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难得连绵细雨。今岁比起太平年间,气候仍旧差了一些,但比起前几年却好上太多,算不上干旱,也没有洪灾。
高玉瑶难得有雅兴于行宫内一处小亭内小酌。
论权,她已然是当今世上权力最大之人,没有比她更有实力,只要她愿意,甚至立刻可以回京登基!虽然必然会有一阵腥风血雨,但总归不是问题。不过高玉瑶也并不太在乎那个位置。
女帝之名固然诱人,但实际上权力并不会因此增加。
论财,抄家抄了这么多,还能没点小金库?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却也是不会动那些财物的。
而作为当初京师有名的才女,高玉瑶自然也是颇有几分才华的。
作为一个青春犹在的女子,他人能体会的不能体会的,高玉瑶都有,然而唯独一样,却是无法可得。
“或许哀家便是史上唯一处子之身的太后了吧。”高玉瑶一杯下肚,借助酒意,驱走了并不多的寒意,然而微醺却是不可避免。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高玉瑶又轻笑摇头,自言自语道:“也怪不得史上那些掌权的太后公主乃至女帝,都会忍不住招男宠,女人啊,总归是难耐寂寞的。”
可不是么,高处不胜寒,以高玉瑶如今的地位身份,又能与谁去交心?便是有心,也会不自觉的防备一层。
再说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不去防备,真心实意找一知己,可是又有谁会真敢在她面前毫无顾忌?
“唔……却是忘了还真有一位。可惜,那家伙可不好掌控。”想到某个无赖的身影,高玉瑶也是哭笑不得,仔细想一想,那家伙似乎还真适合做男宠。
相貌说不得顶尖,却也着实不差,至于其才,到底也是公认的第一才子,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那家伙真真是没心没肺,似乎压根不知惧怕为何意,言语很是肆无忌惮,连她都敢时不时调戏一番,若不是立场问题,说不得还真能进一步交流。
说起来,当初周少瑜还真就留下了个面首的名头。
“咯咯咯……”高玉瑶顿觉好笑,也是开心的很,毕竟乐事就这么多,总归要学会自己开心才是。滑嫩的手指翘起,一个兰花指缓缓伸出,高玉瑶看着自己的手指咿咿呀呀便唱了一曲小调,又是一盏小酒下肚,愈发有几分醉意的高玉瑶面色红润的小声自语道:“哀家便给你个机会,若是你此刻出现在爱家眼前,那么哀家……”
哪曾想,话未落音,一名宫娥便小步过来,远远跪下,道:“禀太后,并王求见。”
啪嗒……!
手里的酒杯瞬间摔个粉碎,高玉瑶吃惊大发了,小嘴张开,变成了一个O型!
他,他怎么会来?怎么可能会来?怎么可能现在来?
高玉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说还好先前将人打发的远远的,声音又那么小,肯定无人听见。镇定,要镇定。
以高玉瑶的聪慧,一些事情哪里可能想不通。
周少瑜断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突然出现,必定是早早便赶在了路上,此时出现,不过巧合而已。不然的话,就算她直接将话转给周少瑜又如何?就算这样也未必会来。
单以周少瑜的身份立场,若是没有必要,没可能跑来自投罗网,他身边女子那么多,没必要因为她而犯险。只是,忽然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嗯,以上为正常时候会有的想法。然而前提是,正常。
高玉瑶本就有些醉意,脑袋思维此刻并不那么灵光。这才刚刚说出那般羞人的话语,结果下一刻周少瑜当真就要出现,即便无人知晓,高玉瑶也心中慌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难不成,还真那样?
一时间,再聪明的脑袋也有点变成浆糊的意思。
“竟有如此雅兴?只是喝酒怎能无知己,若是不弃,在下愿做一回知己,如何?”却是周少瑜自己直接就跑过来了。
以他的身份,当然没可能挡在行宫之外,一开始便进入了。只是周少瑜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等通报,他又不怕什么,行宫就这么大,真要找还怕找不到?就是苦了身边想要阻拦的宫娥太监,此时全都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其实若无必要,周少瑜完全不会没事往高玉瑶这里跑,可这不是也有些坐不住了么。
高玉瑶领军北上,之后的举动委实叫人看不明白,而以他面前的情报网,又实在探不得太多的消息,与一众妹子不断商议,也没猜透高玉瑶到底想要干嘛。
若是高玉瑶还在京中,那到也无所谓,可问题人家待在历城。
而此时的历城位置,无论是往北还是往西,不过数十里便是冀州,手握重兵之下,便是阿史那忽沁都不得不谨慎面对,可万一若是突然调转马头打豫州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思来想去,周少瑜索性决定亲自前来探一探究竟,倒要看看高玉瑶到底打什么主意。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么突然直接跳到眼前,让高玉瑶更慌了。
“你,你们都退下。”闹不好高玉瑶都不知道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后有令,一班子宫女太监互看一眼,心中稍安,不追究他们失职就行。随后便是忍不住心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这种事虽说肯定不敢随意乱传,可难道还不许心中猜疑一下?
