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周忱出发赶去北平边疆收羊毛开始,朱高煦就已经命人开始建设羊毛纺织厂了,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是隶属于太子府的皇庄,以往都是太子府里的宦官在搭理,上次被本王要了过来,建设成了羊毛纺织厂。”
周忱:“???”
三巨头:“???”
啥?
东宫庄田?
你丫还要不要脸了?
汉王府富可敌国,你不能用自家庄田?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太子爷的家产来奉献……
皇庄,顾名思义,就是由大明朝皇室直接经营的庄田。
皇帝陛下名下的庄田由收成全进内帑,由宫廷自行支配。
皇太后的庄田又名宫庄,皇太子庄田即东宫庄田。
也就是说,这是人家的私人财产,掌管国家钱粮的户部都无权过问。
可是你汉王爷倒好,建设羊毛纺织厂,用的田地还是人家太子爷的!
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朱高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太子毕竟是储君,将来这整个大明都是他的,本王这是为朝廷作贡献,为百姓谋福祉,说到底还是他太子爷占了便宜!”
四人听见这话,更是无言以对,直接策马向前,根本懒得理他。
皇庄说是“庄”,但是其实差不多就是一个的镇子,面积不算小。
皇庄里面住的百姓子民,都是属于皇庄的庄客。
这些庄客一些是将土地投献给了皇庄的农户,一些是本就没有了土地的人,受招募前来耕田种地。
毕竟是属于皇室的庄田,朝廷有什么惠民利民的新政,皇庄百姓自然最快享受到,所以他们的生活稍稍比之其他农户要好出不少。
朱高煦骑着高头大马,三巨头跟在他身旁,而周忱则识趣地慢了一步,再后面则是聂兴与郭登所率的锦衣卫。
“现在这个庄子里,一共住了大概四百来户,一千二百余人,其中五十岁以上两百余人,四十岁以上两百余人,妇孺约有五百人,剩下的均是青壮!”
夏元吉身为户部尚书,对数字特别敏感。
他听到汉王这话后,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蹇义见状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夏元吉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一千二百余人,青壮却只有不到一半,此地先前可是皇庄啊,百姓子民的生活比之其他百姓应该要好出不少才对!”
“管中窥豹,一叶知秋,可想而知天下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像地方上汇报的那样好啊!”
金忠与蹇义闻言一怔,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听见这话,丝毫不加掩饰,直接炮轰道:“本王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文人缙绅最拿手的好戏,就是侈人视听、粉饰太平!”
“现如今乡野士绅正在大肆兼并田地,农户耕户需要缴纳的赋税,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哪有什么四海升平,哪有什么太平盛世,不过都是文人粉饰出来的笑话罢了。”
朱高煦嗤笑一声,继续策马向前。
夏元吉四人听见他这极其辛辣的嘲讽,瞬间面面相觑,却是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是暗自沉默。
很快四人来到了庄园之前,早已有人在此迎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周忱的老熟人,当初主持品鉴会的富商裘广德。
“草民裘广德参见王爷!”
一见到朱高煦的面孔,裘广德既激动又兴奋地开口喝道,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那模样见了,要是汉王爷身旁没人的话,他肯定扑上去抱着大腿了。
“行了,起来吧,工厂建设得如何了?”
朱高煦翻身下马,而后上前扶起了裘广德。
“当初本王画好了纺织厂的图纸,并且特意标注了需要注意的地方,还从皇家制造局调配了一个工程队配合你施工,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你别告诉本王还没建好!”
“好了好了!”裘广德一脸欣喜地解释道:“早就建设好了,工厂已经生产出好几千匹布了,现在就等着羊毛到场,工厂就可以开工生产羊毛布了。”
“而且这几日工厂在市面上购买了一些羊毛,已经开始试验操作了,成果很是不错!”
听到这话,朱高煦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这裘广德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富商,事情交给他办就是放心。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夏元吉却又提出了异议。
“汉王殿下,这工厂建在庄子里面,势必会占用庄园田地,那些庄客子民该怎么办?难不成将他们全部赶走,任由这些庄客子民自生自灭?”
朱高煦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进入工厂做工人啊,工厂会按照他们的上班时间,给他们发放一定的报酬。”
“而且不仅这一座工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羊毛行业正式步入正轨,这整个地方都会全部改建成羊毛纺织厂,以供应需求,所以本王还嫌这里的人手不够呢!”
听到这话,夏元吉羞得满脸涨红,讷讷不知所言。
见好友这般模样,蹇义急忙出来打圆场,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殿下英明!”
