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话归笑话,却引起了各个进奏院的强烈不满,好嘛,好好在屋里睡着都能遭人毒打,这得亏还只是羞辱一顿,若是直接宰人呢?
事关自身性命安全,几十个进奏院坐不住了,一片向朝廷施压,借机进一步打压京官,另一方面扩充人手增加防卫,夜巡的人增添了好几倍。一时间平康坊反到成为数十个坊中夜间管理最严格的坊。
虽然这都是好几日后才开始的时间,但周少瑜也算自己砸自己的脚了,夜巡的人一多,他自然就没那么方便翻入颜令宾的宅子,也算凭白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难度。
而且再想那般容易带着颜令宾出去,却是有点困难了。
好在如今已经相熟,周少瑜不再那般傻乎乎,哄妹子开心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风头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老这样闷在屋里也不叫个事。
思来想去,总算是有了主意。
莫要忘了颜令宾的身份是啥,都知不假,身价高不假,可那也要看什么时候。
她也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虽然偶尔被迫也需要出来待客,可那才几个钱,可以说,颜令宾一天不好,损失的那都是钱啊。
果断超快速度认识几个书生,还很是大方往挹翠楼宴请了两回,而后抓住机会和鸨母多套套近乎。
“在下知晓颜都知病弱,但也无需走动多远,在下与几位好友欲在旁边的崇仁坊办上一场诗会,也无需颜都知主持接待,只需往那一坐便可……”
听见周少瑜这么说,老鸨心里有谱了,不就是臭显摆呗,谁不知道颜令宾现如今病在闺中,若是能请出来,那妥妥的是涨面子。不过这都和老鸨无关,反正就往那坐会,也不会影响啥,还能赚上一笔,有何不可?
距离这么近,就在旁边的崇仁坊,周少瑜又不是没根没底的,好歹也是个太常博士,而且还是午宴,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人家请的又不止是颜令宾一个,此外还有好几位姑娘呢。
是日,迫于无奈的颜令宾只好收拾一番妆容,与楼中几位不甚相熟的姐妹上了马车前去赴宴。之所以不熟,原因却也简单,颜令宾是清倌人中的清倌人,这这些却不是,之所以不熟到不是颜令宾自命清高瞧不起她们,只不过本来就没什么机会接触罢了,毕竟虽在一楼,却不是一个圈子。
本来就是小宴,也无需别处租宅子,现有的宅子怎么也是当初县令所住之所,京师的县令么,总不能太寒酸,总归能拿得出手。
宴席已经摆开,食物也颇为丰富,颜令宾踏步进来,原本只想依照安排多坐一会不算失礼便就完事,不曾想,却是周少瑜施施然出来迎接,弄得她一时间有点呆。
第九百四十六章 乡汉
没错,这妹子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周少瑜在搞鬼,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不发楞才叫奇怪。
何况远不止这一点,算到现在,两人见面次数其实也不算少了,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都是在深夜!至于白天?不好意思,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这突然的一见面,还是大白天,这让习惯了夜晚见面的颜令宾还有几分羞涩之意。
好么,这也是够稀罕的,按理来讲,怎么都应该是大晚上见面更羞人吧。
周少瑜也开始装像,一副第一次与颜令宾见面的样子,客气的很,那几个书生也纷纷起身相迎,这可是颜令宾啊喂,他们这几个普通货色哪里有机会见过,一个个立刻装作翩翩君子的模样一本正经,生怕出丑。
可这副模样也装不了多久。周少瑜可没打算真去交几个君子好友,相反这几位风评都不咋地,总归算不得什么好人。酒过三旬,一个个原形毕露,搂着身边的姑娘那叫一个嗨。
再喝上几杯之后……嗯?有准备房间?早说嘛!
颜令宾那叫一个无言,原本看见是周少瑜办的酒会,心中还有几分期许,毕竟接触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周少瑜表现过什么才华,还以为周少瑜瞒着自己弄这个诗会,会表现什么什么。
结果倒好,压根就没听见几句诗,即便有,也是水平一般,就这评价还是夸张了。观周少瑜的言行,反倒是更像在特地交好似的,一个劲的劝酒之类。
待看到那些个书生一个个……咳,总之,颜令宾很失望,难道周少瑜交好的好友就是这样的?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周少瑜的好友若皆是如此,那么他本人……嗯?
胡思乱想的颜令宾忽然发现,屋内居然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想到那些人去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难不成周少瑜准备要做什么不成?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真若是做什么,他每晚翻墙去她的宅子反到机会更合适吧。
“污了你的眼,对不住,不过不如此,怕也不好带你出来,毕竟眼下夜巡严厉,机会难得。”周少瑜长呼一口气,应付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总算就剩他们了。“趁着有时间,咱们出去走走?”
