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慎重一点也好。”
曹玮表示理解，他也很能明白这些工厂的难处。
现今工厂可不好混，金融危机再加上时局的变幻，大片的工厂无以为继，而这背后就是数以万计的人丢掉工作, 整个家庭都要因此陷入困顿。
无良的厂长和老板大可以一跑了之，但稍微有点良心的，恐怕都很难把那些辛辛苦苦跟着自己一起打天下的老伙计给弃之不顾。
有些人会想尽一切办法的给他们谋一条生路, 但现今这世道，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
大都是破产完蛋的下场。对于他们来说，能把工厂贱卖，给老伙计一笔遣散费就已经很难得了。想要找一个好的下家，让工厂能够像是以往那样运营下去，几乎就是梦里才会有的事情。
对于他们来说，曹玮的出现几乎等同于救星。因为现今这个世道，有人愿意接手他们这个烂摊子真就是太难得了。
他们恨不得把曹玮当大爷供着，但实在是曹玮这个年轻的样貌让他们心里面没底。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做这种有可能得罪人的事情。
眼下曹玮一脸的老神在在明显就给他们一副有恃无恐的感觉，而生怕是把他给一不小心的气跑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却也是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觍着脸的赔笑了起来。
“曹生真是少年英才啊，这么年轻就能有这么大的家业，不知道在哪里高就啊？”
“目前还在上学。”
“上学？”
听到这话明显有些错愕，但到底是成年人，两人还是马上就收敛了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攀谈了起来。
“上学好啊。上学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这些知识往往也是能受用终身的。就是不知道曹生你是哪所名校的学生啊。说起来或许我们还认识...”
“我现在在爱丁堡学校读书...”
“爱丁堡？这不是个高中吗？”
答案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或者说根本让人没法接受。两个老男人均是在面面相觑之余变得有些哑口无言,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余文慧和工厂这边的财务也是完成了核对工作。余文慧当着两个厂长的面很是肯定的就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和花旗银行那边的经理确认过了，曹先生的这张支票的确有支付能力无疑。所以，两位还对此存有什么疑虑吗？”
“没有了，没有了！”
本身就是存着以防万一的心思，这才万不得已的做了这种有些得罪人的事情。眼下既然是得到了个肯定的答复，那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至于曹玮的身份？学生怎么了？只要能掏钱买下他们的工厂，那就是一条狗他们都认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聊一聊收购你们工厂的事宜了吧。”
“当然，当然...”
这个时候，买方是大爷。工厂都快揭不开锅了，工人都已经两三个月没领薪水了，自然曹玮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以说这个时候曹玮就算是往死里压榨，只要不触及两人心里的那条底线，他们可能都会咬着牙的接受他开出的条件。
但曹玮并不想要挣这个寒碜钱。他只是表示。
“我之前拜托余律师的时候应该说的很清楚了。我也相信余律师那边的能力。但我还是希望两位能对自己的工厂有一个初步且详细的介绍，最起码，也要让我知道我到底要在你们身上花上多少钱，而这个钱到底花的值不值吧！”
这是应有之意，两个大叔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个要求。所以只是稍微一个踌躇的，一个有着明显地中海危机，也就是联英工厂的厂长就率先的开了口。
“曹生既然这么问，那么就让我先来做这个汇报工作吧。联英通讯原来是一家有不列颠资本注资的工厂，巅峰时期有员工五百多人，月营业额两百多万。我们主要生产的是对讲机，接过的最大一笔买卖是给不列颠的军工企业代工五年，每年五万套的大单子。”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也是联英通讯最辉煌的时候。只是后来经济不景气，以前的合同又没有能续接下去。再加上设备更新换代掏空了工厂的资金，又找不到新的买家。渐渐的，工厂的生意就开始不行了。”
“目前联英的资产包括三座大型厂房，两座小厂房，六条车间流水线。都是从霓虹进口的先进设备。能自主完成从生产到组装的全过程。为了这个，联英现在还欠着银行八百多万的债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清。”
“人员方面，现在联英还剩下两百多人，都是熟练的老工人。那些不事生产的关系户也被我踢得差不多了，毕竟联英现在也养不起他们。但就是这样，联英现在也已经有些揭不开锅了。”
“不瞒曹生你说，我这边已经欠了工人两个月的工资。如果这笔生意谈不下来，我估计工人们撑不下去，我也撑不下去了。剩下的只能是向银行申请破产，然后看看能分多少是多少。毕竟这么多年的老兄弟，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的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种事情没得隐瞒也不好隐瞒。因为这么大的一个客户，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耳目。
不说他身边这个漂亮律师在业界的渠道，单说银行那边，只要他稍微过问一下，恐怕都会有人把工厂的情况完完全全的告诉给他。
毕竟银行也在等着工厂还债，他们可不会想着接手这么个烫手山芋。有人愿意替他们出头，他们自然再乐意不过。
所以与其等着别人说，还不如自己这边坦诚一点，也算是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
而对此并不置可否的，曹玮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个脸色明显有些急躁的大叔身上。
