各国的强大水师，完全可以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凌驾于世间各国之上，蜕变为真正的天朝上国！”
“这艘舰船，唯一的掌舵人，只能是汉王殿下，也只有汉王殿下有这个能力！”
杨士奇一甩袖袍，起身跪倒了在朱高煦身前。
“还请王爷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大明百姓为重，夺嫡争位，继位太子！”
聂兴则是更加光棍，直接咧嘴笑了笑。
“王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是您不愿意，大可以把我等所作所为禀报皇上。”
“弹然后皇上勃然大怒，将我等全部诛九族，血洗所有汉王党羽！”
“这样一来，您就彻底轻松了，去云南就藩，做个逍遥快活的废物王爷！”
朱高煦:“！！！”
朱高煦跌坐在椅子上，神态茫然。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所谓的幕后黑手，竟然会是聂兴，会是杨士奇！
可笑他还带着暗卫全力追查那幕后黑手，殊不知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在自己身旁！
如果不是他突然回想起，杨士奇此人是个野心勃勃的政客野心家，他当真不会怀疑到杨士奇的头上，也不会有今夜之行，获悉了这一切真相！
毕竟，杨士奇可是太子伴读，大胖胖的良师益友！
偏偏就是他杨士奇，曾经最为坚定的太子拥趸，伙同汉王朱高煦的心腹、暗卫首领聂兴，一手炮制出了近段时间发生的这一系列大案，彻底搅乱了整个大明朝堂！
因为他二人，原本还有三五年可活的大胖胖直接命不久矣，原本朱棣寄予厚望的好圣孙朱瞻基彻底失势圣眷不在，哪怕是皇帝陛下也因为父子决裂，多出了几分迟暮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