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远走到中间,拱手见礼。
刘嘉良也是拱了拱手,没有多话,一个箭步上前,右拳勾手直攻面门。
陆致远此时已是八极拳三层境界,早非初来香港时的那种愣头青,见对手上攻,也不心急,左手一格,右手一拳破空击出。
刘嘉良见他出手之间隐有风雷之声,这才晓得对方非是泛泛之辈,心下凛然,开始注意防守,应对更加严谨。
陆致远见刘嘉良不再上攻,便放心大胆地利用身体各个部位发力强攻,一时之间,但见拳影飘舞,攻势如潮,一浪又一浪地将刘嘉良裹在中间。
刘嘉良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左支右绌,苦苦支撑,终于一招应对有隙,被陆致远找到空档,一脚揣在胸口,刘嘉良应声倒地。
陆致远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赶紧上前扶起,道了声“对不住。”
刘嘉良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用力一挣,转身离开了片场。
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人见此阵仗,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走了。
远处,一台摄影机拍下了刚才的打斗场面,摄影师陈青瞿喃喃自语道:“这可比我们拍的狗屎打斗精彩多了。”
见刘嘉良等人离开,唐舒璇赶紧跑了过来,“没事吧?”
“不跟你说了吗?没事。”
“你怎么总是这么气盛?”
陆致远笑笑没当回事。
旁边众人这时看他的表情又不一样,堂堂第一能打的龙虎武师,就这么被人打败了,看他那轻松自如的模样,怕还没使尽全力吧?
邵欣铭在远处见了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妒火中烧。
陆致远回屋里坐了一会,跟唐舒璇说自己明天再过来编排动作戏,见她同意,于是离开了永华片场。
唐舒璇送他来到片场外,欲言又止,等他走远后,才拿出兜里的两张电影票喃喃道:“你个傻小子,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在车上经过九龙麻雀馆的时候,陆致远想着很久没有见到向山了,于是下车去找向山吃饭。
麻雀馆旁边的一个挂着“周氏”招牌的土餐馆里,陆致远指着手缠绷带的向山道:“你啊,有什么事不要冲在前头,要保护好自己。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要不你还是跟我去报社吧。”
“没事,大家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陆致远劝他不住,只好由他。
“你不是跟着那个草鞋吗?怎么没见他?”
向山闻言眼圈一红,故作淡然道:“你说坚叔?他死了。”
“怎么死了?”
“是跟14K 抢地盘,被一刀捅死的。”
“所以你就跟了红棍?”
向山点了点头。
“山子,兄弟我只跟你说一句话,我的报社永远为你开着门,你要进来,我随时欢迎。”
向山忍着眼泪,默然点头。
陆致远还待说话,腰间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号码,出了土餐馆去找电话。
向山见他出去,几滴眼泪淌了下来,拿衣袖一擦,继续大口喝酒。
片刻后,陆致远匆忙跑了进来,拿出三千港币塞到向山口袋里:“山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饭钱已经付了,这钱你留着花。别推,你听我说,我就你这个一起过来的兄弟了,一定给我好好的,明白吗?”
说完,他跑了出去。
向山看着陆致远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评论文章
电话是李承伟打过来的,说报社有急事,需要他立刻赶回去。
陆致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地赶回办公室,已是下午时分。
进了办公室,陆致远关好房门,急不可待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星岛日报》为了抢夺广告公司,即将推出免费报纸,想要挤死我们”
“免费报纸?”陆致远目瞪口呆,这才70年代,就有免费报纸了?
“对,就是免费报纸,每周一到五专找人流密集处投放,每日印刷20万份。”
陆致远摸着脑袋,绕室蹀躞几步,“娘的,这女人也忒有魄力了,咱们得想办法阻止她。”
沉吟良久,陆致远吩咐道:“你叫那人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防止那女人清查倒算。至于免费报纸,我先把她抖露出去,看她怎么出招。”
李承伟愕然道:“抖露出去,这行吗?”
陆致远神秘一笑道:“行,当然行。不过,从今天起,你也要密切关注我们的员工,防着那女人生出别的诡计来。”
李承伟严肃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陆致远等李承伟出去后,马上提笔写了一篇评论。
“当今之香港,正值百业待兴、诸事待举之时,香港之报业,理应顺势应时,在报纸审美、内容、创意、经济、效率上做足功夫,从而更好地服务民众、引导民众、教育民众。
在目前销量前五的报刊之中,笔者尤推《明报》和《东方日报》。
这两家报社能够在滚滚商流之中始终巍然屹立,坚持自己的办报方针,凸显自身的品牌形象,殊为不易。
这才是报业经营的正确方向,努力提高办报质量,做大做强报纸品牌,然后向外拓展,扩大外延。
此诚为我辈努力之楷模。
然则目下有一知名报业,却看不得别人奋进,居然开始了免费报纸的投放,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粗劣手段,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自杀行径,实为饮鸩止渴无疑。
众所周知,报刊之于读者,正如面包和水之于食者。免费的面包和水,天下会有吗?
从长远来说,报业应是长久不衰之行业,此时正值需求正茂之时,我等更须坚守报人原则,为香港其它各行各业蓄势腾飞摇旗助威,为社会各界树立新风,却绝不可目光短浅,做井底之蛙,致窝里残杀。
......