“李先生，徐先生这边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了。就是不知道你这边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曹生，我老李是个粗人，说话有些直，您多包涵！”
李佳明说话粗声粗气，而且言语间总会下意识的指个手画个脚。
而因为身上只穿了个白衬衫的缘故，他这一动作根本就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那些纹身图案。
描龙画虎，这可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而看到余文慧眼里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曹玮也是对这个李佳明李厂长来了兴趣。
“请吧，李厂长。”
李佳明捋了捋袖子，倒也是不怎么跟曹玮客气。
“那我就直说了。大众电器不比联英这种大工厂，有好几个厂房。我们就一大一小，占地也就是个小四五万多呎。”
“工厂生产的主要有收音器、车载电台这类东西。也不像是联英那样还有海外的大单子可以做，大众电器也就是在香江附近接一点小单子，养个家糊个口而已。”
“设备我们有，但是不够新。有两个机器还是从联英那里搞来的二手货。至于人员吗，现在也还剩下个百十号人，情况也和联英差不多，都是快揭不开锅，等着要钱买米下饭的一个情况。”
“比联英好的一点是，大众电器的债务问题比较干净。不是我不想借债，实在是因为我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银行是不肯借款给我的。怎么说呢，整个大众连同我在内百来号人，基本都有一点前科在。”
“当年我不小心做了点错事，在牢里面蹲了快十年。等出来了以后才发现，老爹都已经被我给气死了。打那之后我算是幡然醒悟，想要做个正经营生，好好做人。但这个社会吗，对于我们这种有前科的人到底不太友好。”
“几经碰壁，连大厦保安都不招我这种有前科的人。到最后没想到啊，居然还是我去世多年的老爹帮了我。”
第四百六十七章 收购事宜
“哦，怎么说？”
被气死多年的老父亲还能在你这个浪子回头屡屡碰壁的时候帮你最后一把，这个事情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有戏剧性呢？
别说是曹玮了，就连余文慧这个时候都竖起了耳朵，止不住的升起了好奇心。
“说来也巧啊。我那死去的老爹在乡下留了套房子给我，本来值不了几个破钱，但没办法, 谁叫那个时候我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吗？索性我就打算把这套宅子给卖了，能卖一点是一点，哪怕是只够支个摊子卖个鱼丸什么的，也比上顿不接下顿的强。”
“谁知道这回去一打理，居然让我从我老爹的床底地板下摸到了一个箱子。这一打开啊，你猜里面是什么？”
“黄金？”
“古董？”
曹玮和余文慧各自猜了一手，但都没猜中。李佳明一摇头的，就直接大笑了起来。
“哇, 你们想的可真美啊。要是一箱子黄金和古董，我还会在这里开工厂？我去盖房子不比搞这个来钱快？”
“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也就是一箱子银元。有那么个一两千块。我找了个当年道上的熟人帮忙出了手，这才有了第一笔本金，一共是一百三十万。”
“靠着这笔本金，我买了工厂，当了厂长。又凭借着以前的一些善缘，开始干起了现在这种生产电台和收音机的买卖。”
“因为我自己就是浪子回头的原因，所以我这工厂也愿意招收一些道上从良的人。现在工厂里这一百多号人，大都是有前科的，在里面蹲过的。这一点我不瞒曹生你，我李佳明做事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我也懒得干什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行径。”
“但我可以以我多年的人品保证，我手底下的这些个弟兄就没有一个是当孬种的。他们进去以前是什么样，我不好说。但自打进了我的工厂以后，我就敢拍着胸脯的说，他们一个个都是安分守己的本分人，可不会跟道上再有半分的瓜葛。”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 人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什么是最宝贵的。我的这些个弟兄都是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才得到了今天的这份安稳生活, 这有多难得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曹生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也不会允许我的厂子里有这种人出现。”
“话虽然这么说，可...李厂长。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我上次来的时候你没有把这种事告诉我！”
曹玮还没有出生，余文慧就已经是率先的声讨了起来。
她可不管李佳明手底下的那些工人到底是不是浪子回头，她只知道他这么一隐瞒情况，却是直接让她不好交代了。
人家委托你全权负责这方面的事宜，结果你就找来了这么一个有问题的货色。这会让人家怎么看你？肯定会觉得你失职和不负责任的好吧。
当律师的最重要的就是负责任。所以余文慧会有这么大的意见真是再正常不过。
不过没有给她继续发作的空间，曹玮敲了敲桌子的，就制止住了余文慧的脾气。
“余小姐，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追究呢？”
说完这话，他又是看向了李佳明。和之前那副大大咧咧的粗犷模样不同，毕竟是摆了他们一道，李佳明这个时候的表情多少有些局促。但毕竟曾经也是个混江湖的，他倒也是有那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果决和勇气。
“余律师,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事后你要怎么追究我个人都行。但现在，我只想问曹先生一句。您是否还愿意给我和我的这些老伙计们一个机会？只要您肯给, 一切好商量。哪怕就是让我贱卖...”