喔,颜令宾算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么,我就说嘛,周少瑜虽然不算什么正经人,可也不至于到这地步才是,嗯嗯,总算不是自己眼瞎看错人,颜令宾开心了。
但很快又揪心了。
周少瑜驾着马车,速度却也不快,一路往西,最后居然径直出了金光门,这压根就是和平康坊相反的反响,而且彻底出城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原本还在期待的颜令宾忍不住发问了。
“担心啦?”周少瑜哈哈一笑,道:“当然是要把你卖到乡下去给人做婆姨了。”
“啐……满嘴胡言。”颜令宾信了才怪,还卖到乡下,那才能卖几个钱,周少瑜花钱请她出席诗会可不是多便宜的数目,哪有做这亏本买卖的。
“如何便是胡言了?乡间有一汉,姓周名少瑜,生的俊又美,力大又无穷,种田庄稼肥,打猎无需发,抚琴传深山,画中有仙人,技多本事足,就缺一婆姨,离乡去寻觅,寻得美人踪,设计带出城,自然要带回。至于娘子可愿否,且待本汉硬上弓。”周少瑜果断示范了一下什么才叫做胡言。
颜令宾都给逗乐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油诗,老不正经,立刻连啐几口以表矜持。
“说正紧,此行却是去哪?”颜令宾才不乐意在那话题上多纠缠,真是的,硬上弓什么的,多难为情。
“若是真直接带你离开如何?”周少瑜试探问道。
“却也无妨,总归时日不多,且四处看看。”颜令宾只当玩笑,便如此回应道。
“那我就真不带回去了哈。”周少瑜甩了甩鞭子,马车又快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见周少瑜真没停下的意思,颜令宾也有点迟疑了,试探道:“若真要离去,不若先行回城,奴那里还有些许积蓄,不妨先带上。”
“行,那下回等你收拾好了咱们再走。”周少瑜笑笑,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些许警惕与不安。
不过倒也不浓,想来真要强行带走,也不是不行。不过也没那必要。
于一处河边停下马车,本就只是带出来野炊一番,只可惜眼下时节不对,毕竟已是深秋,天寒地冻虽不至于,可也绝不是郊游的好日子。
也是想着颜令宾整日闷在城内,这才出来透透气,何况周少瑜对于自己的手艺绝对是自信的。
大抵还是蛮不错,颜令宾还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钓到鱼,开吃的时候感觉都香了几分,待两人心满意足回城,天色都快黑了,进了租住的院落,周少瑜也是脸黑的厉害。
这几个哥们可以啊,睡了一觉继续嗨?等等,那个抽抽的是肿么一回事?五石散?嘶……你猛!
这情况周少瑜可不想让颜令宾继续待着,先行送回挹翠楼,又将另外几位姑娘续费算是在外头过夜,价钱倒也不算多贵,反正比颜令宾这个清倌人便宜太多。
回到宅子的颜令宾故作困倦将女婢打发,没一会,周少瑜便赶了过来。
颜令宾偷偷摸摸的从里头打开自家的门,跟做贼似的左右观察,同时还不忘催促周少瑜快些进来,生怕被人瞧见了。
“还别说,这第一次走大门,感觉还真有点不习惯。”周少瑜直乐呵,差点翻墙都习惯了。
颜令宾白了一眼,德行,早知道就不给开门了,还让自己心惊胆颤的,就该让他以后继续翻墙。
屋内闲聊片刻,颜令宾忽然道:“周郎君可会丹青?”
“嗯?自是会的。”周少瑜也不意外,莫看现在两人关系已经是很亲密了,但到底还差了一步,谁让周少瑜没表现过任何才华呢,而偏生人家理想对象就是这个。若真到那一步,自然也就认了,可这不是还没到嘛,当然希望周少瑜表现的更完美一些。
没有剑走偏锋画什么素描,就是正正经经的毛笔画,画的也是颜令宾,用周少瑜的说法,越是年轻美貌时,就越要多留下肖像画,将自己最美好的一刻保存下来。
妥妥的,没毛病!
若是穿越之初,毛笔画什么的,周少瑜准得抓瞎,可这都多久了。
家里的妹子一个比一个厉害,作为一家之主,周少瑜当然不能示弱,不敢说一定要超过吧,至少也要能拿得出手不是,总不能落后太多。
于是颜令宾就有点儿小惊喜了,原本见周少瑜一直都不表露这方面,还以为压根不拿手,即便周少瑜应下,其实也没抱太大期望,不曾想竟然有如此水平。
画是极好的,是一幅美人嬉水图,画中的她很是欢快,颇有无忧无虑之感,真真叫人艳羡。右下的小诗也是极好极好的,叫人欢喜,至于字迹,就更好了,不但工整,还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有许多年的苦功夫。
人好,又有才华,简直完美!
