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鹿笙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还能见到这不似人间之字,谁?快告诉我是谁写的?”
鹿笙哪里还顾什么形象,跑过去拉着春蝉的手,双眼瞪的溜圆。
“呀……”春蝉吓了一大跳,不过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便道:“便是方才抚琴的少夫人,周蔡氏。”
“蔡氏?我为何不曾听少瑜说过,好啊这小子,回头找他算账。”鹿笙大怒。“你且说,少瑜那小子会不会写这飞白书。”
“曾,曾见少爷写过,据传,此字体乃蔡少奶奶的生父所创,而其父亲,是奴家少爷的老师。”春蝉怯怯道,好家伙,挺胆大一姑娘,楞给鹿笙这小老头给吓的,肚子里知道的那点货,什么底都给掏出来了。
鹿笙一听,气的牙都痒痒,不带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的厉害,赶紧抹了抹老泪,扭过头,大声道:“此局比试结果,可还需鹿某明言?”
“不用了!严某甘拜下风。”严公子不等他人反应,立马就拱手鞠身。
在场的诸位读书人到是理解,这输的不冤啊,实在是这字体,前无来者后无古人,惊才艳艳,无人不叹服。
好在不是女子所创,而是女子的父亲,不然先是瘦金体,再是飞白书,还都是出自女子之手,那还了得?
可即便不是原创,这手字,已经足够叫人惊叹了,众人不由神往,若是首创者亲自书写,又是何等让人叫绝。
不过既然能创作出这般厉害的字体,想来也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大家,估摸着就是哪位隐士高人,其教出来的弟子,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莫非周少瑜当真有所藏拙?众人有点拿不准了。
潭州的确有流传一些周少瑜府试之后所作的诗词,才华虽高,但也不至于让人望而却步,若是逮着了,非得让他拿出点真本事来,不让谁服气。
不过眼下,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比?还是算了?
必须得继续,不然一副字就给吓跑了,传出去多丢人,话说回来,抚得一手好琴,又写的一手好字,肯定还有别的本事没显露出来。
天杀的,这周少瑜何德何能,竟然能将此等女子收入家门。
若是妒火可以杀人,周少瑜估摸着都给烧死无数次了,没法子,这谁能不嫉妒,太狠了,善怀阁一个接一个的,天晓得还有哪些不曾露面过,全给周少瑜一个人给占了,就不能给众狼,哦不,众人一点活路?
周少瑜感觉到众人的嫉妒,心中有点得意忘形的意思,嫉妒吧,没关系,哈哈,老实说,咱自噶都嫉妒我自噶,而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嫉妒。
哎呀,感觉棒棒哒,美美哒,哦哦,感觉自己萌萌哒……
场外音:我从未见过如此欠扁之人,来人啊,给我揍他,往死了揍,管杀不管埋!
不管如何,一曲一字,也的确算是把大家给震住了,这出手的,还就只有一位而已,哪个不晓得善怀阁的大家还有好些位呢。
也有想要试上一试的,但却被身边去过巫县的书生拉住,书法肯定是没得比了,一个瘦金体,一个飞白书,怎么比怎么输。
原本抚琴还有的比,结果冒出一位蔡氏,档次瞬间拉高,也没得比了。
至于诗词,在场的又有几个没看过善怀诗集,如果自认做不出比上头还好的诗词,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众人越想心里越不平衡,你姥姥的,这善怀阁都什么啊,那周少瑜都从哪里给找来的,明明是女子,却一个个能文能武,一点活路也不给。
左看看右看看,都希望有人能继续出头,可明哲保身这个词,谁不晓得,不出去,回头起码还有的说道,保存基本的脸面,可出去一输,那就没搞头了。
你瞧那严公子,唔,人呢?怎么不见了。
什么是虎头蛇尾?这就是,没人乐意出这个风头,因为谁都没把握。
但也总有那碌碌无名之辈,此刻想要出风头博个名声的,只见一模样平庸的男子走出,道:“既是内容不限,那,比试论策,可否?”
全场哗然,所谓论策,论就是史论,对于历史上的事情发表自己的见解,而策,就是针对当下的情况写出自己的看法。
此乃科举取士之道,而科举,历来都是男子的专属,跟女子没关系,结果你却提出来和人比这个,就算赢了,脸上也没光啊。
“自是可以。”春蝉微微一笑,方才被鹿笙吓了一跳,这回算是缓过来了。
“诸位不要妄自猜疑。”这男子得了肯定答案,便扭头大声道。“在下提出比试论策,并非是想博个赢了善怀阁的名声,而是想知道,这善怀阁的诸位才女,是否当真无所不能!难道诸位就不好奇么?”
