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域军却并非如此。
西域的确有一些异族风情十足的人种,但绝非主流,整个西域数国,在这方世界,大多人口都是打中原迁徙过去的。长此以往,受到中原影响也是理所当然。
或许许多技术上十分弱后,却也怎么也好过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就拿此刻天水城外假设的十来台投石车来说,样式不可谓不简陋,不但抛射力度不足,有效攻击距离也很短,若是顺风了,天水城甚至能直接射箭覆盖打击。
不是西域军不想造更多的出来,而是因为技术原因,导致这玩意坏的也快,一架投石车抛不了多少次就得报废。
当然了,效果总是有的,城墙再坚固,也架不住没日没夜的砸不是。
总之,虽说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攻城这一项,西域军还是要比突厥厉害那么一些的。
先前围而不打,那是因为不着急,也不想损失太多兵马,西域诸国联军看似挺猛的样子,数十个国家呢,可实际上都是小国,若是哪国的兵力死得多了,导致国力衰弱,闹不好回头就会被吞并。
只是现在不打不行,莫看萧姽婳带来的兵不多,可该有的压力一点也不小,中原泱泱大国,哪怕内乱了,也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挑衅的,真恼怒了人,一时半会可能还腾不出手,待将来缓过来,那还了得?
若不是在雍州压根没捞到啥好处,而大头全在天水城里,抱着反正已经得罪了,不如干脆抢到底的想法。闹不好干脆直接就退兵了。
本来嘛,大军出征这么久,单单口粮的消耗都吓死人,好些小国的国库都快掏空了,真不抢一笔回来,不用人打,自己都要乱起来。
本来以三倍数量的兵力优势与萧姽婳对峙,压根不怕萧姽婳打到天水城来,可这不是一场败萧姽婳,一场败李秀宁,兵力损伤的有点惨嘛。
莫看李秀宁摆出了一副返回并州的假象,可这种事谁敢肯定呢?这支军队哪次出现不是神出鬼没的。
万一雍州东南对峙局面被打破,那么还如何专心攻打天水城?
要怪只能怪联军构成太复杂,势力太多,哪怕被推选出的名义最高统帅,也没可能真就随意下达命令。各方平衡协商退让之下,反到错失了攻打天水城的最佳时期。
弄的现在不得不以当初一半的兵力进行强攻。
还好,希望总是有的。
镇西府不再是当初那个强大的镇西府,其强大精锐的兵力几乎被打光,打到现在,至多不过两万左右的正规兵力,其他无非都是一些青壮罢了。
当然了,也不能因此小觑。
这里可是雍州,若不是先前已经被突厥人肆掠过半境以上,之后又有大量百姓迁徙并州,单凭他们西域军,没可能这般顺利打到天水城下。
要知道在大梁最强盛时期,几乎大半的精锐骑兵,皆出自雍州,皆从雍州百姓当中招募。若是往历史上追溯,出过的精锐部队不知凡几,包括一些赫赫有名的马匪也同样出自此地。
换言之,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几个是吃素的。
然而终究是没经过训练的寻常百姓,被强攻数日,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疲惫不堪。斑驳的城墙上,也已经砸出了好些缺口。
“秀宁姐,你以为此战会将如何走向?”远处的山顶,秦良玉一边眺望,一边再次向李秀宁求教。
“不知。”李秀宁到是干脆,直接不知道给打发了。
秦良玉顿时大汗,近一年的亲密相处,在感情愈发亲密的同时,也彻底崇拜上了李秀宁,很有种无所不能之感。结果来个不知?
