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云州急报,云州府城知府蒋壬招募乡勇青壮死守不敌,云州府城已破,蒋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屋外传来女官的传话,正在书写着什么的萧姽婳不由顿了顿身形,片刻后才道:“嗯,知道了,无需理会。蒋壬可还有亲眷……”
“回殿下,据闻,皆已在此战中投井而死……”
“……”
为集结兵力,云州基本空虚,云州府城,想必最终也只剩下数百不愿离开的兵丁罢了,然而这种情况下,身为知府的蒋壬仍旧选择死战。
然而萧姽婳也知晓,说是说招募乡勇青壮,可实际上,怕是没多少人响应的吧。实在是,湘州这些年铺垫的名声太大了,几乎成了百姓人人向往之所。若是大梁兵马来袭,或许百姓还会踊跃一些,但湘州兵马杀至,几人肯战?
印象中,蒋壬一直都是个寡言少语却勤政肯干之人,萧姽婳用的也就是他的实干,对于忠心,反倒没那么肯定。不想今次,却是用此等激烈的方式,宣告了他对萧姽婳以及其理念的忠心和认可。
可惜,眼下的状况,即便萧姽婳封赏也无太大意义,毕竟她自己都可能不保。
“传我令,立魂碑……”萧姽婳将手中空白的书信密封,照旧扔进了盒子里,迈步出屋,语气平淡之下,却有几分微颤。
就如字面意思,当真就是个‘魂’碑。一块大石板上,刻着偌大的魂字,底下已经刻上了好些名字,比如刚才所言的蒋壬,再比如先后战死的于家兄弟。
与此同时,在梁字大旗和萧字大旗之后,也多了一面‘魂’旗……那些战死的文臣武将,其姓氏之旗,皆随于后。
高玉瑶尚未抵达,萧姽婳的兵马也仍旧在集结,相对应的,粮草也在不断征调。这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也正好萧姽婳伤势未愈,顺带歇养。不过为确保兵马集结顺利,该操心的事情仍旧不少。
“宗仁啊……”一次召集将领议事的讨论中,萧姽婳一时忘却了于宗仁已经战死,习惯性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忽然,叫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之间众将领对视一眼,竟然齐齐起身,抱拳回应:“末将在……”
“你们……”萧姽婳笑了,众将如此齐心,如何不能轰轰烈烈的去打一场呢?
“殿下,末将愿继承家父之志,为殿下效死。”于宗仁之子于成英站出身来。这位而立之年的男子与其父相貌极为接近,只不过因小时候体弱多病,走了文路,直到成年后有所好转才开始习武,也转回了武职。
可惜终究过了最佳年岁,武艺只能算是寻常。至于是否有统兵之能,因从未独自领兵,只随同其父参与过战事,到是无法确定。
于家子弟,萧姽婳自然信任,可以说,若于家之人都不可靠,那么萧姽婳当真就没有可信之人了。也正因为可信,丝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效死,甚至整个于家都可能尽忠。越是如此,萧姽婳越要对得起这份忠心。
“我自是信你。”萧姽婳上前拍了拍于成英的肩头,道:“若没记错,汝之幼子如今已经三岁了吧。对了,似乎同时出生的,还有一个女儿。许久不曾与孩童一同耍闹了,可否带来陪同一番?”