然而刚心中雀跃的她,忽的想到自身的情况,眼神不由又黯淡下去。
“怎么了?不喜欢?”周少瑜自然是瞧见了,不由紧张了,不会吧,这水平都还不满意?要知道李清照、蔡琰她们都觉得很不错的。
“不是的。”颜令宾抿抿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命不长,配不上,莫要再浪费时间?万一人家并无这意思呢?而且她也是不舍的好不好。
“周郎君,你说,奴是否还能再活一年么?”颜令宾忽然道。
“自然是没问题的,长命百岁,妥妥的!”周少瑜一挑大拇指。
颜令宾只当是宽慰,自然不会当真,想了想,果断转移了话题不再继续。
周少瑜租住的宅子那么个情况,自然是不好回去,直接留在颜令宾这里过了一夜,当然了,嘛事没发生,没到那一步呢。
待翌日周少瑜一走,颜令宾便花了大价钱,还托请了几位有些身份的人请来一位名医。就这,人家名医还不情不愿的低调而来,生怕被人瞧见。
结果很不乐观,病情脱得太久,庸医害人,眼下情况,若是能够拖过这个冬季,还能多活上一段时间,但也不过几月罢了,若是熬不过,那自不用提,冬天人就没了。
待送走名医,颜令宾眼神愈发黯淡了。
唐朝不比明清,此时的女子地位没那么低,也更勇于追求自己的感情。按照颜令宾的想法,若是自己还有一年好活,那么死都要争取一番,说不定还能留下一儿半女,也算不枉此生,可现在别说一年了,半年都未必。
既然如此,那还如何争取?徒增伤感么?自己到是一撒手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可周少瑜怎么办。
是夜,周少瑜照常到来,不曾想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以后,周郎君不要再来了吧。”
PS:四更,九千多各自,姑且算是小万更?嘛,多难得,拖了这么久,总算是加更咯嘛。
第九百四十七章 念想
颜令宾到也是果决,发现两人不会有好结果,立刻选择当断则断。
理由到也好找,两人之间的来往本就不合常理,你见过为了见面,其中一人整天爬墙的?传扬出去,闹不好对于男子而言反到是个美名,但无论如何,对于女子,那肯定是名声臭了。
是以颜令宾提出莫要再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合情合理。
周少瑜却是莫名其妙,他相信颜令宾还是对他有一定好感的,既然如此,明明上回还好好的,现在却忽然变了脸色,这其中肯定有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
离开?周少瑜想了想,继续赖着问个明白也并无不可,只是闹不好走的弯路更多,还不若走个干脆。
一来他坚信颜令宾肯定是有什么理由,自己若是走的利索,但凡颜令宾心里头有点他的影子,只会愈发念想。
二来么,便是先去打听一番缘由,而后再对症下药,不然稀里糊涂的耗时耗力,何必如此。
“既是颜娘子所愿,在下晓得了。”周少瑜点点头,摸出一蛊补汤留下,拱拱手,麻溜的翻墙走人。
莫看颜令宾说的坚决,待周少瑜一走,反而心里空落落的,长叹一声,痴坐许久。
论起来,周少瑜也是沾了颜令宾命不长的光,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获得好感。颜令宾待客好些年,哪能没见过一些青年才俊,真那么容易动心,就不会好端端的待到现在了。
然而反过来,正所谓哪个女子不怀春,正因为没有过,才更是期盼,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固然可以不在意周少瑜的想法与之眷属,只是又何苦那般自私留下周少瑜一人伤情。
压根就没有真离去的周少瑜暗中观察,瞧着颜令宾伤神的面色,多少心中有了底,接下来便是好生打探了。
只不过颜令宾请名医的事情做得隐蔽,知晓之人并不多,甚至连挹翠楼的老鸨都不曾知晓。周少瑜想尽办法连接打探了好些天都没有任何结果。
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过人,为了请得名医,颜令宾还托请了几位客人帮忙,而其中一位忽的想起此事,遣人去名医那打探,结果如何自是知晓了,奈何这也是个管不住嘴巴的,一次宴会酒过三旬,便无比惋惜的说出此事。
颜令宾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此事一经传出,立刻便沸沸扬扬,作为最当红名妓,哪个还不多关注一下子,不少书生士子结伴前往挹翠楼求证,鸨母本是否认,而后又推脱不知,到了最后,得到颜令宾承认的她,也没办法继续敷衍。
而再接下来,颜令宾又重新开始待客,虽不再会像以前那般活跃,但弱病之态引人怜惜,考虑到再过不久美人就将香消玉损,一时间反到身价再次翻了一番。
若不是颜令宾身子着实愈发虚弱,说不得还会有人真想出大价钱拿下落红。
眨眼间已是冬季,今岁寒风更甚,不过方入冬,便已是天寒地冻,到了此刻,颜令宾也已经彻底卧床不起,追捧之人瞬间少了大半,挹翠楼诸人也敬而远之,到底是将死之人,没谁愿意去碰触晦气。
按理说这时候颜令宾若想赎身价钱本当低廉,但鸨母却不答应,万一颜令宾不过做戏,挹翠楼岂不是要亏?
是夜,卧房中。
女婢早已离去,怀中的暖手炉也冷却了下去,床边不远的木炭也奄奄一息,便是门窗紧闭,也挡不住愈发冷冽的寒气。
颜令宾半坐于床犯着迷糊,不愿喝药,只能硬熬,愈发虚弱的身子委实不那么好受。
迷糊间听到些许响动,却也实在懒得睁眼了,直到屋中渐渐回暖,感觉好了些许,这才扭过头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