我们的身后还有大片不存在的产业,这里有广阔未知的市场空间。我们应该转移自己的视线,开创没有竞争的新市场,创造出新的需求,并透过成本控制,追求持续领先,同时追求顾客所能获得的高价值与产品的低成本,全方位调整自己的公司予以配合,此即为“蓝海战略”,我辈都宜深思之。”
病急乱投医的陆致远一个不小心,就让“蓝海战略”一词提前37年公诸于世。
临近傍晚,陆致远才写完评论文章,检查之后,他拿去给了李承伟,要求明天刊登在《雅致报》上。
李承伟答应后,问他:“今天平安夜,你不早点回家陪女友吗?”
陆致远愣怔当场,心头一沉,摆了摆手,回到办公室坐下。
自昨日分开后,双方连一面都没见,一句话也未说,这是真要断了吗?
世间男女爱恋多是出自情热,一旦降温就须及时呵护,否则情冷就难再热。
他不禁想起前世自己与小丽之间的感情纠葛,自己应当怎么做?女人那么听她母亲的话,有勇气不顾阻挠选择自己吗?
正想着,传呼机又响了。
陆致远大喜,肯定是周雅芝找自己。
可是回过电话之后,他大失所望。
“喂,怎么不说话?今天平安夜,出来喝酒,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叶公子,你怎么就笃定我今晚没有佳人相伴?”
“呵呵,我乱猜的,逮着就逮着,逮不着也无所谓。”
“好吧,在哪儿?”
“就你公司不远,美丽华酒店顶楼。”
美丽华酒店是今年一月才开业的五星级酒店,就在弥敦道上,陆致远走过去五分钟就到。
陆致远进了酒店,上了顶楼,推门进去,只见里面炫灯闪烁,人声鼎沸。
他扫了一眼,看到叶惟生在角落里对自己招手。
陆致远落座后,叶惟生问道:“最近怎么样?春风得意马蹄疾?”
“昧旦多纷喧,日晏未遑舍,苦得很啊,哪像你们这些公子,一天到晚醉生梦死。”
“夸张了吧,有这么辛苦?”
“骗你不成?你怎么也一个人?朋友呢?”
“马上就到,这里环境怎么样?我每次到了这条街,就会感觉到如今的香港真是前所未有的蓬勃,前所未有的精彩,前所未有的接近纽约、伦敦和巴黎。”
陆致远喝了口酒,忍不住冷声道:“也是前所未有的贫富分化,一边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一边是忍饥挨饿、拥挤逼仄,劫匪、贫穷和难民也是前所未有地堆积而来。”
“喂,你吃错药了?跟女朋友闹矛盾了?”
陆致远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被我猜中了吧?没事,女人嘛,哄哄就好。”
陆致远端起桌上的酒水,一口而尽,叹了口气。
“行了,别想了,今天过来的几个朋友都是做地产的,你对香港地产有什么看法?”
陆致远扭了扭脖子,想起后世地产的那些做法,随口道:“地产嘛,简单,无非就是四点。一是趁低抄底,大肆购地;二是强调货如轮转,从设计到施工一条龙的标准作业,让公司像“楼宇制造工厂”一样,多快好省地高周转......”
“这谁啊?屁都不懂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那人看了看,“是你啊,小子你惹麻烦了知道吗?罗探长正到处找你呢。”
陆致远回头一看,后面站着两男一女。
说话那男的方方正正的脸,眼睛小,看着面熟,后面那女的倒是长相清秀,男的则一脸忠厚,身材修长,正低头沉思。
叶惟生站起来:“滦雄,好好说话不行吗?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刘滦雄,这位是马清怡,这位是郭秉湘,这位就是我说的陆致远。”
“陆致远?这名字好熟悉啊?”几人坐下后,马清怡自言自语。
叶惟生侧身帖耳密语道:“豪门马家的女儿。”
马家是60年代香港五大富豪之一,家族拥有香港大生银行与大生地产等产业,家主马锦灿1953年曾获得英国女皇的荣誉嘉奖。
陆致远笑笑正要说话,一旁站着的刘滦雄继续说道:“我怎么没好好说话?这小子昨天打了我兄弟。”
陆致远终于想起眼前冷嘲热讽的这位是谁了,依稀便是曾说“自己过往都是镜花水月,什么样的女演员都试过”的那位风流大亨。
“昨天那个公子哥是你兄弟?”
“没错,我去的时候你刚好进庙里了。别说我没警告你啊,我那兄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话未说完,后面的郭秉湘一把推开刘滦雄,坐到陆致远的身边问道:“陆兄弟是吧?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第三点呢?第三点是什么?”
刘滦雄还待上来说话,被郭秉湘一巴掌扇了过去:“滦雄,你他妈的再这样我跟你急,让我好好听完这段行不行?”
刘滦雄见郭秉湘态度认真,于是撇了撇嘴老实下来,马清怡则继续坐在一边喝着红酒,笑语盈盈地看着这边。
陆致远诧异地看了看郭秉湘,随口继续说道:“三就是住宅与商业并重,率先通过开发大型商业设施,带动住宅项目,提升地段商业水平与人气,并以此为中心不断往周边扩张,分享土地和物业增值;四是以雄厚财力做支撑,不断在最黄金地段发展最具标志性物业,再将其中的大多数做成只租不售的自持业务。好了,我说完了。”
陆致远对于后世地产公司的这些做法不以为意,可是世事就是如此玄妙,你视如草芥的,别人却引为至宝。