不久之后,一对年仅三岁的龙凤胎被送到了湘州,并没有萧姽婳的书信,只有一句‘于氏后人’的带话,不过短短四字也能知道对方的意思了,这是要保于家有后。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周少瑜赶回湘州的时候,高玉瑶也已经领军抵达了荆州。
高玉瑶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盖因此次高玉瑶动用了水师,由水路运送无阻之下,却是要比陆路快上许多。可不像后世,坐船反而成为极慢的交通方式,以至于绝大多数客船都已经停运。
于襄阳稍作停留,高玉瑶便马不停蹄继续领兵西进。
事实上,这对于高玉瑶而言同样是一个冒险之举。
蜀州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萧姽婳的意图,但高玉瑶没有半分逃避之意,甚至更加期盼如此,因为没有比这更速胜的法子了。
单单荆州,便夹在豫州和湘州的中间,此番高玉瑶继续向西深入进入蜀州,一旦豫州和湘州同时发难截断荆州后路,那么高玉瑶也将变成孤军。
(未改)
扎营当日,周少瑜便领军进行了试探性攻城,以此来探查城中金人兵力几何。然而得出的结论却惊人。
“竟有五万余!?”周少瑜差点没吓尿。
好家伙,他自己在新罗布置的兵力再加金善德的三万,统共也不过四万。大老远奔袭而来,打的就是金人措手不及后防空虚,结果你告诉我还有五万?可试探攻城的结果,真真就是如此,人家参与守城的人数还真就是这么多,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绝不可能!”周少瑜毫不迟疑否定。“且不说金人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单以金人之战力和作战方式,若仍留有五万兵马,面对四万敌军来袭时,又怎么会选择死守不出?出城迎击痛痛快快直接打一场才符合常理。”
真真说的一点没错,金人本身就可全民为兵,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谁都可能直接参与进战场。此外金人近些年所劫掠,大梁人尚且还好,但新罗人却是很多。以后者的地位,在金国估摸着也就是个奴隶啊什么的,其中一部分选出作为新罗伪军,剩下的则留下做苦力建设耕种。必要时,也可拉出来直接打仗。反正都是当做炮灰使。
这样临时强行弄来的新罗奴隶军战力肯定低,但也要看什么时候和环境。
若在野外遭遇战,周少瑜敢说闭着眼睛都能打赢。但此刻金人一方却是据城而守,本就占据地利。且待在城内,直面金人的威胁,这些新罗奴隶也不敢不尽力,若再加以足够的封赏与优待,肯出力气的自然也就更多了。
如果不是奔袭,面对此等情况也好解决。这样的守军,你肯定不能指望对方会有什么箭术,守城的方法更多的无非就是扔重物,就连兵刃都不一定会有,如此只需调遣一支弓箭手,轻轻松松就能压的他们不敢冒头。
可奔袭之下,又能有多少箭矢能供给消耗?根据进一步试探观察,对方估摸着尚余八千纯金人兵马留守京师,这些人也都是有一手好箭术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最终还是对于所谓新罗精锐的不满意。
对新罗而言,这三万兵马已经是最能拿得出手的队伍。甲刃是最好的,训练强度是最高的,纪律性也是最棒的,出于对金善德的死忠,哪怕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跑到这打金人,但有着金善德的指令,也仍旧很好的执行周少瑜的军令。
但凡是怕对比,在新罗最好,不代表和其他地方的兵马比也是最好,甚至还远远不如。周少瑜想要指挥如臂,那想都不用想。若是自家兵马,怕是真一股脑强攻也能拿下来,但新罗这支兵马显然达不到要求。
巧妇也怕无米,预想中的策略是不错,但执行到现在,种种问题也暴露出来,让周少瑜好生为难。
并非没想过用计策反城中的新罗人引发内乱,然而可行性真的很低。周少瑜所领兵马主要是新罗人,可不代表这就能让城内的新罗人产生亲近感。
显然的例子,宋朝时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总是单纯的认为那里的汉人百姓会提供各种支援引为内应,可实际上呢?再比如投了满清的绿营,没投降前被打成狗,一换阵营,对自己人下手比谁都狠。指望这个,还不如想别的法子。
苦思一日未果,攻城器械也还在进一步打造。束手无策之下,周少瑜也有了紧迫之感。
与此同时,另一支兵马也在关东地界隐蔽的行动着。
对孙采薇而言,这绝对是她独自领兵最重要的一次。首先一万五千的精锐骑军,绝对是许多将领一辈子都不曾有机会统领的。其次此番更是身负重任,多的暂且不提,至少自身隐蔽性也绝对保持,不然连自己都保不住,何谈其他?
