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瑜可不晓得阴丽华憋了不少好奇，就算知道，也不会这时候去解释，现在什么事情都得靠后。
期间试想过很多种和王莽见面的场景，比如被故意晾着，又比如索性来个老乡见老乡云云，要么先对句暗号？比如说，天王盖地虎？
然而，都不是。
王莽已经老了，近七十岁的年纪让他不再年轻，满头白发，皮肤褶皱，这一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唯有一双眼睛很是深邃，很沉稳，仿佛无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惊慌之感。
这是沉淀，饶是周少瑜的经历搬出来足够多，但终究岁月不算长，即便做戏装，也不可能达到这效果。
偌大的正殿只有王莽和周少瑜以及阴丽华三人，不过这一切都和阴丽华无关，她现在就是个懵懂无知弄不清楚情况的家伙。
在她眼中，周少瑜与王莽，理所当然的第一次见面，王莽高坐于皇位，面无表情俯视于下，待到近前一些，忽的眼神犀利，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这份气场让阴丽华头皮发麻。
然而周少瑜却用一副探究的神色打量着王莽，对所谓的犀利与气场浑不在意，也不知多久，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也不知为何。
良久，王莽先开口了，说了一句别说阴丽华，就算是周少瑜都听不懂的话。
“看样子，你不是她派来的。”
空荡的大殿回绕着回声，声音略微沙哑，却很有磁性，直震入人心。
“他？还是她？”周少瑜皱皱眉。
“他还是她，都无所谓，一样的。”王莽缓缓的站起身，殿门未曾关闭，王莽远眺殿外的偌大广场，道。“后世的历史，可有我的存在？”
周少瑜一震，哪怕几乎已经肯定王莽当真就是位穿越者，然而哪里有亲自承认来的叫人震惊，这般的问法，不就代表着，他王莽，绝不是这时代的人物。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也就是说，王莽是穿越者无疑，但他再穿越前，他所知的历史，并没有王莽乱政，也并没有新朝，更没有什么改制，如若不然，他绝不会问后世的历史可有他的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周少瑜的所在，王莽的存在是板上钉钉的，这要如何解释？是历史因为王莽而改变了，还是说，平行世界？
“并没有平行世界，似乎在你看来，此刻似乎有两条线发展下去，但从王莽改变原有历史的那一刻起，王莽所在的线，就已经消亡，所诞生的，是你所处在的世界。”
系统出声，声音略微低沉。
周少瑜微惊，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不然原本的历史线路改变，后世岂不是变了模样？
然而并不会，周少瑜很快就知道了更多的答案。
虽然周少瑜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猜测既然历史已经不对路了，那么如何回答王莽就是个问题，会不会强抓自己，然后严刑拷打逼问，再次改变？这不得不顾虑。
可王莽却从这短暂的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是有啊，这便够了，即便史书上不会写什么好东西，可也算是名留千史了。”王莽忽然哈哈大笑，却最终变成了长叹，感慨道：“穿越者，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第四百七十八章 盖亚
“如你所见，我老了。”王莽走下台阶，站到周少瑜的身前，面上的衰老更加明显，话语却是转折道：“但我身体依然不错，如无意外，再活二十年不是问题。”
“二十年啊，能做不少事情了，然而她终究是没给我机会，当然，也不可能给，只可惜，为了登上这个位置，消耗的时间实在太多了，即便是穿越者，没也办法做的更快。”
周少瑜没说话，王莽是穿越者，却算不得是周少瑜的同伴，因为两人并没有处在一条线上，并非是一个相同的世界，只能说，近似。不然他也不会看得懂周少瑜那些后世才懂的话语，从而选择召见自己。
而且王莽现在的话，他现在也听不懂，需要知道更多以便猜测。
“始皇统一，二世而亡，楚汉相争，刘姓汉室，刘衎病死，刘婴登基，十九而逝，未留子嗣，天下已乱，皇位空悬，汉室刘秀，力压群雄，终登帝位，史称东汉。”
王莽的话直接让周少瑜瞳孔一缩，这便是王莽所在原本的历史么？
刘衎就是汉平帝，传说被王莽毒死杀害的那位，而刘婴，便是当时的皇太子，只有两岁，被扶持登基，随后王莽摄政，最终篡位，而刘婴被养成了傻子，在现在的两年后被杀。
然而王莽所说，刘婴却是活到今年就死了，而且未留子嗣，天下动乱，接着刘秀最终取而代之，难道说，这便是历史的修正力？
果然，见周少瑜的神色，王莽玩味的一笑，接着道：“看来区别果然只有这些了，东汉末年，宦官当政，群雄并起，三国鼎立，曹魏一统，终归司马，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更替，皆归于隋，杨广暴戾，李唐取代……”
“不用说了！”周少瑜抬手打断。“想来后面并无意外，唐宋元明清，可对否？既然你已看出差别，之后说与不说还有区别？”
周少瑜神色复杂的看着王莽，心里却是想着，要不要此刻动手宰了他，很显然，王莽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说明他最终也很快会消亡，被一个叫刘秀的取而代之。