早闻周少瑜乃是太后的面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没有特殊关系,周少瑜敢这么不得允许私自闯进来?这还算好,还是高玉瑶待在院中亭子里,若是在房内呢?若是在沐浴呢?
再看高玉瑶的反应,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们都下去!
好嘛,这要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谁敢信?
这下子轮到周少瑜吃惊了,他那般说话,也是随性惯了,不会因为高玉瑶是太后而拘谨,不过高玉瑶嘛,却是一直挺没劲的,总体可以用沉闷二字来形容,总之是没趣。
本以为还会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直接转移话题一笔带过,压根不会搭理他的‘疯言疯语’,结果倒好,直接叫底下人全都离开了!
瓦特哎呦弄啥嘞!?
虽说敢肯定暗处有不少保护,可至少明面上,委实看不出哪里还有其余人。
不过周少瑜也不会在意这么多,看见地上摔碎的杯子,只以为高玉瑶先前不久动了怒气,伸手摸出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递过去笑道:“不知是哪位挨千刀让你心绪不平,不若与我说说?我帮你出气。”
“还不都是你!”话一吐出,高玉瑶就后悔了,赶紧掩饰道:“没,没什么,你当做没听到好了。”
周少瑜有点晕,简直一头雾水啊,话说,方才那语气里的幽怨又是肿么一回事?
然而还是那句话,周少瑜谁啊,这时间断没有比他更没有将高玉瑶这个太后当回事的人了。
具体怎么个情况还不清楚,但显然高玉瑶现在心情并不平静,这对于周少瑜而言是个好事,若是高玉瑶还是以往那般冷静,反而不好对付,压根别想探出太多的口风。
眼珠一转,大胆试探道:“在下隔了那么远也能搅动你的芳心?莫不是,在下早已跳进芳心里头不老实了?”
高玉瑶霎时分寸大乱,刚镇定一些的心绪又杂乱起来,话说回来,可不是搅和得她心绪不宁么,真是的,啥时候出现不好,偏生这时候出现,还出现的那般巧合。
咦?这下子周少瑜却是有点疑惑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调笑过,只是没这般直接。可以前也没见有这么大效果啊。
不管了,你不乱,我还没办法套话呢。
心下一横,伸手一握高玉瑶的小手,用力举起一转……
高玉瑶只觉一个眩晕,不知怎的,就坐到了周少瑜大腿上,扑进了他的怀里,而嘴边则是他端着的酒杯。而后只听耳边传来一句:“既是在下罪过,理应好生赔罪才是,不知愿不愿喝了这杯满怀歉意和心意的酒呢?”
微微一仰头,看着那张带着坏笑的脸,高玉瑶只觉一阵恍惚,下意识一张嘴,居然真就喝了下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无题
“齐射准备,放!”梁军弓箭手张弓搭箭,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快,结阵,举盾!”蜀军立刻纷纷停止冲锋,分别集中高举盾牌,没有盾的则立刻躲入其中,不过面对箭雨,哪怕躲得再好,也可能出现几个倒霉蛋,更何况有的是来不及躲避的,一时间中箭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并不足以阻挡蜀军的脚步,前仆后继奋勇冲锋,尤其在魂军加入之后,冲击力度更是加大了几分。
“为了大梁!”魂军如此高呼。
这就有些显得怪异了,因为梁军那边,同样有人在高呼‘为了大梁’四字。很显然,二者之间的意味并不相同。
蜀军的表现不可为不英勇,目测来看,一名蜀军,眼下却是能换掉两名梁军士卒,作为攻方,如此表现单一个优秀都不足以评价。
然而萧姽婳仍旧不满意,只要没有正式攻破,悬着那颗心就不会放心,毕竟一旦攻破,大梁形势立转,由不得萧姽婳不紧张。
“亲卫队,随……”萧姽婳一声娇喝,就准备骑马奔出,可下一刻就被麾下拦住。
“殿下不可,战局焦灼,恐生意外,若殿下受伤,我等如何自处。”
闻言,萧姽婳也冷静下来,作为主帅亲自参与冲杀固然提升士气,但相对的,一旦受伤乃至战死,影响也不是一般的大,这一战太重要了,绝不能因她自己而导致兵败退却。
不等萧姽婳做出下一步变动,只见梁军一方中军帅旗移动,竟是高玉瑶直接中军压上,径直参与防卫,眼看着己方兵马有被压制的架势,萧姽婳也顾不得许多了。
“勿要多要,全军随……”
“杀!!!”