“的确不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有那般好预测,尤其是这种攻坚战,最是不好预估,考虑的方面太多,不好把控。”许是看出秦良玉的情绪,李秀宁又多解释了几句。“以我的风格,最不耐的便是死守城池,城池固然坚固,依托城墙能以少防多,但同样的,这也将会彻底失去机动性,将主动权战场控制权拱手相让,基本只能被动挨打。攻与不攻,何时开打,都是敌人说的算。”
秦良玉眨巴眨巴眼,没说话,既没反对,同样也没认可。
李秀宁的说法只能展现她的战法风格,并不能说死守城池就是错的。如若不然,数千年历史为何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城池?不就是因为这玩意的确利于防守么。
所以在学习吸收的过程中,秦良玉进一步自我理解,逐渐形成自己的东西,最终灵活运用形成独特的风格。
对此李秀宁也不以为意,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想法不同,见解不同,有所异议再正常不过,没有一定说谁错谁对谁好谁坏,相反,若是真培养出一个模子出来一般的‘小李秀宁’,这样子反而更叫人失望。因为这只能证明可塑性太低,潜力小,成长空间小。
明显的例子,比如身后的那位苗家妹子阿卓姑娘。
这妹子许是太崇拜李秀宁了,行为举止等等,全都下意识参照李秀宁进行模仿,时间一长,好么,好好的一个活泼开朗的妹子,愣是变成冷淡脸,冷冷清清平平淡淡惜字如金。当然了,也的的确确因此成为了李秀宁身边的第一心腹,不但统领亲卫,连目前的贴身侍女都是她。
莫看再分析教导秦良玉的时候李秀宁的话语都很长,可也就基本这时候而已,别的时间,要么不开口,以开口也就是蹦出那么几个字,能省则省。
“你认为咱们应当如何打?”李秀宁这就算是考试了。
这让秦良玉颇有些为难,若单独追求打赢,秦良玉自认能一下子出好些个主意,可李秀宁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如此。
追求的不仅要打赢,还要对战局形成一定的影响,能够最大程度使得西域军与萧姽婳进行消耗,乃至于,最大程度的收缴战利品。而且,考虑到冀州形式,周少瑜也已经赶往前线,那么这边自然能够速战速决最好。
种种因素相加,这难度增加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何况秦良玉真心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考虑到全局的方方面面。
“那便换个问法,天水城攻防战正常推演,或继续僵持,或天水城破,甚至于天水城反攻而出一举获胜,随意选取任何一种可能,而我方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出击,能过在全局上获利最大。”见秦良玉眉头紧锁,李秀宁又退了一步。
其实李秀宁并不需要秦良玉真说出什么答案出来,后面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假设,回答的再好也无用,之所以这么问的目的,就是引导秦良玉多加思考,想的多了,慢慢也就理解了,而后最终能够灵活考虑思想得出结果。
事实上,如果天水城能够听命于李秀宁的指令,李秀宁简直有百十种方法花式吊打城外的西域军。而且都能让自己最大获利。
可问题就在于,自从被突厥骑军杀破胆,兵马人数大减的镇西府已经失去锐气。当初李秀宁两万兵马尚在城内,而西域军已然分兵,这样的机会,都白白放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宁愿继续死守也不肯出城冒险。
换言之,即便现在李秀宁遣人通风报信,告知自己就在城外不远埋伏并愿在外策应牵制也是白搭,因为人家压根不会采纳。连这种小建议都不行,更莫说直接听命了,那就是白日做梦。
所以李秀宁眼下能做的,只能是通过随时观察战局,而后抓住机会临机应变作出安排,到底人家城外还有七万余西域军,可不是随意吃素的。她李秀宁再厉害,也没可能说灭就灭,更莫说还要考虑全盘。
就目前而言,思来想去,最佳战机只有一个!
“希望西域军能够给力点……唔,给力?”李秀宁脖子歪了歪,想起前不久被周少瑜又拉到那个稀奇古怪的年代。虽然对于热武器很感兴趣,但终究克制住自己不去了解,那玩意太过超前,了解太多,万一影响了现在的战术打法思路反而不美,还是等此间无甚战事再说便好。
李秀宁的这般说法很显然是准备坐观山虎斗了,甚至是希望西域军能够占据上风,这便意味着天水城一方势必死伤惨重。
不过李秀宁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又不是像当初主动布置,引得当时泰原城内的兵将送死。区别还是很大的,这是战争,怎么可能不死人,所谓慈不掌兵,若是这点心都狠不下来,那还是别带兵了,洗干净睡去。相信即便是周少瑜在这,同样也会选择如此。
仁义君子?不存在的。周少瑜的确可以算得上一个仁字,但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来出发,真要深究,君子的确是君子,只不过前头要加一个伪字,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为君者,你若不善于伪,那才叫不合格!