那么，王莽会不会再次改变历史？这个后果周少瑜承担不起，也不愿承担，固然王莽这么大的改变都给硬生生的修正过来了，但再修正，如此巨大的改变，总有略微的差别，天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存在，日后自己若有机会回去，那还会是自己所熟知的华夏么。
“想杀我？”王莽更玩味了。“你还真是，和她一样啊，不希望看见历史被改变，即便不是她派来的，想来也有关系了，也是，后世那个年代啊，已经没有她生存的空间了呢。”
“到底什么意思！”周少瑜沉着脸，没准备再打哑谜，探手一摸，宝剑出鞘，直接搭在了王莽的脖颈旁边。
王莽神色未变，而是依旧玩味的笑道：“无需紧张，我即便知道了，也无力回天，天命如此，我气数已尽，虽不知具体时日，但恐怕时日已是无多，刘秀气运加身，陨石召唤都有，何人可敌？”
突然莫名的好想吐槽，周少瑜嘴角抽抽。
“这姑娘是阴家人吧，只是推脱说一个姓管，未免也太容易才出来（阴家本姓管，前文有提到）。”王莽笑的厉害。“你这算不算也是改变历史呢，这可是刘秀的人呢。不过为无所谓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过完这一辈子，不要妄想改变什么，更不要想着去推广什么科技，那都不是问题，想来此生平安应当无恙，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来对付你，毕竟我都忍了那么多年。”
该死的打哑谜，就不能干脆点？周少瑜愤恨，总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什么事件了，不，应该说，早就卷入了？
系统！周少瑜敢肯定，这个她绝对和系统有关。
而另一边，阴丽华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她此刻的心理了，她都听到了啥？历史的走势发展？总而言之，她已经开始晕乎了。
周少瑜看了阴丽华一眼，收起剑果断出手，再晕乎也不如真晕过去来得保密。
“莫非你身上也有系统？”周少瑜扶着阴丽华，第一次说出有关系统的事。
“嗯？系统？什么系统？”得，这回王莽懵了。“你是说你身上还有系统？所以才能穿越？莫非你的剑就是这么拿出来的？还以为是有什么独特的藏物技巧。”
合着咱两不在一个频道上？周少瑜无语。既然人家都不知道，那自然不可能说更多关于系统的事。
王莽虽然好奇，可也没强问，而是忽然问道：“你可听说过地母盖亚和盖亚假说？”
地母盖亚，那是希腊神话当中的大地之母，也是众神之母。
而盖亚假说，则是一条理论，指的是生命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之下，能使得地球适合生命持续的生存与发展。
若两者结合的话，结合王莽的意思，似乎可以理解为，当真有一个盖亚之神在守护着生态平衡？那么那个她说的也是这个盖亚？
只是，这和阻止王莽乱政有什么关系，因为改变了历史么？
等等，前头王莽说过什么？‘更不要想着去推广什么科技’？
换言之，后世的高速发展，其实已经彻底破坏了生态，然而已经是大势所趋，无力回天，那么这个时候的地母要阻止王莽也就能说通了。
王莽到底是穿越者，即便自己不会，但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总能是有办法引导人去往这个方向研究，要知道王莽可是很注重科技发展的，而这时候，所谓的技术，那都是出自匠人，不受待见的存在，假以时日，足够此时的科技跳跃性发展。
“无须再言。”一道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忽一阵微风拂过，温和的银光闪现，一大一小两个极不真实的虚影出现。
说不真实，并非是说后世五毛特效那般，而是完美的不真实，圣洁，高贵，温和，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已经超乎想象，甚至远超想象中的仙女。
小的只不过还只是个小女孩，而大的却也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女模样，但模样极其相似，压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年岁不一样罢了。
当然，气质还是略所不同，小女孩微有些倔强，仿若一副小孩子受了责罚，却觉得自己压根没做错的表情，而少女却面容温和，仿若能包容一切。
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裙，赤着白嫩的脚丫，长发及腰，无风飞扬。
“我只是想维持生态，也只是想能安稳的活下去。不过历史无论怎么发展，人类终将走向科技，此乃大势，只是年幼的我未曾理解，努力修正回归原本，这才阻止，然，王莽，历史已成定局，你无益再多做改变。”
第四百七十九章 融入
这般直接的说法，周少瑜本以为王莽会发怒，毕竟不再做出改变，就以为着失败，失败也就表示会死。
饶是王莽已经六十九岁，可若是有的选，没有人会选择死亡，何况王莽此刻的位置，几乎是历代都会想办法求长生的皇帝。
然而王莽却表现的豁达的多，虽然看起来更像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沮丧。