咦?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等居然反驳不能。
顿时有那暗自跳脚的,心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风头全给别人出了。
比论策,他们可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若是这个都输给女子,哈,怎么可能?可惜,可惜,被人抢先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论栗
若不是怕被人发现,周少瑜都想哈哈大笑了,比论策?亏他想的出来,如果说前头是纯找虐,那么现在这个,就是花式找虐嘛。
要知道周少瑜自噶参加科举,都是靠李清照和卞玉京一起帮衬着作弊,第一次出马就得了第三名。
这还是对大梁很多历史、书籍和人物不是那么熟悉的情况下,眼下过去了小半年,以李清照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更加精进。
府试之后,周少瑜好歹也参加了好些次诗会,认识不少人,也听说过不少人,但这位却是极其陌生,想来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
所以,和李清照比论策?你就作死吧!
可能觉得死法还不够华丽,这男子又道:“我等皆知,周公子乃今岁府试第三,想来此次院试亦然高中。”
这话得到大伙认同,主考官还是王腾,既然周少瑜府试能点为第三,说明对王腾的胃口,只要接下来发挥不失误,不敢说高名次,入榜成为举人几乎是妥妥的。
“徐某不才,自知无法与周公子比较,只是这宅院属周公子,里边怕是有不少平日所做文章策论,徐某提出比策论,乃是应大家所期盼,想知晓善怀阁诸位大家是否有策论的本事,是以……”
说到这,这自称徐某的男子就不言语了,但话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说你们窝在屋里头,谁晓得是不是你本人写的。
春蝉听的心头火起,难不成还让自家少夫人亲自出面,当众写文章不成!
这是正紧人家的宅子,可不是什么青楼暗门,这要求简直太过分了。
有人觉得不满,但也不乏起哄的,说句实话,谁不好奇啊?善怀阁的名头那么大,可出了闺中女子,还有谁见过她们,都说一个个皆是绝色,可总归没亲眼瞧见过不是。
“你们,太过分了!”春蝉见居然还有人起哄,忍不住愤恨道。
“无妨,春蝉,你先进来。”宅内隐隐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
声音不大,稍微远一些便不是那么真切,于是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可惜没了下一句。
春蝉回了宅内,不多时,大门敞开,只见两个护院先是搬了一张桌子放在门框后,接着是一张椅子。
而后春蝉将笔墨砚台放于桌上,接着又拿着几张纸跑了出来,分开举起,高声道:“都瞧清楚了,都是没用过的白纸,接下来请雅渡居士于上头标记记号,免得有人说中途换了。”
说完,不管别人什么反应,直接递给了鹿笙,鹿笙挑挑眉,索性拿出自己的印章分别盖了一下。
春蝉又举起示众,然后回身摆在桌上,这才站出来不再动弹。
而方才两位护院,却是搬来一面屏风立于桌前。
不多时,一女子出现,坐于桌前,优雅从容。
虽然屏风的透明度不够,瞧的并不真切,但这女子所散发的浓浓书卷气质,却无法被掩盖住。
“是李大家!传言中,这位女子书卷气极浓,绝非寻常人家可培养出来。”有人惊叹道。
这下周少瑜不爽了,虽然隔着屏风,可哪有你们这般脖子伸的老长的,那是我老婆!是随便能看的么。
“开始吧,随意出题。”春蝉这才撇撇嘴,开口道。
宅院外,这位徐公子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小方桌和椅子,上摆笔墨纸砚,只等鹿笙出题。
鹿笙思索了一番,他也拿不准周少瑜的内眷擅不擅长这个,但既然敢应战,应当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也不能出题太偏,免得让这位李氏为难。
“既如此,民以食为天,便以粮食为题,写一篇策论吧。”鹿笙最终道。
粮食,这是根本,是人就必要吃东西,大家都能吃饱肚子,才不会出乱子。然而这种类似的题目,从古至今都快被写烂了,写好容易,但写的出彩却很难。
所以虽然很熟悉,这位徐公子还是思索了一番,而另一边,李清照几乎稍作思考便提笔开写。
不多时,一张纸已经写完,春蝉才不管那徐公子什么心态,进去直接拿了出来,众人瞧的真切,这不可能中途换掉。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春蝉直接开念。
圣明君王的统治,百姓不挨饿受冻,并不是因为君王亲自耕种粮食和织布给百姓,而是君王能给百姓开辟更多的财源。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周少瑜算是听出来了,这一篇策论到并非李清照的原创,而是出自西汉晁错写的《论贵粟疏》。
不过是做了一些更改。
李清照一般是不屑于去抄袭的,但估计也是知道这个题想出彩很难,想要奠定绝对优势,不抄袭不行。
无论是周少瑜的名,还是善怀阁的名,既然选择了要出风头的路子,那就要走绝对碾压的路线,不然传出去也总归会有不少风言风语。
这片文章的名气不小,甚至载入了汉书当中,其优秀程度自不必多言。其中思维清晰,层层深入,例证、引证、反证,洋洋洒洒一大篇。
徐公子已经傻了眼,哀叹一声,放下笔,算是认输,至于他心里如何想,却是无从知晓。
反正其他人听的又是惊叹,又是惆怅,这尼玛怎么能是一个女子所写呢?
