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正元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他本来是有机会改变命运的,不过,那并不是发财的路,而是死路,不管是崇祯朝还是崇正朝,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一样,那就是被剿灭!
同乡很多小伙子都去参加了农民起义军,一开始的时候也的确发了点小财,可是后面朝廷大军一围剿,没几个活下来的,就算活下来的也被抓去服劳役,服了很多年才回来。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参加农民起义军,虽然家里条件一直很苦,但是他还是把几个弟弟妹妹都拉扯大了,这几年大明四海升平,风调雨顺,他家里也算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两个妹妹都找到了好人家,二弟也成家了,但是,他和三弟却一直打着光棍,不是他们不想成家,主要是没钱啊。
这年头,结个婚还不得有个像样的房子,有套像样的家什,再摆个宴席,请四里八乡的亲戚朋友吃个饭,没有上百两银子根本打不住。
他二弟那一场婚事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现在三弟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家里却拿不出多少钱,像他们这样靠土地刨食的农户,一年能除去吃穿住用能留下十多两银子就不错了,他三弟要想娶个好媳妇,起码还得等上十年!
他能等,但是他三弟不能等啊,眼看着三弟一天天看着人家的媳妇面红眼热,憋屈难耐,他这心里也难受的不行了,当初父母离世的时候他可是答应的好好的,一定要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现在看三弟一天魂不守舍,他怎能安心。
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乡里的秀才来了,这些秀才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朝廷有重大决策的时候他们会跑到四里八乡宣读一下,让大家知道知道,上次好像是说皇上要施行《大明崇正律》了。
他对当今皇上那是打心眼里崇敬,不说别的,起码从崇正朝开始,南阳府持续了十多年旱灾,朝廷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救济,基本上就没出现过饿死人的情况,哪像天启朝,才几年大旱,他的父亲母亲为了给子女留口吃的,都活活饿死了!
上次秀才宣读的《大明崇正律》他还真没听大明白,什么皇上有权利也有责任,所有政务全部交给内阁处理,平民也有权利和责任,他听的是云里雾里,他只知道,皇上是为老百姓好,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过,这次他听明白了,因为那意思他简单了,就是大明占领了一块新的疆域,那里遍地都是钱,只要过去干活,一天一两银子随便赚!
还有,户部还颁发了《新九州招民开垦条例》,只要肯过去种地,随你种多少,税赋还低的很。
全家搬过去种地,这个委实有点难以抉择,但是,光是个人去干活的话却没什么问题,反正他就光棍一个,一天一两银子,半年就能让三弟娶个好媳妇,这种事情简直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皇上的旨意和朝廷的决策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因为这十多年,朝廷说赈灾就赈灾,说给他们发粮食就发粮食,说免税就免税,从来就没打过折扣,这次朝廷说新九州那边有钱赚,那绝对是有钱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去找里正报了名,并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三弟,自己只带上换洗的衣服。
不出去闯一闯怎么发家致富,他相信,自己这一趟去新九州,绝对能把三弟结婚的钱赚回来。
从乡里集结到县里集结再到州府集结,一路上人是越来越多,朝廷也没亏待他们,饭菜一律管够,虽然是粗茶淡饭,对于他这种经历过大灾荒差点饿死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同行的人越来越多,有南阳的,有汝州的,还有汝宁的,最后,他们汇集到了开封府,踏上了开往新九州的火车。
火车这东西,他也听说过,因为那些秀才在乡里宣读的时候多次提到了火车,说是一种类似于马车的运输工具。
这一次他才真正看到了火车,并坐上了火车,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马车啊,就是个钢铁怪兽,就跟个巨大的蜈蚣一样,一节一节的,虽然没有腿却跑的飞快!
火车一路飞驰了十多天,这一路他见识了京城的巨大,见识了辽东的丰饶,见识了奴儿干的广阔,见识了新九州的漫无边际,终于,这天下午,火车停下来了,随行的官员告诉他们,到地方了。
这里隶属于新豫州,由于地方官员还没到,暂时归兵部管,而他们所到的车站正是西伯第五都司辖区的火车站。
张一万一下火车,直接傻眼了,巨大而又狭长的站台上到处都是人,高大的立柱上也贴满了红纸,上面写满了一列列的大字,问题,他不认识字啊!
还好,同行的老乡里面有认识字的,早有人上去问,那些红纸上写的什么了,那认识字的人都在那里念呢。
什么:招人招人,一天绝对一两银子;
什么:一天一两银子,待遇从优;
什么:只要你肯干活,一天一两银子绝对没问题;
这些他们来之前已经听说了,一天一两银子对他们诱惑的确很大,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十天才能赚到一两银子的主,问题到处都是一天一两银子,让人怎么选择呢?