怒涛般的喊杀直接盖过了萧姽婳的发令声,让人吃惊的是,如此喊杀,竟然是从谷外传来。
“不好!”萧姽婳脸色大变。谷外她只留了五千兵马以防有变,区区五千,断不可能有如此声威,而且无她军令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轻动。换言之,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梁军杀来了。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报,殿下,谷外出现大量梁军兵马,人数约为五万以上,弟兄们难以抵挡!”
“五万!?”
萧姽婳大惊,对于梁军来说,五万兵马的确不算什么。但先前的情况,明显是梁军基本已经被打溃,哪怕重新集结,士气低落之下,短时间内也断无如此战力,也就是说,这五万早就是高玉瑶另外布局的。
“好一个高玉瑶!”萧姽婳铁青着脸,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守卫的梁军,到了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什么缺粮,什么溃败,全盘都不过是高玉瑶的冷酷布局,为的就是今日‘请君入瓮’!
“殿下……”身旁的亲卫将领见萧姽婳不言语,不由出言催促。“殿下速做决断。”
决断?怎么决断?后撤?
没法撤!
谷外的五千兵马压根抵挡不住的,压根不可能撑到他们撤出谷内。前有高玉瑶的中军,后有事先早就埋伏的梁军,而她两万余兵马困于谷中,往哪里跑?
瓮中之鳖尔!
不,还有最后一搏的选择。
“全军听令,向前冲锋,死战!”萧姽婳拔出长剑,一马当先。
这是唯一的选择了,如果不能在后方梁军攻入谷内前拿下前方另一处谷口,自然必败。而反过来攻破谷口乃至拿下高玉瑶……
多想了,此等境况,就算高玉瑶守不住,也大可提前抛却兵马将士先行后撤。以高玉瑶的性子,这压根不是什么做不出的事情。
是以,即便攻破谷口,最多也只是求活,仅此而已。
然而往后呢?
此役过后,兵力再次大损,实力进一步削弱,哪怕高玉瑶不动手,湘州方面也断不会错失如此攻占蜀州的良机。无论怎么想,她萧姽婳都难有再起之日。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死战,死战,死战!”亲卫军高喊着,紧随萧姽婳之后,萧字大旗迎风招展,这一刻的色彩,可谓鲜艳。
萧姽婳这一动,使得原本正在进攻的蜀军立刻士气高涨,即便谷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但萧姽婳仍在,帅旗仍旧飘扬,这便足够了。
“杀!”众将士齐齐高呼。
“杀!”本当该数儒将的于成英气喘着砍倒一名梁军士卒,而后迅速蹲下身子保住倒下的同袍,可惜后者早已没了气息。
“该死!”于成英怒吼一声,伸手一把抓住旁边倒下去的将旗,那是一面于字将旗,但并非他的‘于’,而是其父于宗仁的。
于字大旗再次竖起,上头已经多了几处箭矢所穿透的孔洞,乃至还被长刀划过两刀,右上角更是已经染红了一片。
“为了殿下,魂军随某杀!”
将旗交给身旁的家将,于成英将手中已然卷刃的长刀一丢,随手再捡一把继续朝前冲杀过去。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为少时体弱不曾学武转学文的关系,在武艺方面于成英的确有所不如,此外因为经验的关系,统兵能力尚需锻炼,不过在智力谋略上,是远超其父的。
以他的头脑,如何不知萧姽婳眼下的处境,除了拼死一搏,再无他选。若败,除了身死,同样也不可能有其他可能。
然,于家既已奉萧姽婳为主,自当由始至终,哪怕战死又如何。
这一刻,于成英带领魂军宛若利箭,不顾左右围杀,只管一鼓作气向前冲杀。
猛然加强的冲击,也让梁军猝不及防,竟是一下子让对方很是冲杀出一段豁口,而这时候,萧姽婳也领亲卫军拍马杀至,一时间梁军居然有守不住的架势。
“混账,都是酒囊饭袋不成!”高玉瑶可谓恼怒异常。
对于萧姽婳的选择,高玉瑶丝毫没有意外,应该说,萧姽婳此时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其性子的。不能说高玉瑶没有准备,而是认为以她五万中军的兵马,而且还是守方,无论如何也能抵挡住。哪想此刻居然被压着打,这若是在平地上打遭遇战,岂不是要输?这可是两倍还有余的兵力优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