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父王交代的话,朱瞻壑陡然问道:“徐滨,此间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徐滨听了这话,顿时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皇爷这是打算留下我,继续为他办事?”
朱瞻基面色一变,怒视着朱瞻壑。
汉王果真就是皇爷!
而且他还想趁机收服这些建文反贼!
朱瞻壑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笑道:“徐滨你有些自作多情了,我们汉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养不起闲人,更不养无用的废物。”
朱瞻基:“???”
你娘咧!
你可真敢说啊!
当着人的面儿,骂人是废物!
徐滨气得身子发颤,紧了紧手中尖刀,恨不得一刀砍了这厮。
“朱瞻壑,你说谁是废物?”
“咳咳……徐滨,不要冲动,堂弟不是这个意思。”
朱瞻基轻咳了两声,讪笑着解释道,同时不断用眼神示意朱瞻壑认怂。
这小命都攥在人家手里面,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着,非要挑衅人家作甚?
不料朱瞻壑沉默半晌,突然接了一句:“你是废物啊!这很难接受吗?”
“你徐滨本是建文旧臣,不思解救奴儿干都司那些靖难遗孤,反倒一门心思地刺王杀驾,导致不少靖难遗孤无辜丧命,奴儿干都司那些人处境也更加艰险,随时可能被皇帝屠戮一空。”
“这些都是你徐滨一手策划,建文皇帝甚至都不知情,不忠不义,你说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听了这话,徐滨脸色微变,出奇地并没有反驳。
先前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想要杀了逆贼朱棣报仇雪恨。
但几次刺杀均以失败告终后,徐滨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杀了朱棣,建文也坐不回那张龙椅,奴儿干都司的靖难遗孤依旧得不到赦免。
他之前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不过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朱瞻壑见他神情黯然,按照朱高煦的嘱咐提醒道:“如果今天顺利的话,那你们这些反贼兄弟,都可以回乡安居了,徐兄也可以早做打算了。”
徐滨一时间有些惆怅,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便和聂兴、若薇他们游历江湖,云游天下吧!”
“聂兴跟不跟你携手游江湖我不知道,但是若薇肯定不会跟你走!”
朱瞻壑没好气地回答道,那他娘的是我媳妇儿,还跟你携手游江湖?
徐滨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你了解若薇?”
“拭目以待吧!”
……
灵山塔九层。
建文不出意外,再次拒绝了太上皇的提议。
其实他心中明白,朱棣奉自己为太上皇,一是为了化解叔侄仇恨,二是为了平息世间对朱明皇室的流言蜚语。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这是在给儿孙做榜样,重拾天家血脉亲情。
“我既已出家,就是方外之人,你告诉皇帝,让他不要继续挂念,只要他能福泽天下百姓,那就可以了。”
孙若薇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准备下去传话。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大步流星地闯入了九层。
建文护卫见状顿时面色大变,抽刀冷喝道:“朱棣,你不要胡来,否则你那两个好圣孙必死无疑!”
建文似乎早就预料到,朱棣会趁着机上来,所以依旧从容淡定地道:“四叔,好久不见。”
朱棣闻言轻笑道:“刚才还说已经出家,怎么现在又叫我四叔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是用大话欺我,那我肯定会杀了你!”
孙若薇大惊,娇喝道:“皇帝!你怎可……”
建文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随即笑问道:“四叔,请问吧!”
朱棣插着腰,老脸一板,冷声问出了心中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我死了,你召集旧部祸乱天下,我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杀你?”
建文听了这话,只是笑道:“我听闻我这条命,值皇帝两个好圣孙的脑袋?”
朱棣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没错,他们都很年轻,都还没成婚,都是我的好孙儿……但是,我还有别的孙子!”
听到这句话,孙若薇顿时心头一紧。
这朱棣竟然当真起了杀心!
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无形的杀气弥漫现场。
正当此时,朱高煦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爹啊,你要杀我儿子?还要杀老大儿子?你信不信我们俩造你的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朱棣一张老脸瞬间铁青,心中暗道这混账怎么跟了上来。
朱允炆见状笑而不语,似乎见到了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朱高煦扫了他一眼,化身大明第一喷子,张口喷道:“你笑什么笑?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吗?”
朱允炆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哪里见过开始犯浑的汉王爷。
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你说话就不能文雅一点?
朱棣嘴角抽了抽,板着脸呵斥道:“混账东西,不得无礼!”