终于,有个识字的老乡念出一句:白面馍管够,顿顿都吃肉!
这下同行的老乡都炸开锅了,白面馍是什么他们自然知道,那可是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竟然管够,还顿顿都吃肉,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去问问就知道了呗,于是一大堆人全朝识字老乡手指的那张红纸下面挤去。
此时,一零一卫所的招工区已经挤满了人,七嘴八舌的问什么的都有。
”你们这真的白面馍管够吗?“
”你们这真的顿顿都有肉吃吗?“
”你们这一天到底能给多少工钱?“
”你们这招人是干什么的?“
骆宗山这个晕啊,早知道他就把工钱什么的全写上去了,这会儿也迟了,他只能扯开嗓门一遍又一遍的喊道:”我们这招挖煤的,一千斤半两银子,一天挖个两三千斤很轻松,白面馍你们想吃多少吃多少,猪肉顿顿都有。“
第十八卷 第九章 闯出一番新天地(中)
肉是什么味道,张一万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并不是说他没钱,买不起肉,是他舍不得买,他赚来的钱要给妹妹置办嫁妆,要给弟弟盖房子,置办家什,怎么都不够使,哪里有闲钱去买肉吃啊。
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他也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二弟娶媳妇的时候吧,白面馍就咸菜在他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美味了,肉什么的太奢侈,不是他不喜欢吃,而是不敢去想,平时他就是喝点面糊就个烧饼,稀饭都很少喝,因为米也比粗面贵。
或许他也与骆宗山一样,怀揣着有钱了顿顿吃肉的梦想吧,现在看来,各处工钱都差不多,这里又有白面馍又有肉,为什么不去呢?
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挤进去报了名,很快,他便和十个报了名的老乡一起跟在一个屯卫的后面,跨过天桥,穿过几条廊道来到了另一个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里面火车多的吓人,但全部是货车,一辆客车都没有,他也坐了十多天火车了,自然知道什么是货车,什么是客车,这货车不是拉货的吗,把他们领到这里来干嘛呢,难道现在就开始干活了?
什么时候开始干活他都没意见,越早开始干活,越早赚钱,他甚至隐隐有点期待,希望马上就能开始干活。
不过,他失望了,那屯卫带着他们在货车堆里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一辆货车跟前,旁边什么货都没有,只有一排排屯卫在那里站着,每节车厢两边都站了十来个,什么都没干,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那领路的屯卫向个百户老爷汇报了几句,便带着他们来到第一节车厢外面,直接吩咐道:”行礼先放车厢里,想睡觉的可以进去睡着,不想睡觉的坐里面也行,蹲外面也行,不要走太远啊,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说罢,他便掉头往回走去,貌似是继续接其他人去了。
张一万想了想,还是跟着几个老乡爬上了车厢,倒不是他有什么行李,他就两件换洗衣服,用块破布背在背上,根本就没什么重量,放不放都是一样的,他只是想看看这货车车厢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他爬上去一看,简直目瞪口呆,里面竟然铺了一地的草席,不知道有多少张,除了中间一条窄窄的小通道,两边的草席铺了足有半尺高!
正当他站那里发呆的时候,前面灰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哼哼声,众人不由遁声望去,最里面的角落里竟然放着个猪笼,十来只白花花的小猪仔正在里面拱来拱去呢。
小猪仔总不会是买来吃的吧,众人忍不住好奇的围上去,议论起来。
外面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车厢里面也越来越热闹,大家都是从南阳府、汝宁府和汝州过来的,可以说都是老乡,彼此之间倒也不怎么生分,大家都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聊起来共同话题自然很多,其中聊的最多的就是挖煤。
在大家的印象中,挖煤都是钻进深深的煤井里面,一锄头一锄头的挖,然后一担担的挑上来,一天挖两三千斤,也不是没有可能,主要看矿井的深度和路程的远近,要矿井不深,交煤的地方也靠的近,一天挖上六七个时辰,也能挖出两三千斤来。
众人聊了大约个把时辰,外面的屯卫也爬上来了,好像还有那个一直在站台上吆喝的千户大人,他一进来又吆喝开了:”大家伙都坐稳了啊,马上开车了。“
这货车车厢也跟客车车厢差不多大,如果硬挤,挤进来三百号人都不成问题,不过现在里面连一百五十个人都不到,地方倒还是很宽松的,大家挤一挤,全部躺下来都没问题。
货车终于慢慢开动了,众人聊天声也越来越小,初来乍到的兴奋过去后,很多人都选择了躺下来睡觉,毕竟他们都连坐了十多天的车,客车上可没地方躺,他们都是趴着或仰着睡的,说不累那是假的,很快,车厢就躺倒一大片,鼾声简直比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