万一被发现围攻,把这支骑军给打没了,啧……她孙采薇可不是杨妙真,往那一站就自带BUFF,不但能提升己方士气和站立,还能削弱敌军。实在打不过,一个冲锋突围而出跑掉就是。她可没这么凶猛,真学杨妙真那般冲锋在前?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按照李秀宁的指令,孙采薇领军隐蔽赶到了一处名为祀山的位置。从名字就不难看出,此山的名字由来,大抵和祭祀有关。
既是祭祀,定然会有祭坛,而祭坛往往位于最高处,而祀山就好似那座高耸的祭坛,整体而言很是险要。若是驻军于此防守,怕是有一夫当关之妙。
当然了,此番出军,是为了进攻,没可能大老远选这么个地防守,人家傻了才过来打你。
“待抵达祀山,则打开这道锦囊……”出关时,李秀宁如是说。
这话语,颇有些话本故事戏剧的味道,锦囊妙计么,往往都很能彰显智慧。代表事未发生,且距离极远,但早就已经料到将要发生之事并有应对的法子。
骑军驻扎歇息,孙采薇确认左右无人,这才打开锦囊细看了起来。
‘周郎之策虽妙,却难以为继。大军长袭,孤军深入,弊端众多,故妾所料,周郎一时间当难以攻下盛京……此事你我知晓便可,莫要告知周郎,以免难堪……’
好么,开头这话,也是让孙采薇好笑的不行,这不就是顾及周少瑜的面子问题嘛。
‘观新罗之局,你我以及周郎,皆无过多时日拖延,故此以求速胜。以妾观之,此战之要,非在盛京,而在祀山,你既已抵达,可依下面所写之策行事……此战若成,则金国大势已去,可定乾坤。事关重大,望慎之。’
谨记其中之策,孙采薇毁掉锦囊,心中称赞不断。
她已随杨妙真亲上战场,感官很是直接,后者无愧于女战神之名。而李秀宁……
好吧,这个更模仿不来,只能景仰之。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无题
(未改……)
屋内,妹子们团团围坐,担忧、紧张、恼怒,什么情绪都有。
周少瑜又不傻,若是不转移话题,继续围绕他刺杀以及伤势的事情谈论下去,怕是要少不得要被一顿唠叨哟。
“咳,此次的确大意了,但不能否认,这也是个好机会。”周少瑜一本正经严肃道:“试想一下,倘若我遭遇刺杀声明危在旦夕的事情传开,各方到底会有何反应?”
众妹子一听,不由就顺着这句话想了下去……
刺杀事件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数声‘大王’也无疑将周少瑜的身份暴露。想要彻底封锁消息,委实很难。周少瑜昏迷几天,其实已经往外走漏了。
随着周少瑜刻意引导,刺杀事件的传播速度进一步加快。且到底是天下瞩目的人物,比起其他事件影响更大更受关注,结果便是消息传开的时间大大短语计划之内。
好在周少瑜也不傻,计划展开的同时也派人去密报于火凤。这种事情,还是莫要胡乱试探的好,不然回头知道对她故意隐瞒,岂不是反而生怨?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偌大的轰动,而周少瑜在引导传言的同时,也不忘将锅甩到金人的头上,不管是不是真的猜错,反正扔金人头上没有坏处。
荆州,夏口。
萧姽婳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在巡视军营,闻言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是摇头。周少瑜遭遇刺杀,这事她信,但生命垂危命在旦夕?开玩笑不是,作为当初亲手抹过周少瑜脖子的人,没有比她更清楚周少瑜有多难杀的人了。
想了想,吩咐左右道:“进一步加强对武昌城的观察,任何稍有可疑的事都不许放过,全部尽数书写下来送到本殿案上。”
这到是一个探查周少瑜和高玉瑶之间关系的好机会,萧姽婳早就有所怀疑了,接下来就看高玉瑶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反应?那肯定是有的,但是以高玉瑶如今的城府,又怎会轻易表露出来。
“哀家知道了。”坐镇武昌城的高玉瑶简直不要太淡定,只因为她任何一个表情,都可能受到许多人的暗中揣摩。
直到入夜遣走左右,才露出几分复杂的表情。
“母后可是在思量摄政王遇刺一事?”仍旧留下的萧劼见高玉瑶表情变幻,不由问道。
“嗯?”高玉瑶一愣,很是看了萧劼好一会,这才道:“劼儿以为此事如何?”
“这……孩儿以为,当是极为有利的,摄政王之野心愈发暴露,然其弊却是无子,假若摄政王因此身死……”
“混账!”
高玉瑶顿时忍不住大怒,甚至于将桌案上的砚台举起摔得稀烂。这真真是第一回,此前高玉瑶甚至从未对萧劼说过重话,以至于萧劼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讲道理,真客观而言,假若周少瑜真死了,对大梁一方是绝对有好处的。但是,萧劼是谁的种?