“不至于, 不至于...”
打住了李佳明的话头，曹玮也是饶有兴致的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家伙。
粗中有细，说的就是这种人。他的这番话看起来是有些大大咧咧，满满的江湖习气。但从他的字里行间仔细一思量就不难看出来，这家伙是在隐约的暗示着自己。
身份上他说的很清楚，江湖人。
而一群蹲过大牢的江湖人组成的工厂，即便说他们已经和往日里的恩恩怨怨彻底划清楚了界限，也到底难免还有一些往日里的情分在。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因为在香江做生意，真的很难说不跟江湖上的打交道。而有他们在，最起码可以保证一个基本的安定。
用一群从良的古惑仔换取工厂生产的太平，这倒也不能说是不值得。
其次，他把自己的底细交代的这么干净，也有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感觉。尤其是他一个老江湖能带着一票从良的弟兄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首先给人的一个感觉就是义气。
而义气这东西...你不能说它一文不值，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光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让曹玮高看上一眼。
老狐狸...而且不止是一只。
之前的徐振东也是一样。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手底下工人考虑的他，未尝也没有以此来彰显他这个厂长是多么尽职尽责的意思。
曹玮不想随便怀疑别人的人格，但也不想自己被别人当猴耍。所以面对这两人一前一后，两种相似但不相同的说法，他稍一沉吟的，就这么回答了起来。
“两位的情况呢，我多少也了解了一点。我心里呢，大致也有了个底数。所以还请放心，尤其是你，李厂长。我这人虽然挺反感古惑仔这种寄生虫一样的玩意，但如果你手下的人真的是浪子回头，愿意洗心革命做一个本分人的话。那我也未尝不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之间能达成这个交易。”
“这么给两位透个底吧。我要做的是通讯器材，类似于大哥大那样的玩意。核心技术你们不用担心，我这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要的是一旦技术、设备到位，工厂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生产。”
“工人，机器还有生产运输等各个环节，我不想要出现任何的差错。所以我在这里首先要问两位的就是，如果我买下两位的工厂。两位的工厂是否能满足我的要求。而如果你们回答是肯定的答复，我就想进一步的了解一下，你们两位的底气到底是从哪来的！”
谈判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标准和要求牢牢的划定了门槛。没有任何的委屈，也不该有任何的让步。除非说你打算拿自己的钱打水漂玩。否则你只能从这最实际的角度出发。
这一点两个厂长也是心知肚明。人情世故或许有用，但绝对影响不到这么一笔上千万的买卖。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打算贱卖自己的工厂？真当他们混了这么多年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啊。
曹玮的说法无可厚非。所以只是想了一想，徐振东就率先的张开了口来。
“我工厂的设备本身就是用来生产对讲机的。大哥大说白了就是在对讲机上再升个级。虽然细微上有些不同，但只要略微进行调整，相信生产起来也不会是什么问题。再加上我手底下的员工各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我想我们工厂是有那个能力完成曹生你的任务的。”
“通讯设备这种专业的东西我不懂，但我知道不管是什么产品，生产出来总是要检验包装的吧。我手底下的工人论水平可能比不上老徐手底下的老手，但他们能吃苦耐劳，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啊。哪怕就是叠纸箱都行啊！曹生，给个机会，人不能被尿憋死。我们也是可以学的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也算是分工明确。
像是联英这样曾经给军方代工的外包商。因为有技术有底气的缘故，很是愿意啃一啃硬骨头，这也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毕竟手艺人的手艺永远是最坚挺的货币。
而李佳明虽然没这个底气，但他给自己的定位倒是很准确。我打不了硬仗，但我在边上敲敲边鼓，干点粗活累活总行了吧。
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人干的，与其外包出去，不如交给他们这些人来处理。论物美价廉，他有信心做到全香江的行业最低。毕竟他们这一伙人，真的不会再有更多的奢求。
两人都有着各自的倚仗，这也变相证明了余文慧的工作水平。虽然说有人奇葩了一点，但到底也不是没有一丁点的可取之处。
而也是稍作思想的，曹玮就直接进入到了这次谈判的正题。
“我想了解一下两位的报价...”
“联英毕竟是大工厂。我们的地盘、厂房还有设备是摆在这里的。就算是现在市场不景气，但只要机器能开动起来，怎么都是可以创造利益的。所以我想...一千五百万。这是我的心理价啊，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