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众人很快来到了工厂所在地,这地方坐落在一处河湾旁边,地势十分平坦。
在裘广德的带领之下,众人走进了工厂。
这工厂大都使用了皇家制造局的水泥混凝土,修得极为宽敞,而且结实耐用。
“王爷,现在纺织厂一共有纺织器械五百余床,如果是全力生产,一年可生产各色绢布一万匹有余,日产效率大概在二三十匹。”
“一年才生产一万匹布,这效率有些低了啊?”
朱高煦皱了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也只能叹了口气。
大明朝的纺织业,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特别是棉布纺织,大明对于棉布并没有限制,从上而下无论贵贱,都可以穿棉布御寒。
因此对棉花的种植也是极大的起到了推广作用,相对应的则是纺织技术。
这些变化,大大的促进了纺织业的发展。
不过这与后世比起来,自然是不算什么了。
朱高煦也能理解,毕竟他搞出这个羊毛纺织厂,起初是为了配合牧羊计划,但是现在牧羊计划叫停,那就只剩下为朝廷增加收入了。
既然如此,那还要啥自行车?
技术落后。
这是没有办法的硬伤。
朱高煦现在也没能力去搞什么蒸汽纺织机。
毕竟技术不够,人力来凑。
大明朝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恰恰也能让百姓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朱高煦并未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巡视起了纺织厂。
倒是裘广德听见汉王这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王爷,这效率真不算低了。”
“不过如果购买到更多的纺织器械,从江南等地购买运回来,效率还会大大提高。”
“不必了。”朱高煦摇了摇头,“先把架子搭起来吧,等羊毛生产走上了正轨,再考虑扩大规模。”
众人听到这话,也是点了点头。
毕竟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亲眼见到过羊毛制成的实物。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作坊现场,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工人几乎全都是女子。
蹇义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太能接受纺织厂选择女子为工。
“汉王殿下,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即可,怎能这般出来上工,抛头露面啊!”
朱高煦满脸鄙夷地看着他,笑骂道:“老蹇头,人都快饿死了,你还准备人家出来挣钱养家?”
“你到底是活菩萨还是活阎王啊?要不乐山大佛的位置让你去坐?”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蹇义这老小子好歹也是一位流芳百世的名臣贤臣,结果却也是受限于儒家那些禁锢思想的条条框框。
说到底,这还是程朱理学的锅。
这些个程朱文人名教子弟,歪曲篡改儒家先贤圣言,将其变相阐释为更加扭曲变态的禁锢思想工具,尤其是针对女子。
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完全禁锢死了大明女子的生活。
按照如今的社会现状,女子不但没有话语权更没有主导权,她们的一生只是为了传承后代,孝敬公婆,服侍夫君。
如果是出生在富贵家庭,日子相对好过一些,如若不是,还得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烦忧,尊严更是被践踏的无处安放。
尤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别说像眼前这些女工人这样出来上工挣钱,她们甚至都不可以跟陌生男子说话,不然很容易被别人说闲话,而且会背上不守妇道的骂名。
换句话说,就算是你快要饿死了,那也得饿死在家里。
这是个畸形的时代,对男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堂。
蹇义被汉王爷一番话噎得满脸涨红,偏偏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人家出来上工,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难不成真为了所谓的礼法典制,让她们生生饿死在家中?
那自己这究竟是仁善,还是残忍?
一时间,蹇义陷入了沉思,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看着这群略显惶恐的女工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些女工人,全都是这个皇庄里的庄客子民,她们的丈夫大多被朝廷征召,不是去服徭役,就是去打仗,家里只剩下这些老弱妇孺。”
“家里面没有青壮,耕田种地都成了困难,粮食收成可想而知,上交了赋税之后,家家几乎都没有余粮。”
“偏偏这些替皇室打理这些皇庄之人,都是一些心理扭曲的死太监,非但没有丝毫同情怜悯之心,反倒是变着花样剥削压迫他们,给自己谋取私利!”
“当初本王将这皇庄要过来的时候,这皇庄里的子民百姓,那可真是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跟群乞丐似的。”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义愤填膺。
金忠当即追问道:“敢问殿下,那该死的管庄太监呢?此等阉人该严惩!”
“自然是被本王宰了,当着皇庄百姓的面儿剁掉了他的脑袋,并将此人贪墨的钱财粮食分发了下去。”
“她们的日子,过得是真的苦啊!”
话说到这儿,朱高煦忍不住叹了口气。
裘广德同样叹了口气,顺势接过了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