几日后,正在歇息的李秀宁忽闻前线消息,天水城城墙塌陷,已被打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距离攻入城池不过是具体时间问题。
而得知城塌的原因之后,李秀宁瞬间无语。
在城池攻防战中,攻城的战法有许多种,要么消耗人命,要么消耗时间,一般也都是选择前者,利用各种攻城器械直接强攻。而后者,耗时长,还未必成功。
就比如眼下导致天水城一侧城墙塌陷的缘由,穴地攻城!
说白了也就是挖掘地道,因为不知道挖了多少条,也不知道挖到哪,所以这种防御还挺麻烦的。所以一般而言,守城一方必定有‘地听’一职,以他们独特的听力来分辨,说玄乎点就是听声辩位,听觉妥妥的。
若是没有人有这本事也没关系,多挖些大坑把大水缸埋下去,若是真有挖掘的,声音也会被放大,以此判断底下是否安全。
老实讲,还真挺容易防备的。
可问题就出在镇西府身上了,大梁建国以来,镇西府坐拥雍州,镇压西域诸国,向来只有他们去攻打别的时候,哪有别人打过来的。
久而久之,反倒是将防守方面的基本措施给忘得差不多了,并非没有流传下来,委实是真心忘了。
就跟你十几年上过学念过书似的,可现在还能会做几个题?早忘得差不多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奇袭
地穴攻城并非是指挖塌城墙,这属于另外一种战术。
所谓地穴,无非就是挖地道通入城中,使得高耸的城墙犹如摆设,大摇大摆的攻入城内。
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面对此种战法,都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人来承担指导和防备工作。
没经验,你没日没夜在地下挖,一点方向感都没,挖偏了都不知道,更莫说确定通入的地方是哪。至于守方,寻常人能听出有人在挖地道那就不错了,至于说挖了多少条大致那个方向,没有丰富经验全部免谈。
很显然,作为守方的天水城镇西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人才,都多少年没被人攻过了?就连一众主帅,也全部忽略了地听的存在。
向来都是打别人,啥时候被打过了,说起来都气。
而西域军其实也差点火候,西域不是没城池,可大抵都不大,犯不着费时费力去开挖。然而此刻却胜在运气。
投石车的威力算不得大,可架不住没日没夜一通砸,再牢固的城墙也有被破的一天,何况天水城算是年久失修。而地底的挖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偏离的方向,然后误判了方位,稀里糊涂就将一截城墙的下边给挖空了,然后投石车那么一砸,好家伙,轰隆隆就垮了一片。
偌大的豁口简直不要太显眼,就算是个傻子在带兵都知道此刻该怎么打,还说啥?全力冲啊!
“第一个攻进城着,封侯赏千金!”
随着一声令下,西域军宛若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向前冲锋。
其实封侯赏千金就是个笑话,大抵可以在各种小说影视当中,将领长剑一指,大喝‘第一个攻上城头着如何如何’,以此来达到激励将士的目的。
可但凡冷静一些,就知道这玩意不现实。
第一个攻上城头?这本身就已经意味着你福大命大,在躲过箭矢、滚木、大石甚至金汤之后,勇敢登上云梯,躲避或是打退墙垛后刺出的长矛,最终踊跃的信仰一跳!
恭喜你,终于成为第一位上城头的人!
但是,等死吧!
第一个登上去,意味着没有同伴,没有支援,放眼望去都是敌军,都是闪烁着寒芒的利刃。
这时候该咋办?开无双?
