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吏部右侍郎陈洽施施然地出列,直接献上了整顿吏治的考成新法,一锤定音……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能够站在这方殿宇之内的人,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精!
从顾喷子率先开火,到陈洽一锤定音,这一切都是狗贼汉王爷的阴谋!
他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陈洽刚刚提出的考成新法,为了整顿吏治!
眼见不少官员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朱高煦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
没错,今日这场大戏,的确是他一手策划的。
其实朝堂九卿都已经选择同意,他这个监国汉王爷完全可以直接推行下去。
但是,他朱高煦一向喜欢以理服人,做事都要讲道理。
所以为了给整顿吏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朱高煦才让顾佐与贾谅唱了一出戏,顺势引出考成新法,将之推行天下。
至于为何将考成新法安到陈洽头上,正是为了让陈洽以合适的身份,主持吏治整顿工作。
毕竟他是吏部右侍郎,又提出了考成新法,由他主持整顿吏治,满朝文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聂兴,将这考成新法念给百官听听!”
聂大头也不装了,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考成新法,大声念了起来。
“考成新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
“其一立限考事,六部百司乃至地方官吏,需要做什么事情必须立下期限,交由有司衙门逐月进行检查审核,也就是说既定政务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不得拖延,如此官员治政的效率便能够大大提高,彻底杜绝某些官员尸位素餐的可能!”
“其二岁有考,月有稽,使声必中实,事必责成,除了原先的京察与大计考核制度,不同的衙门再增添考核,一月一次,或者一岁一次,吏部和都察院视情况而定,共同负责。”
“其三信赏必罚,凡是稽考成不合格者,按期未完成政务者,必须予以严加惩处,该夺俸的夺俸,该降级的降级,该革职的革职,相反政绩卓著之人,则应奖赏擢升!”
“其四,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由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如此改变仅是吏部考评官员的现状,避免出现官员勾结……”
话音一落,满朝哗然,大殿内响起了热烈的议论之声。
文武百官到了此刻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开始激烈讨论了。
对于这些人精而言,从听到考成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的主张后,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尤其是这该死的考成法,不但给朝廷官员套上了一层枷锁,逼迫官员不得不认真履职,而且大大增加了都察院的权柄,甚至是变相削弱了吏部的权柄!
毕竟以往官员考评主要是吏部负责,这也是为何吏部位居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被尊称为“天官”大人!
可是现在,这考成法让都察院强行介入官员考评,甚至每月都可对官员进行考察,这不是让都察院这群疯狗时刻盯着天下官员吗?
一想到那等场面,文臣缙绅难免发出了一声哀叹。
大明朝的官儿,真是狗都不做啊!
蓄谋已久!
汉王绝对蓄谋已久!
不然陈洽怎会提出如此详细且完善的计划?
这考成新法如果真个推行下去了,定然会有大批鱼肉百姓的地方官员被夺职论罪,甚至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也会受到影响!
这其中,说不定就会有自己!
一想到这儿,很多朝臣开始坐不住了。
行在礼部尚书胡濙更加惆怅了,他成为行在礼部尚书,还一直以抱恙为名拖着不去北平赴任,想要再躺平一段时间,等待陛下还朝再说。
结果现在好了,皇帝陛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停驻北平不还,导致他胡濙现在的身份处境尴尬到了极点。
毕竟正牌礼部尚书王景尚在,虽然王景敬重他胡濙的资历与德行,礼部事宜都是二人商量着来,但是自己总不能一直赖在帝都吧?
结果汉王朱高煦突然搞出一个考成新法,大大增加内阁权柄,也给内阁增添了不少的政务。
他胡濙现在更是想走都走不掉了,而且考成新法一旦顺利推行,他还有个屁的机会摸鱼躺平!
一想到这儿,胡濙就有些忍不住了。
群臣只见这位巨头步履从容地走了出来,试探性地开口道:“汉王殿下,陈侍郎所提的考成法,的确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
要不说胡濙是个人精,他这一开口并未反对考成新法,而是首先肯定了此法对大明对朝廷的益处。
即便是朱高煦听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汉王爷此刻只是有些纳闷,这个老混子怎么又突然冒出头来了?
胡濙这家伙,受朱老四的命令,前几年一直拿着朱老四拨给他的经费在外面游山玩水,寻访建文皇帝。
后来建文皇帝被自己给弄到了鸡鸣寺,他这任务自然也就结束了,挂着个礼部侍郎的名头回到了朝堂。
而后这老混子便称病不朝,结果被朱老四臭骂了一顿,给他升成了行在礼部尚书,想让他去北平上班,配合郭资管理好新都事宜。
结果这老混子还是以身体抱恙不去,以致于帝都里面现在有两个礼部尚书,一个是正牌的王景,一个是行在的胡濙。
王景正带着曾棨邹缉配合解缙王骥,游走于京畿各地弘扬新学,所以这礼部政务也就扔给了胡濙。
毕竟陈公甫死了,遗愿还是新学,在此事激励之下,解公豹才官复原职,就立刻开始风风火火地搞事业了。
上次开小会的时候,胡濙这老混子一声不吭,现在考成新法即将推行了,你丫当廷跳出来反对!