“既然两千年后的你都出现在这，除了垂死挣扎一番，还能有何选择？”王莽说完，表情变得有点古怪。“看来你也是被迫要离开了啊，好歹倒霉的不是我一个，虽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方式离开，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伪装成系统，那么，该叫你什么？老实讲，盖亚的确有些难听。”
我能吐槽么？周少瑜嘴角抽抽，自己打最初就开始猜测，结果什么头绪没有，这下可好，谜底一下子就出来了，虽然依旧震惊，可总觉得少点什么。
用个不恰当的说法就是，你爽了，我却没爽之类的？
“也只是顺应一下潮流，如此罢了，若不然，一开始就表明身份，想来是不会信的吧。至于称呼，意义不大，便叫绣锦吧。”
啊哈，听说过锦绣，反过来到是没听过，绣锦，绣出来的美丽丝织品？却也未必，所谓锦绣江山，说不定锦之一字，代表的是天下江山，而她在其上刺绣隐意也不一定。
虽然王莽也是穿越众，可是和周少瑜还是有区别的，用绣锦的说法，王莽是意外，与她无关，可周少瑜就不一样了，此刻更合适的说法，周少瑜是作为媒介的存在。
总之，好些事情没必要当着王莽的面说，绣锦也并没有出现多久。
周少瑜与王莽来了一次促膝长谈，更多的是周少瑜请教，无论如何，王莽再失败，也是有着多年最高层的管理经验，比周少瑜这个还在摸索探路的小家伙强多了。
“我也看开了，仔细回想，我这一生，很失败。”交流到最后，王莽小酌一杯，有些醉意的感慨。“至始至终没有完全融入这个社会，过于追求权力，急于做出改变，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虽还是皇帝，可已经一无所有。”
周少瑜没说话，这话其实不难理解，亲情方面，王莽一生有四个嫡子，除却一个病死，另外三个可以都被王莽逼得自杀，此外还有一个孙子，一个侄子。唯一的嫡女也是长女的王嬿，才八岁便将其嫁给汉平帝刘衎为后，妥妥的政治考虑，到如今，父女两的关系冰到极点。
朋友方面，如今可谓是众叛亲离，即便最是志同道合的知交好友刘歆，如今也已经自己先行一步。
如此种种，王莽可以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虽不知绣锦为何会化身系统附与你身，但既然是离开，想来也是发现了某个可以转移的地方，想来也是个古代吧，不管如何，好好融入吧，不要像我一般，悔之晚矣。”
周少瑜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李清照她们，其实早就该想到的，或者说特地在逃避，一方面，周少瑜的确存着想要回到后世的心思，然而，真的可以么？
一群妹子被自己带到大梁，难道最后却不管不顾丢在那里？即便能全部带回去，且不说社会影响等客观问题，单单能不能适应后世这一点，就很值得怀疑。
后世穿越到古代，因为多少对历史有所了解，心里有底，更容易接受。
然而从古代到后世，那便是整个价值观和世界观的颠覆，诚然，后世科技发达，生活便利，也更加安定。
但古人有他独特的观念，礼之一字，其重要性向来都占有很大的比例。
穿着，言行，性格，交流，后世的人可以接受古代，但古代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后世，对她们而言，那就是个礼乐崩坏的存在，完全无法接受。
就比如，假若有一个世界是以谁杀的人多为荣，除了真正的变太，没人会接受的了吧。
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单是想一想都难受，何况其他。
可若是抛却她们，可能么？周少瑜自认做不到，那么选项只有一个，即便能回去，也只能是留下来。
融入么？周少瑜轻声呢喃，虽然一直未曾承认，但不就是正因为并没有完全好好的去融入，才那般频繁的穿越么，再怎样，哪怕不是后世，那也是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啊。
还真是自私呢，明明她们一个个都那么努力的再适应大梁，并站在左右用心的帮衬出力。
这样的我，真是差劲呢。
周少瑜放下酒杯，对面的王莽已经躺倒睡了过去，起身，推门远眺，夜幕下的未央宫，雄伟壮观，大气磅礴，然而相比起羁绊愈多的大梁，这边所谓熟悉的历史，才真正的与他无关。
“小清照啊，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被你照顾着。”周少瑜嘴角扬了扬，历史上的李清照，多少是有些善妒的，然而属于自己的李清照，却从来未曾直接表达过不满。
想来她早就发现周少瑜的问题了吧，只是又没办法明言，只能尽力维持着大伙的和美，带领大家用积极的行动告诉婉转的告诉他，我们都在努力着，建立着在陌生地方的新家，然后，默默等待周少瑜自己想通的那一天。
深呼吸一口，揉了揉脸，轻声道：“呐，我说，绣锦，你不应该更详细的解释一下么？”
微风拂过，那份不真实再次出现，只是这回，小绣锦却是被抱在怀里，熟睡的模样却是可爱。
“如你所见，这是两千年前的我。”绣锦散发出母性的光辉，一脸柔色看着怀里的小绣锦。
既然忍不住，那就直接吐槽出来，周少瑜嘴角抽抽，忍不住道：“你在我脑袋里交流的时候，不是挺……咳，调皮的么。”
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敢用别的更犀利的词，只是用了个调皮，大地之母诶，这身份听起来还是有点怵的。
“任何人都有多面性不是么？”绣锦轻声反问，似是怕惊醒小绣锦一般。
额，那什么，如果你是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