人家也是做过皇帝的人,地位与自己同等,你个莽夫……
“我骂你有错吗?你这十一年过得爽了,云游天下参禅礼佛,可是因为你朱允炆,一部分建文旧臣替你抛头颅撒热血地谋反,还有大部分在奴儿干都司那冰天雪地里面挣扎求生!”
“你倒是自己美滋滋地修佛,你考虑过这些人的感受吗?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吗?就你这样连慈悲怜悯之心都没有,还想遁入空门参禅礼佛?佛祖都恨不得亲自显灵踹你两脚……”
“数万人因你受罪,你就算想遁入空门,佛祖也不会收你这等自私自利的孽障,还是个背负滔天冤孽的孽障……”
面对汉王爷的怒喷,朱允炆再难保持从容姿态,第一次眉头紧锁。
沉默了良久,他叹气道:“敢问施主,贫僧该怎么做?”
“简单啊,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我爹会下旨赦免奴儿干都司的靖难遗孤,但是他们迁移返乡、住宅田地这些都是一项大工程,你建文好歹是他们效忠的主子,总不能躲在庙里睡大觉吧?”
朱允炆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棣见状终于露出了笑容,对自家老二投去了赞许目光。
这个老二,当真开窍了啊!
朱高煦一顿怒喷,总算是使得建文回心转意。
实则朱高煦根本就站不住脚,他这话不过是道德绑架罢了。
徐滨指挥着聂兴等靖难遗孤多次刺王杀驾,却并非是朱允炆授意,甚至他对此毫不知情。
奴儿干都司的三万靖难遗孤,的确是受建文帝所累,苟活在不毛之地,挣扎求生。
但是,真要说起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只是建文帝朱允炆,还有永乐帝朱棣。
奈何朱棣成功了,朱允炆败了,失了江山,失了人心。
朱高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强行将靖难遗孤所受的苦难,全都扣在了建文头上。
朱允炆面对这种情况,又能怎么办?
难道听了这些话后,他还能无动于衷,躲在庙里参禅礼佛?
除了回京之外,他别无选择。
朱高煦笑了笑,同朱棣对视了一眼。
朱棣乃是名传千古的永乐大帝,气魄远非常人。
但涉及到皇权问题,他的心眼却比谁都小!
毕竟当年双方打得头破血流,殊死搏杀,那些恩怨岂会就这么简单的放下?
朱棣想要同建文和解,但必须按照他的方式。
建文必须回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永远处在他的监视当中。
被永乐大帝忌惮的人,这世间没有几个。
一个是眼前的朱允炆,因为他身份特殊,毕竟做过皇帝。
还有一个,则是现在躲在鸡鸣寺里不问世事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这位朱棣发动靖难的总策划师,智计若妖的乱世妖僧,同样为君所忌。
所以姚广孝很明智地拒绝高官厚禄,只是顶着些许虚衔,老老实实地活在朱棣眼皮子底下,这才是朱允炆应该做的。
朱允炆只要回京,无论是参禅礼佛,还是主持靖难遗孤的善后工作,只有这样朱棣才会彻底安心。
所以朱高煦需要做的,就是说服朱允炆,老老实实地回京待着。
好在朱允炆毕竟是朱允炆,性子仁厚倒真不是假的,最终还是同意回京,以僧人的身份,而非太上皇。
建文帝朱允炆,宽厚仁慈,爱民如子,他只是将狠辣无情,都留给了自己的亲叔叔。
眼见他点头同意,朱棣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随即他看向了孙若薇,戏谑调侃道:“丫头,那你呢?”
孙若薇闻言一怔,双眼中充满了茫然。
她从小就被人教导,一定要杀了狗皇帝为父母报仇雪恨,一定要设法让靖难遗孤平安返乡。
她为复仇而生,为靖难遗孤而活。
但经历了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孙若薇早就明白,如果复仇,靖难遗孤就必死无疑。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下仇恨,为两位皇帝传话,希冀着他们能够和解,从而赦免奴儿干都司的兄弟姐妹。
然而,两位皇帝真的和解了,奴儿干都司的靖难遗孤也被赦免了,可她应该怎么办?
走出这座灵山佛塔,她该何去何从?
朱允炆见她满脸茫然的模样,笑着问道:“孩子,你出去之后,有什么想做的吗?”
孙若薇迷茫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