咋滴,这是给本王上眼药,故意恶心人呢?
胡濙瞟了一眼汉王爷,眼见汉王殿下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心中顿时“咯噔”一跳。
但是为了自己日后的躺平生活,胡濙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但是,在下臣看来,以朝廷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推行此法。”
朱高煦听见他这话,顿时就纳闷了,他不懂这老混子究竟想说什么。
胡濙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难得主动奏事一次,可是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到底想干嘛?
“继续说。”朱高煦强忍着心中的纳闷,随口答了一句。
胡濙见状,松了口气,继续道:“其一,按照方相所说,推行考成法,必然需要大量为人正直,能够秉公执法的御史。”
“但是目前都察院的御史不过几十人,大部分还都在各地监察一方,无力承担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胡濙话音未落,只听得顾喷子插话道:“胡大人真是为我都察院着想,不过胡大人放心,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即便我都察院全体上下夜以继日地当值,也会全力配合朝廷推行考成新法!”
胡濙:“???”
你大爷!
你丫真是鹰犬啊?
咋滴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我呸,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因为顾喷子的表态,都察院坚决支持朝廷推行考成新法,那这人手问题他们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所以胡濙这个理由倒是不合适了。
顿了顿,胡濙再次开口道:“其二,考成新法称信赏必罚,这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未必,许多问题并非是一时之祸,而是长年累月积累的痹症祸端,那当如何赏罚?”
“例如,某地的府库有亏空,但这亏空是几任的知府遗留下来的,总不能算在现任的知府头上吧?”
“朝廷整顿吏治,现任知府因为无法填补庞大的亏空,从而遭到严厉惩处,汉王殿下觉得这公平吗?只怕用不到多久,各地的官吏都会请辞。”
“再者说来,此地前几任知府或高升或致仕,那他们又当如何处理?难道仅让现任知府做这个替罪羊?”
不得不承认,胡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指出了考成法中的一些小问题。
说到底,因为建文皇帝的纵容优待,加上永乐朝效仿洪武恢复祖制,大明官场发展至今已经逐渐变得畸形,遗留下了不少的问题。
胡濙只是象征性地举出其中一个罢了。
说白了,现在的大明官场,就是一个烂摊子。
文人通过科举入仕,源源不断地进入朝堂官场,面对前任留下的种种问题,他们没有选择加以解决,而是得过且过,甚至是同流合污。
毕竟,官员贪腐成风,不仅仅只是在朝堂,更是在地方!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才必须要推行考成新法!
不给这些个缙绅大夫们套上一层层的枷锁予以限制,他们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胡濙,既然你也清楚大明官场如今是何模样,那你觉得朝廷应该因噎废食,中止推行考成新法,继续任由它糜烂下去?”
朱高煦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直指问题核心。
胡濙闻言一怔,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出言。
做个混子,躺平摸鱼可以,但是整个大明要都是这样的官员,或者说是些鱼肉百姓的官员,那大明可真就完了。
这一点,胡濙不是不懂,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既然如此,老夫不能摸鱼了,那谁都别想再躺平,都给老夫卷起来!
朱高煦见他不吭声了,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随即环顾群臣,问道:“关于考成新法,尔等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百官面面相觑,皆是沉默,没有吭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已经看的很清楚。
监国汉王爷这是铁了心要推行考成法,压根也不是他们能够阻拦的。
大殿内寂静无声。
见此情形,朱高煦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道:“既然如此,考成新法即刻推行,由吏部右侍郎陈洽负责,都察院辅佐,七部百司全力配合!”
“若有怠慢政事,暗中阻扰者,定斩不赦!”
山口县。
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纪纲站在甲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没有欣喜,没有厌恶,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自从他奉命率海贼屠戮劫掠沿海倭民至今,纪纲就已经彻底麻木了。
围绕汉王朱高煦“烧杀劫掠”的原则,尊从水师提督的命令,纪纲带着上千号海贼水匪,以劫掠为生,多从事杀人、防火、抢劫等行径,主要在倭国西南沿海地区,是以被倭民称为“明寇”!
明寇所到之处,劫夺财物,屠杀居民,奸淫掠女,焚烧房屋,在这块倭国土地上,犯下了赫赫罪行!
即便他纪纲曾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可是长期且无意义的杀戮,已经让纲子感到了恶心,甚至是厌恶!
他厌恶现在这样麻木不仁的生活,厌恶受制于汉王朱高煦,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屠夫刽子手。
有那么一瞬间,纪纲真想一走了之,带着这上千票海贼水匪逃往东海更深处,远离大明王朝,躲得远远的,做个逍遥自在的海贼王。
然而,他已经被赵王给阉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剩下尚在汉王朱高煦手中的那么一个儿子,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为了这最后一丝骨血,纪纲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很快麾下大胜而归,海贼水匪们肩头上都是收获满满,不是扛着金银财宝,就是扛着一袋袋粮食,甚至有的还扛上来了一个倭国女人。
当然,不管是财宝,还是粮食,亦或者是女人,这都属于大家的战利品,必须全部上交,再由纪纲赏赐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