“少夫人说了,若是有疑惑,可继续出题。”念完,春蝉颇有些得意的道。
她出身贫寒,家中落魄不得已被卖给了人贩,几经辗转,最终被周家买了回去,接着得到李清照的看重,还培养她读书认字,如今大道理已经懂得不少,但对她来说,只认一个理,谁也不能说周家和少夫人不好,可谓荣辱与共。
眼下少奶奶一纸文章出来,这些个书生脸色好看的很,春蝉怎能不得意?
哼哼,才子怎么了?再有才比的上咱家的少奶奶?噢,后头或许应该再加以个们字。哼哼,反正,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唔,以后还是只唤少夫人吧,总觉得这样比少奶奶文雅多了。
疑惑?能有什么疑惑。这说话是留着面子呢,说白了,就是在说你们若是怀疑不是我本人写的,尽管再比过,随便出题,没事,都借着。
简直赤果果的挑衅啊,众人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
“写的好!好一个善怀阁,好一个李大家!”
众人闻声望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打旁边来了一顶轿子,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唔,难得的三更。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愁嫁
“后学末进,见过刑通判。”立刻不少人认了出来,立刻拱手鞠身。
通判,品级并不算高,在大梁朝的潭州通判,只有从七品,还比不得县令正七品来的高。
但并不意味着通判就官小,因为人家是中央派遣,还兼任着监察的职责,同时负责州府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权力可谓不小。
既然说到了粮食,掌管粮运家田的通判,整好是他的管辖范围,所以这文章好与不好,作为通判来评论,再恰当不过。
不过周少瑜却是想着,通判,刑事方面似乎是这号负责,恰好又姓刑,还真是够搭的,说起来刑姓可不怎么多见。
“无需多礼,只不过恰逢路过罢了。”刑陆挥挥手,接着摇头笑道。“这文章写的好啊,可惜,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春蝉不高兴了,但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够,妄自插嘴,只会被人斥责没大没小不懂规矩,反到给周家丢脸。
“通判大人此话差矣,所谓有志不在男女,妾身虽为女子,然妾身夫君满腹才华,待来日夫君封官拜爵,妾身如何不能辅佐夫君实现自己的抱负?”
却是李清照从屏风后回应道。
“我善怀阁女子,或文或武,皆知书知礼,可不是寻常那自知自怜自怨的闺中女子,都说男儿立于天地之间,然巾帼不让须眉,我等女子,又如何不能一展才华?”
话音刚落,却是打宅内发出不少喝彩,大伙才反应过来,合着此时,宅内已经有不少高门贵女在此聚集了。
刑陆楞了楞神,接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却不直接评论,而是道:“以你这说法,换言之,但凡善怀阁女子,眼光必然不低,寻常男子,怕是入不得眼咯,说起来,我女儿应该也在里头吧,也好也好,我却要瞧瞧,日后她所看重的男子,又是何等人杰俊才。”
这话有点惊世骇俗了,虽说没有明言,但也等于当众挑明了,他刑陆的女儿,不看门第出身,只看才华,自认不错的,你就尽管去接触,只要入的了眼,他刑陆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