别闹,真当游戏呐。基本上除了死还是死。
既然都死了,那还封赏什么,至多就是多给家人赔点抚恤金,闹不好还要被剥削掉。
不管如何吧,效果总是有的,冲击豁口,怎么都比攀登城墙要强。拿不到首功,多混点军功也是好的。
这一打,就是昏天暗地,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一直都在攻打,就怕一休息就被堵上。
天水城内人心惶惶,没人敢轻易睡下,到是西域军轻松的多,轮流上阵,精神相对饱满。当然也只是相对。打一次仗有多累人,只有打过的人才会知晓,更莫说这种高强度不间断厮杀。
对于天水城的城防将士而言,这绝对是一个苦熬。厮杀,疲惫,换防,休息,惊醒,休息,再厮杀。愈发疲惫的状态几乎成为麻木的机器,重复重复再重复。
李秀宁仍旧待在老位置,于山顶远眺,老实讲,天水城坚持了三天还没被破有点出乎她的预料。毕竟这玩意只要稍微冲开一点儿口子,让西域军进去一丢丢人马,立刻就会引起连锁反应进而导致全线溃败。
当然了,李秀宁也相信,即便镇西府在防守上有所疏忽,但数百年的武家将门传承并非说笑,雍州百姓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关乎生死存亡,即便被攻入城中,被逼入绝境的镇西府和天水百姓绝对能让西域军吃上大亏,甚至直接败退。
而李秀宁,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初阿史那隼席卷并州进一步入侵豫州,兵围洛阳可谓意气风发。
奈何,在攻入洛阳城之后,孙守仁率军突然出现,与失去骑兵优势的突厥军展开大决战,在付出极大伤亡之后,终于将阿史那隼大败而逃。
此时李秀宁也准备效仿借鉴这一点。
实际上也没多少选择。
当初孙守仁起码还有近十万兵力呢。而她李秀宁麾下不过两万,在天水城死活都要龟缩的情况下,两万人主动去挑衅七万余西域骑军不亚于找死,再自大,仗也不是那么打的,更何况镇西府又不是听命于周少瑜的。
除非周少瑜在城内有危险,不然李秀宁干嘛费那么大劲受那么大损失去救援天水城?
可周少瑜怎么可能在天水城内嘛。相反,周少瑜还待在并州西北边边境,等待她的支援呢。当然了,周少瑜这点上并未明言,但李秀宁却看得清周少瑜的想法与布置。她若赶不过去,就没可能杀入幽州,毕竟兵力摆那。
“城破了!”伴随着秦良玉一声惊呼,李秀宁眼神一亮!立刻喝道:“依计划行事!”
天水城,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连续血战之后,豁口处的防线终于被冲破,一批又一批的西域军冲入城中,原本城外营帐内歇息的士卒也全部唤醒,迅速集合朝着天水城赶去,不多时,城门大开!
当初阿史那隼破洛阳,除却伤兵营以及阿依努尔所部留在城外,其余军队全部攻入城中。随着孙守仁的杀出,阿依努尔见情况不妙,迅速撤离,压根就没有拦截的意思。这也是理所应当,她那点兵力怎么拦?
而现在,西域军也并不冒进,五万士卒全部攻入城内,留下两万军队守营待命,以防备有变。
布置安排上可谓稳妥,然而却忽略了心理。
对于士卒而言,最看重的是什么?
第一肯定是活着,人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第二,便是劫掠,这本就是寻常兵丁发财的好手段之一。而第三,便是在保命的情况下获得军功。军功意味着奖赏,意味着升官发财,没人会不想要。
那么所有战争中最好拿军功的是什么时候?其中就包括了已经被攻破的城池!仿佛一个如花的大姑娘,以及被剥去层层的外衣,只需再努力那么一把,便是美美的享受。
劫掠,抢夺女子,斩首军功,应有尽有。
明明唾手可得,结果呢?啥玩意?留守营寨?雾草,若不是军令压着,分分钟闹给你看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