“是为娘过激了。”高玉瑶也冷静下来,知道此事怪不得萧劼,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这天下间,你可以盼着任何人死,但周……摄政王他,决不能。此事记得就好,也莫要与外人提及,可记得了?”
“喏,孩儿谨记。”萧劼用力点头,然心中终究是起了疑惑。
按照明面上的身份,萧劼是前废太子现齐王之子,乃齐王妃嫡出长子。只是长到现在,萧劼基本就没去过齐王府几次,对于齐王夫妇实在是陌生的紧。一直都是被养在宫内由高玉瑶这个义母亲自抚养。
或许萧劼的年岁的确还小,但他实在是太聪明早慧了。人皆言他哪哪哪与高玉瑶相似,却从未听闻过有人说他和齐王夫妇哪里相似,以他记忆中仅有的几次见面,也不觉得有半分相像之处。即便有人说,也不过是牵强附会。
后来一次偶然,却是偷听到有宫女私下言,他萧劼却是和摄政王周少瑜有几分相像。
这本来没什么,萧劼又没见过周少瑜,也不曾怎么放在心上,但今日之事的发生,顿时让萧劼想起这一切并大起疑心。而最好的证据便是高玉瑶的怒火,一直对他无比疼爱的高玉瑶居然如此恼怒!
“摄政王么?”回到自己寝殿的萧劼不由间写下了周少瑜三个字,小小的眉头皱起,许久后,抬手将纸张扔入了火炉。
翌日,做完今日功课的萧劼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书籍笔记,同时似是顺口一问的语气道:“李学士,孤多次闻摄政王为天下第一才子,先生以为如何?”
“不过诗词,小道尔。”李学士面露不屑。作为忠于大梁一方并对萧劼寄予厚望的李学士,当然对周少瑜这种乱臣贼子瞧不上眼。别说周少瑜基本就只有诗词面世,即便有大作文章,肯定也能找出别的理由来否认。
“噢……”萧劼点点头,不再言语。因为就李学士这个态度,显然不可能达到萧劼接下来的目的。而
又过得几日,高玉瑶以大梁的名义对金国进行声讨,扬言必须给出交代,不然将大兵压境,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态度是摆出来了。这也是应有之意,无论如何周少瑜也是大梁明面上的摄政王,若是不管不问,那才叫奇怪。
与此同时,高玉瑶也于城中摆宴,款待荆州文武,一应女眷也另设一室款待。
本该陪同高玉瑶左右款待文武的萧劼,却是难得的谎称肚子疼出宫为由,跑去了女眷的那边。
‘好多漂亮姐姐!’萧劼小眼神简直不要太明亮。
按理讲,能来参加此宴的,当是各文武正妻才是,然而实际上远不止这些。谁都知道湘王萧劼的受宠程度,也知道他的特殊地位,在皇帝无能的情况下,已经有太多的大臣在期盼着萧劼长大。
那么,还有比趁着他年岁还小更合适的投机机会么?为了将来的大富贵,有的是人愿意赌一把。
女儿年岁大了?没关系,还有孙女!只要不是大的离谱就无妨,又不是一定得谋正妃那个位置么。机会再小也要试一试不是。
于是大大小小一屋子女子,莺莺燕燕看花眼。
“不对不对,不能忘了正事。”萧劼用力甩头。
……
短短几日时间,荆州何通判可谓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其妻早已病逝,又不曾续弦,自然没有正妻出席太后之宴,是以最终由其寡居在家的长女带着庶出的幺女出席。何通判当然知道这基本没有可能,一个庶出的女儿,哪怕年岁再合适,身份也是低了。可万一呢?
结果万一当真出现了,偷偷溜去女眷宴席的湘王萧劼似乎还当真看顺了眼,连接几日都召见一同玩耍。此事传开,其他文武各种羡慕嫉妒恨,甭管啥情绪吧,总归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甚至还有不少下官开始迎奉巴结。
不想这才几日?太后高玉瑶忽然横插一手,结果自然是没戏了。一时间原本门庭若市,立刻就变得冷清起来,私下里也变成了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